這次云棠回到宮來,得了兩個不得了的消息,一個是周司闈到了二十五歲,早就提出了要離宮,現下上面終于同意了,而榮大人作為六個典闈里頭最精明能干的,自然就補了上去,此為榮大人升官兒。
第二件事兒,就是子虛他們回來了,與云棠谷夏幾乎是前后腳兒,一回來就趕緊找到谷夏,稟告了他們這幾日的見聞。
“谷爺,您叫我找到跟螞蟥有關系的偏門巫術,我到了南詔一路探查,終于找到了南詔副王那一脈。”說話的是甄烏有。
“副王?此事與王室有關?”
“對頭,谷爺,咱們到了南詔,先找了幾個巫蠱大族,最后鎖定了巫蠱世家南詔許氏,這許氏后輩修習巫蠱之術者甚眾,卻良莠不齊,有修明派正道的,也有修旁門左道的,其中有一脈出了個女人喚許珍,這許珍天資聰穎,卻修的旁門左道,不僅是修,還把那害人之術記成了書,大言不慚喚做’許氏畢摩經’,說起她來,也算是許氏一族走偏門兒的鼻祖。”
谷夏嗤笑,“經者,亙古不變之語也,這女人還真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誰說不是?”烏有又講,“ 這‘許氏畢摩經’我還打探了一番,民間對其傳說甚廣,修歪門之人更是趨之若鶩,據說分五大邪術,尤其以‘系魂’之術最為精辟,這系魂術又分幾大境界,若是對誰施展了,輕到可改人秉性,重者可攝人心魂,練到大成,甚至可與人換魂!”
“后來,這許珍招了個男人入贅,生了個女兒隨自己的姓氏,取名玉蘿,許玉蘿就是從小跟娘親修習巫蠱之術,其中就有一門名為食血術,這食血術也是在那毒書之中,不過是不如系魂術有名氣罷了。”
“食血術?”
“是了,那食血術真真邪惡的很,修習者往往需要飼養大量食血之物,類似于蚊子、螞蝗、蝙蝠此等,施法者以巫術驅使,叫它們去吸食所定之人的血液,直至此人血脈被吸干,而這還未完,此人被吸成無血的干尸,靈魂也不得安寧,會被施法者拘束在螞蟥、蝙蝠的□□之中,變成新的害人傀儡,一般來說,這些傀儡攻擊性更強,卻需要更多的人血來投喂。”
云棠想起梅婕妤肚子里的那些個螞蝗,胃中又是一陣翻騰,不禁皺了皺眉頭,“真是惡毒,然后呢?”
烏有接著說來,“后來這玉蘿嫁于南詔副王鳳伽異做側妃,甚是得寵,風光了好一段時間。”
“鳳伽異?此人天寶年間來過大唐,玄宗對之禮遇甚重,還配了貴女為妻,誰知他后來叛變,唐軍不防,竟被他攻去三縣。”
“是了,您說的對,就是此人。那鳳伽異敗了唐兵,回到南詔時自然受到父王閣羅鳳的嘉獎,當即賜為南詔副王,南詔與唐撕破了臉皮,那個大唐貴女的媳婦兒自然就不能要了,就是這么著,鳳伽異丟了妻子,自己回到南詔,馬上又娶了獨錦蠻女子李氏作為王妃,同時納了巫蠱許氏的許玉蘿為側妃,說來這鳳伽異也是厲害,不過一年,這一妻一妾就分別生了孩兒,李氏生的自不必多說,就是如今閣羅鳳最疼愛的孫兒異牟尋,咱們只說這玉蘿生的女兒。”
甄烏有說的口干舌燥,忙叫一旁兒趕過來聽故事的小葫蘆去找茶水,又示意賈子虛接著講,這才在一旁翹著個二郎腿歇了。
賈子虛只得接著他說,“咱們說到許玉蘿剛嫁給鳳伽異,也是當年就懷了孩子,所謂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許玉蘿生了個女嬰,被祖父賜為南山公主。”
這賈子虛說起話來跟講書似的,把云棠逗得咯咯直笑,“子虛大哥,您生前不會是說書的吧?”
賈子虛瞧了云棠一眼,嘻嘻一笑,“被你說中了,咱們從前就是個說書的,這事先不急,先說這南山公主……”
“嗯,您說!”
“這南山公主還不到五周歲,父王鳳伽異就中毒死了,小丫頭雖說是南詔貴女,可到底隨了她娘親,從小就對巫術異常的好奇,長到六歲,就已能施展出許氏家族簡單的巫術,長到十二歲,母妃病逝,當年便離宮游歷,至今未歸……御風進宮偷了南山公主的小像出來,谷爺您看看。”一邊說著一邊又招喚著御風。
御風本也在一邊歇著,這才湊了過來,從袖口拿出個卷軸,迅速地舒展開來,單手一舉,“谷爺您看。”
這小像一亮,連云棠也嚇了一跳,“這……怎么與孫大人這般相像?只是年紀小了許多。”
大家也都看出了這個問題,一時之間竟是無人再說話,安靜了許久,才聽谷夏又問,“你們說鳳伽異中毒身亡,可知是怎么回事?”
“只知鳳伽異出事之前來過一次長安,來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從長安回去之后,還沒超過七日,也就一命嗚呼了,據說死前正在帶南山公主泛舟,所以只有南山公主留在近前。”
“鬼爺,您說這孫大人跟南山公主是什么關系,還是說……”實在是生的太像,讓人不得不懷疑。
“云棠,接下來,可能還要你幫我去做一件事。”
“鬼爺,您說,只要我做得到。”經過這次回去姚府,云棠對谷夏的感激更增加了幾分,她這人最講義氣,若是有人對她好,她恨不得十倍的還回去,現下聽了谷夏一說,自然馬上就想答應。
“我要你幫我去問問李連,上次在含涼殿,他說的宮闈秘事到底是什么。”
哦,云棠想起來了,上次她以為李連真的崴了腳,去含涼殿送膏藥的時候他與自己說的,后來又賣上關子,若是谷夏不說,她早就不記得這茬兒了。
谷夏見她猶豫,以為是有難處,“此事畢竟是有求于李連,你若是不喜,倒也不必為難。”
“不不不,我沒有不喜,只是您說的這事我一時忘了,這才回憶起來,您放心,我與他已是朋友,沒有什么為難的,既然您需要,那我就去問問,只不過他也說這是宮闈秘事,告不告訴我就不一定了。”
“好,那就多謝你了!”
*
當天,云棠就去含涼殿找了李連,這才知道原來這人還會武藝,怪不得在翰林院撞到他的時候覺得他身子硬邦邦的,原來還是個練家子。
云棠到了的時候,他正在青青細柳前打著拳呢,步子靈活而多變,一雙有棱角的手時而握拳,時而變掌,時而又劃過身側變作勾手,一身黑色的袍子已被汗浸濕,濕答答地黏在后背上,似是瞧見她來了似的,故意把一套拳法打得爽爽利利,威風凜凜。
果真,云棠也的確有些看呆了,這是她第一次覺得李連有些帥氣,一張本就生的干干凈凈的臉面,再耍上這么一套拳法,哪能不帥呢?
可也偏就是這個時候,一套拳法打完了,李連呲牙笑了笑,臉頰上還掛著汗珠,把那口牙齒顯得尤其的潔白整齊,竟讓云棠有些臉頰發燙。
“云棠,你怎么來了?可是想我了?”
云棠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清了清嗓子,“殿下,我來是有事求你……”
李連有些不滿了,“什么殿下不殿下,你說吧,什么事求我?”又趕緊叫近旁的小螃蟹去沏茶水,倆人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面對面坐了,這才開始講起正事。
只聽云棠問道,“那次也是在這兒,你跟我說的林才人的事,聽說她后來是失蹤了,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李連肅了肅臉面,“你問這做何?”
“我……我……真的有事……你相信我。”這叫她如何解釋?說是一堆鬼魂叫她辦這事,說了他也不能信吶!再看李連,依然是肅著臉面,知道這事多半是不好說出口,“殿下,若是不方便,就無需說了。”
妥了,他剛沉默了這么一會兒,馬上又叫她拘束起來了,她當他不信她?李連無奈,“瞧你,我又哪能不信你,其實這事也沒什么,若是當初你沒坐著坐著就跑了,說不定我那天就告訴你了。”
又斜眼瞧了瞧云棠,果真臉蛋紅撲撲的,多半是想起那天的事,李連只覺得心里頭美滋滋的,“我就是在想,你為了這事專門來我這一趟,到底是要做什么,畢竟這宮里頭可不如你想的那般單純,我是怕你初生牛犢不怕虎,作出什么事情對你不好,不過你不想說也就算了。”
“你……放心,我又哪里有什么能耐做什么大事,不過是件小事,必不會出什么亂子。”
李連輕笑了笑,“那就好……其實那林才人,是父皇密令處死的。”
“什么?!不是說林才人正得寵,又如何會被……被……”
李連摸了摸云棠腦袋,“瞧你嚇的那樣,其實這也沒什么,不過是一條人命,誰叫她吃了熊心豹子膽,要去謀害皇上呢?”
“謀……謀害皇上?!林才人為何要謀害皇上?”
“那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那林才人原本溫婉可人,有一陣卻忽而魔魔怔怔,整日神神叨叨,說什么鬼狐仙怪,眾人只以為她是得了瘋病,誰知后來,父皇總覺著頭疼的厲害,還當是祖上的風疾找上了他,卻發現了御枕中縫著的密符與小偶,有宮女認得,說見過林才人縫制那小偶,父皇一氣之下,當即密令處死,此事因著涉及到巫蠱這等靈異之事,這才被封鎖了消息,只有幾個父皇看中的妃子知道罷了,我知此事也是從母妃那里得知。”
李連的母妃是皇上極信得過的崔貴妃,怪不得他知道這么多。
“只是這林才人又是從何處習得的巫術呢?”云棠聽他這么闡述,更加好奇。
這時小螃蟹沏好茶水端了上來,李連忙把他打發下去,又給云棠和自己分別倒了杯茶,朝云棠勾了勾手,“你湊近一些。”
云棠忙把凳子搬近,又把耳朵往前湊湊,“你說!”
“這我不得而知,不過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人因此死了,而且還不只是一個,只不過都被宮里封鎖了消息,御醫和刑部都說不明白,只能歸結為巫術作怪。”
早就有人因此死了……云棠打了個冷顫,這宮里頭到底是怎么封鎖的消息,竟然如此的密不透風……“那豈不是……和梅婕妤,教坊的洛姑娘一樣?”
李連瞧著眼前那雪白的耳朵,陽光映射下透明了似的,上面的細小絨毛也看得一清二楚,呆愣了一陣,又趕緊錯開眼睛,“是……是啊,所以皇后才對此事如此重視,正在親自徹查……按理說,這林才人已經死了,巫術也該沒了,難不成是那林才人成了鬼依然陰魂不散?”
陰魂不散倒是沒有,其實不過是活人作怪,不過那會巫術的怎么說也該是孫茹,為何卻把林才人攪合進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