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這么個彬彬有禮, 眉清目秀的女婿,姚庸先是微微一愣,直到李芳菲拽了拽他袖子, 才反應過來, 連忙回禮, “學士莫要多禮, 如今你突然……絕處逢生……這到底又是怎樣一番機緣巧合?”
云棠跟著噗嗤一聲, 絕處逢生,她爹這詞還真是用的委婉。
谷夏卻只是盈盈一笑,“泰山大人才是莫要客氣, 只叫我鳳章就好,如今我能好好的站在您老人家面前, 其實是因為我并沒有死……小婿自小有咳逆上氣之癥……有時候氣血一時擁阻, 便似是斷氣了一般……其實只要過個一時半刻, 自己就會醒來……”
“這……”姚庸只聽的目瞪口呆,想他活了半輩子, 還真是未聽過這樣的病癥……可這大活人已經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了,還能有假不成?
姚府的人雖也是聽的愕然,可畢竟沒人真懂得醫術,只當是自己見識短淺,這么一聽, 紛紛放下了警惕, 原來不是白日見鬼, 只是人家根本就沒死!
眾人莫不默默回想, 剛剛劉氏和那姚云杏在欺負姚庸一家的時候, 自己有沒有說錯什么,若是被這位狀元郎聽了去, 再找他們秋后算賬……
姜氏也有些心里打鼓,她偷偷看了看這位狀元郎,無論是五官長相,還是談吐舉止……雖說她向著自己的外甥,可現實的差距還是不容忽視的。
好在剛剛那恩王把姚云杏配給了自家外甥,那云杏雖說性子驕縱了些,可到底年輕漂亮,配自個兒的外甥綽綽有余,若是婚后仍不懂事,怎么收拾管教還不是她外甥的事?
誒?不過那位恩王殿下哪里去了?
姜氏發現李連不見了的時候,其余的人仍在被狀元郎的光鮮吸引著。
谷夏笑的開懷,又看了看李芳菲,“小婿見過岳母……”
李芳菲早看了他半天,只是剛剛一直沒來得及插話,在她看來,這裴鳳章哪有一點病弱的意思?反而是面色紅潤,唇紅齒白,且處處透著俊逸,就好似那暖玉精雕細琢出來的人物,只越看越喜歡,真真是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都看不夠。
連忙答應,“噯,噯噯,鳳章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劉氏也終于扶著墻角站起身來,剛剛那么一嚇,現在雙腿猶有些發抖,一瘸一拐挪了過來,“孫女女婿,我是棠丫頭的祖母,到府里來怎么不提前說一聲?瞧這事弄的,鬧出笑話來了……”
谷夏這才注意了她,目光一掃,竟叫劉氏不覺打了個寒顫,怎么這位狀元郎他……看五官善性的很,眼神卻這么的凌厲?叫人心里發毛。
“老夫人,剛剛我的岳父大人不是都與姚府斷絕關系了?什么祖母不祖母?我今日既然來了,就自然要把岳父岳母,還有我未婚的妻子帶回長安去的?!?
“那可萬萬不能!孫女婿,你聽我說,這血緣親情,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吶,你可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呀!老爺,你說說話呀!”
一邊拉了拉姚禧,只盼他也說說情,姚府能不能靠的上這位學士大人,可就在此一舉啦!
誰道姚禧皺了皺眉,肅面看向姚庸,“庸兒……這些年來……你也確實受委屈了……直到剛剛我才知道,你是記恨著我的……你若是想走,就與他們走吧……”
姚庸沒有說話,倒是李芳菲,拽了他手心,“她爹,咱們既然做好了決定……就莫要猶豫了吧……”
云棠自然也是期望他跟著她走的,她日后免不得要與谷夏回了長安,若是父母仍留在這里,她也實在不能放心……
谷夏連忙趁機勸說,“岳父岳母,日后待我與云棠成親,總會有孩子需要照顧,你們二位去了也可以幫忙照看……再者說,小允他正是求學的年紀,去了長安,就可以入學國子監……最重要的,咱們一家也可以團圓……”
實際上姚庸本也沒什么猶豫,剛剛那一通混亂已經激起了他壓抑多年的情緒,既然已經死心,又怎會還有什么貪戀?如今被谷夏這樣勸說,更覺心中溫熱,是啊,什么能比團圓更叫人向往呢?
唯一不舍的是姚府的東院……那里是他們一家人風風雨雨相伴相守的地方……可人行于世,猶猶豫豫算怎么回事?與那些人一墻之隔總不是長久之計,既然如此,不如痛痛快快的走。
他淡笑著點了點頭,牽了李芳菲的手,“那好,咱們就和孩子去長安生活,你且放心,咱們先暫且與他們住著,給我個三兩年時間,我定會再給你個溫暖的家!”
李芳菲笑的眼角含淚,“好,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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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姚府的堂屋里頭是喜的喜憂的憂,那巷口卻走過來三個道士打扮的人物,一個面目蒼老,卻精氣十足,叫人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紀,另兩個中年人模樣,吵吵鬧鬧推推攘攘。
三人具是錦衣華服,雖穿的是道袍,卻也是質地極好,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
有人從此處路過,只覺得那兩個中年面相生的如此熟悉,可卻怎么也想不起來,絞盡腦汁,只能作罷。
卻不知是那三年前還在此處穿的破破爛爛的“騙子”,帶著他們的師伯松陽道長,過來看看那賭約結果來了。
天璣與玉衡仍在吵吵嚷嚷,一個說,“你看著吧,她準保嫁了個狀元,你看那裴鳳章死了都能活過來,豈不就是天定的緣分?”
另一個卻說,“切!你不知那恩王已經火急火燎的來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卻聽前方姚府的大門吱噶一聲,從院里走出個人來,一身黛藍色的圓領袍子,眉清目秀,笑語盈盈,正給那身后的姑娘把著門。
明明是裴鳳章,可周身的氣質卻似變了個人。
松陽亦是愣了一愣,揉了揉眼睛,半晌才哈哈一笑,“想不到想不到!竟是他呀!你們兩個不要吵了,竟是誰也沒算錯!”
云棠如今嫁的這人看外表可不就是個狀元郎?可若是看瓤子里,豈不又是那熠王李重汐?誰說那王爺一定就是李連?既是狀元又是王爺,可不就是誰都沒算錯?
三年前他派了兩個師侄去往長安為摯友熠王查個真相,卻想不到仍能在宮中見到了谷夏,更加想不到三年之后,他竟能得個如此圓滿的結局!
他摸著胡須聽那兩人說話,只聽那兩人喁喁私語,“那日我到了陰曹地府,見了閻王大人,他老人家說我幫他渡了不少的孤魂,說以我的功德,本該叫我成仙,我說那可不行,您老若是真想獎賞我,不如就叫我還陽。他老人家開始還不答應,我是軟磨硬泡,他老人家才說,要找到個剛死的尸體才好,且還得經過人家同意,你說湊巧不湊巧?這時候就看到了那狀元郎……”
他這么說,卻被云棠使勁錘了一下,“哼!你這人慣會編些瞎話騙人,我怎知你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說著說著又開始抹眼淚,“當初你心里的事,為何不與我說?”
“哦?我心里什么事?什么說不說的?”
“哼!明知故問!”云棠氣惱,“還學會了倒打一耙?”
那頭松陽看的樂呵,心想著你谷夏再怎么神通廣大,如今不也變成了個凡人?我在這偷聽了這么久,你倒是一點也沒察覺。
看了看身邊的兩個師侄,“走,跟師伯我過去打個招呼!”
他如今已經一百零七歲,依然是步伐健碩,精神抖擻,對于他那活了一百零四歲一直不待見他的師父,他覺得自個兒能比他活得還長,就是他此生最有成就感的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