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含涼殿,云棠又小跑了一段,這才停了下來,手把著池邊的海棠長出了口氣,那李不器竟是那樣的人?虧她尊著他是翰林院的人,怎么這樣不正經?
難道是自己誤會了?不對不對,肯定不是誤會!那眼神,亮的冒火星子了似的,那只爪子,明明就是奔著自己這邊兒來了!
嘖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難不成他是裝的?是了,那么大個人,怎么會被一個姑娘撞一下就扭了腳?可那腳上的傷怎么來的?
又迷迷糊糊回到清暉閣,在含涼殿也沒坐多久,時候還早著呢,又找出那張地圖,塞到衣襟里頭,朝外面去了。
剛走出了兩步,又想起那只黑黢黢的水蛭來,一想到這個,腳背上就火辣辣的疼,故意到樹下的草叢里頭找找,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又繞道院門口去,繼續尋路去了。
這回沒敢走太遠,趕在中午之前也就回來了,人家榮大人不計前嫌給了一上午的假,當下屬的就更不該蹬鼻子上臉,因此吃完了午飯,云棠也就老老實實的報道去了。
今兒個榮大人沒叫她再出去,就把她留在眼前兒教本領,什么本領?就是管理這三宮六院的宮門鑰匙,她現在還是個資歷尚淺的,前朝的門匙自然不能讓云棠見著,這是常理,云棠也明白。
只是這管鑰匙的事說的簡單,實際上可一點也不簡單,尚宮局的司闈處統共有兩處房子,西面一處是前朝的,東面一處是后寢的。
榮大人帶云棠去的,自然就是東面那處,這里頭可也是宮城里頭至關重要的一處,也算是把握著那么多宮廷貴人的命脈了,說她云棠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原來里頭放著的都是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又是一只又一只的鑰匙,用紅繩拴好了,掛的規規整整。
“大人,這鑰匙為何不拴在一起,也好經管不是?”
卻被榮大人白了一眼,“你當這是管哪家的后宅大院呢?這是宮里頭,全天下最需要謹慎的地方,馬虎不得!”
是了,這鑰匙若是像尋常人家,都拴在一起,萬一丟了……那可就是全都丟了,若是整個宮里頭的鑰匙都落在了賊人手里,那可真是怎么得了?
“還有了,這里頭的鑰匙,若沒經上面的批示,或者正當的程序,是無論如何都不許帶出去的,盡管你是這里的女史,可也絕不可濫用職權,你身上可以帶且必須隨身帶著的,就是這司闈處藏匙閣的大門鑰匙。”
“好,下官記下了。”
“再有就是,除了我們司闈處的六個司闈大人,六個典闈大人,六個掌闈大人,還有你們四個女史,其余的人一概不準進入藏匙閣。”
“可……若是齊尚宮……?”
“也不可。”
“若是哪個娘娘……?”
榮大人肅了肅臉面,“深宮之中并非表面那般風平浪靜,勾心斗角的事也不是沒有的,雖然當今的娘娘們都莊重大方,心胸開闊,可以史為鑒,后宮的嬪妃,更是不可進的。”
這榮大人說話果然圓滑,宮斗就宮斗唄,還得先把人夸上一頓,再拿出個以史為鑒冠冕堂皇的理由來。
云棠倒是記下了,這倒是個為人處事的好法子,若說姚府的人活的假,可這宮里頭的榮大人也沒那么真,不過前者就是令人生厭,后者就讓人討厭不起來。
“下官曉得了!”說起來這司闈處的女史,還真得有一副剛正不阿的性子,從某種程度來講,還是個高危的職業。
“這是在司闈處當差的首要原則,來這里的人,才學相貌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得踏實講規矩,云棠,你知道當初大人們為何選你么?”
云棠眨巴眨巴眼睛,“為何?”
“你們比試的那天,我雖未露面,卻也在一旁看了,你可還記得有一道題目是聞荷包區分花香的?”
云棠有印象,她鼻子不太好,又不太懂這個,好幾個都聞著差不多,竟然還有一個干脆就沒聞出味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答的不好,主要是不喜歡鼓搗那些香囊什么的……”
榮大人卻搖了搖頭,“嗅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嗅不出什么。”
“嗅不出什么?”
“那第八只香包,其實根本就沒什么味道,心里的作用、前面人的誘導,再加上考官的橫眉冷對,那些人里,只有你一個說了實話。”
那倒是,那第八只香囊,她真沒聞出什么味道。
“其實那題,是故意為之的,目的就是要考考眾位的定力和能否堅持住自己的原則,其實那些考官們都對你印象不錯。”
云棠錯愕,那些考官都冷若冰霜的,她倒真沒看出來有誰對自己另眼相看了。
“你別不信,再加上你記性出眾,留在尚宮局里是肯定的了,司言趙大人也想要你來著,可惜她那里不缺人,這才被咱們周大人撿了回來。”
“周大人?”
“就是司闈大人周大人,日后還有的是機會相處,今日先做正事罷!”
云棠乖順的點了點頭,稱了聲是,她心情好,倒未想到自己這個一貫被娘親數落的傻性子,倒也成了優點了。
學了一天,怎樣排列,怎樣劃分區域,如何打理能找的快些,云棠把要領都記在了本子上,榮大人見她學的認真,頗為欣慰,到了吃完飯的時間就放她回去歇著了。
不過吃過晚飯,屋子里頭還是自己,估計采菱是又被錢大人叫去干活兒了,最近宮里頭要規矩宮女太監的名籍,采菱去的最晚,家里頭又最沒什么權勢能幫襯的上,所以成堆的活兒就壓在了她身上,云棠看著也心疼。
這世上就是有人忙的焦頭爛額,有人卻閑的無所事事。
云棠拿出了本書,這書是從家里帶來的志怪故事集子,今日看到《古鏡記》,此作者叫王度,講的是他自己從一位先生那得了面古鏡,據說能夠辟邪降妖,果真,這就應驗了,這廝認識了個大姑娘,后才發現竟是貍貓精變的!
云棠打了個寒顫,這故事看的她發冷,而且不知道怎么的覺得頸后有股涼颼颼的冷風,忙回頭看看,原是忘了關窗,忙走過去插好了窗戶,又找了件衣服披上,那本集子是不敢看了。
本想著再泡杯熱茶,卻是起的太快,兩眼一黑,腦子暈乎乎的,這也倒算了,誰知道不知是怎么,胸腔里憋悶的厲害,似是藏著一口氣,不上不下,正巧卡在胸口。
“姚姑娘,幸會啊!”一個清爽而儒雅的聲音突然在屋子中響起。
云棠的臉色瞬間慘白,因為她清楚的感覺到,這聲音……竟是從自己的身子里發出的。
“你……你是誰?你在哪?”云棠的聲音尖厲而急促,因為她,已近失控。
那聲音卻是不急不緩,“我……是谷夏,在你的心肺之間……”
“谷……夏……”云棠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下意識要跑出房間,卻發現房門已拉不動。
那聲音可不管這個,依舊徐徐而來,“沒用的,你跑不掉的,因為無論你到哪,我都在你的心里……更別想著去找人,因為除了你,沒人聽的見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