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嬴政筑高臺、置郵亭,故名高郵,別稱秦郵,“華夏一郵邑,神州無同類”,此乃高郵也。 ~
高郵離揚州一百多里,這個距離說遠也不算遠,說近也不算近,即使是馬力最好的駿馬,也要小半天,然而就是這小半天的距離,給高郵帶來了和揚州遠遠不一樣的生活。
雖說高郵原是秦郵,可是韃子南下之后,道路逐漸荒廢,再加上官府刻意廢棄,揚州到高郵的官路,早已是滿目瘡痍。
“大人,揚州十多年不動差役,無非是官府愛護咱們百姓,大人此次征兆百姓修路,這不是壞了咱們的規矩?”高郵縣令小心翼翼說道,范友信雖長得一臉和藹,問題是他身后站的幾個士兵,一個個都是牛高馬大恨不得殺人的樣子。
“高大人,你老人家只需下令便可,其余的事都有在下去做,反正事成之后,也算是大人你的一份功勞,范某絕對不貪圖大人的功勞就是了。”
“出了問題,也有范某一力承當。”范友信像是看透了高縣令的心:“在下在李大人面前多少還有點分量,這個責任在下擔當得起。”
“不敢,不敢,此事對百姓有百利而無一害,小老兒自然是萬萬不會推搪。”高縣令爽快的在通告上蓋了章,其實他老人家想說的是:“此時對老夫百利而無一害……”
然而,這個簡單的通告,給平靜的高郵扔下了一個巨大的石頭。
“什么?太過分了。”一個后生囔囔說道:“朝廷十數年不征差役,老子還以為這是官府對咱們百姓不錯,想不到天下烏鴉一般黑啊。”
“后生,這就是你說的不對了。”一個老頭批駁道:“官府征兆差役修路,說到底還是為了方便咱們百姓。”
“我呸,你老人家不用服役,站著說話不腰疼,誰不知服役苦,當年陳廣王就不會起義了。”后生人說話毫不顧忌。
“這個?”老人家猶疑了片刻,道:“聽說揚州李庭芝李大人乃是愛民的好官,之所以征差役,恐怕真是為了咱們百姓。”
兩人說話間,一個富商打扮的中年人插話問道:“這位老人家,聽說高郵的雙簧鴨蛋乃世上一絕,因一只蛋內有兩個蛋黃,故名。鴨生雙黃,是因為這里食料好,鴨體壯,不知可否有這種事?”
“這位客官是外人吧。”老人家再也不管后生,笑道:“郵咸鴨蛋,向來以顏色紅而油多而馳名于世。將雙黃咸鴨蛋煮熟剖開,蛋白如凝脂白玉,蛋黃似紅橘流丹,賞心悅目,別具風味,這才是高郵雙黃蛋之所謂聞名啊。”
“哦?”富商大喜,連忙道:“看老人家說得有理,莫不是老人家里正養著高郵鴨,生著高郵雙黃蛋?”
“那不用說,老頭家里養得鴨子可不少,不是老頭說大話,高郵林平鄉,就數我老林家里的鴨蛋最好。”
“哼,怎么就只有你老林家了?我平家的雙黃蛋什么時候比你家里的差了。”身邊的后生顯然是認識老林,不服氣說了起來:“當年你老林家,還不是因為拜我平家為師,才養出了好鴨,生出了好雙黃蛋。”
“這個,你們平家的也不錯。”老林尷尬說道。
“哦,不知老爺子和這個小哥家里都有多少鴨子?”富商高興問道。
“那可就多了。”老林高興說道:“我老林家里至少有八十只鴨子,其中會生蛋的至少有七十只。”
“我家也差不多。”平小伙也不落空。
“少,可惜,太少了。”富商搖了搖頭。
“我老林家里若還少,恐怕林平甚至高郵再也不會比我林家更多的了。”老林不服氣說道:“客官若不相信,隨便找人問一下,咱們林平鄉在高郵,甚至在揚州都是響當當的。”
“這位老人家莫要動氣。”富商搖了搖頭,道:“老人家樣這么多鴨子,平時吃得了嗎?”
“唉。”老林嘆了一口氣,卻不再說話。
平小伙也嘆了一口氣,道:“以前留下來的家業,身為兒孫的也不敢拋棄,以前路還好的時候,都是運往江都或揚州,只不過后來路不好走了,也就靠附近百姓照顧。”
“遇到天氣不好的時候,這些好好的雙黃蛋,還會壞掉不少,真是可惜啊。”
“也不滿兩位,在下是均州黃家商隊的揚州分部,早就聽說高郵的雙黃蛋出名,只是限于道路不好而無奈,前些天聽說官府要修路,在下早早就趕了過來。”
“在下打算以五十文一個的價格收購兩位家里的雙黃蛋,若是三黃還可以把價格提高到一百文。”看到兩位吃驚的眼神,富商笑了笑,道:“有多少要多少,不過這都要等到路修好之后,我們商隊才能進駐高郵。”
“這位客官,說的可是真話?平常一個雞蛋,不過十文錢而已,你,可不是忽悠我們吧?”林老頭有幾分激動。
“這怎么可能。”富商搖了搖頭,道:“我們黃家商隊最守信用了,而且我們可以預付銀錢給兩位,只不過兩位收了我們黃家的錢之后,就再也不能賣給別家了?”
“兩位若是愿意,我們黃家可以和兩位簽訂契約,為兩位提供保證,不知兩位愿不愿意。”
老林連忙點頭,道:“愿意,愿意,我們老林家一天約莫有五十個雙黃蛋,等路修通了說不定會更多,不知道客官能不能要這么多?”
“一個月也就是七十五兩銀子。”富商迅速算了一下,道:“我們黃家商隊,可以先預付老人家一百兩銀子,由官府派人作證,只要你們沒有問題就行了。”
“沒問題,沒問題。” 老林說話都有點發抖了。
“那,那我們的平家?”平小伙小聲問道?
“要,要。”富商豪爽說道:“要了,也是預付一百兩銀子,從路修好的那天開始。”
“不過在下說清楚了,”富商嚴肅說道:“我們黃家最注重的就是東西的好壞,雙黃蛋不能超過三天,若是有超過三天的鴨蛋,可別怪我們黃家找你們晦氣。”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我們老林家的規定寫得明明白白,超過三天的雙黃蛋,絕對不會再賣給別人。”
“我們平家也一樣。”
如林平鄉這樣的情況,在高郵各地重演。
如高郵界首陳西樓的五香茶干,久負盛譽。界首茶干呈扁圓形,色澤醬紅,肉細嫩微黃,頗似雞肉,清香可口。“陳西樓”商標的五香茶干,更是界首五香茶干的上品,因官府將會修路的消息,買了一個好價錢。
黃家商隊,也因為這次機遇,在高郵乃至揚州徹底打響了名聲,有閑人考究,這黃家商隊的老爺子,竟然是農戶出身。
高郵的民壯,早已把自己賣了出去,等到出役的那天,眾人興高采烈的帶了干糧來到工地,被那些板著臉的士卒嚇了一跳,又看到旁邊擺了一個大鍋,鍋里“咕咕嚕嚕”的冒著香氣。
“都給老子聽好了,先過來報名簽到,每一個報到的人都可以領到一百文工錢,用餐后給老子好好干,誰若是偷懶,明日給老子滾回家去。”
“大、大人。”一個年輕的后生低聲道:“你說咱們服役有一百文錢?”
“每天一百,怎么了,你懷疑老子貪墨你的錢?”小兵脾氣不是很好,大聲道:“老子一分錢也沒貪墨,都是官府給的數。”
“大、大人,不是,不是,小的只是、只是不相信,服役還可以拿銀子。”后生得到小兵的確認之后,歡悅的跳了起來。
一些穩重的民壯,早已暗中算賬,一天一百文錢,一個月至少就是三兩銀子,我的媽啊,平常一個月若能夠賺幾百文錢已是老天爺開恩,現在一個月至少能頂自己幾個月的活計,若是知道服役還有餉銀,老子當初還推推拖拖干嘛呢。
“我的媽啊?”呻吟聲接連響起,眾人心中打定主意,讓家里的兄弟、婆娘、孩子明天一早過來,肥水可不能流外人田啊。
“只有今日到的人才算,其他的人再過來,老子一點也不稀罕,都給老子聽好了,好好干,誰若是偷懶,給老子滾回去。”
小兵說話雖然嚇人,可是明眼看到的好處,大伙都高興得樂了起來。
“喳喳,這粥里還放肉,真是敗家啊。”一個穩重的中年人忍不住罵道:“敗家啊,饅頭里放肉,這個叫做油條吧?老子看到放在油鍋里,一大鍋油啊,喳喳……”
“趙大哥,您老若是看不慣,還是吃你家婆娘給裝的饅頭吧?我可是看到你把饅頭收了起來。”
“去,去,老子說說而已,快吃完好好干,別丟了咱們林平鄉的臉,別到時那個小兵頭看到咱們偷懶,找咱們晦氣。”
范友信看到路飛速的向前延伸,又看到銀子如流水一般,不由有點心慌,然而還不到半個月,來自江陵的十萬兩銀子送到了他手中。
“大人,你說張大人他圖的是什么?”副將忍不住問道。
范友信搖了搖頭,道:“聽說咱們李大人是張大人的救命恩人。 ”
“就算是自己的爹,也沒這么好過。”副將妒忌說道:“在下怎么就沒救了這么一個人,聽說黃家商隊已把高郵各地的特產收了起來,還預付了銀子。”
“聽說黃家就是靠土特產、山貨起家……”
文登的守軍雖然不敢追上來,可是遠遠的吊在身后,像蚊子一樣讓人討厭。
“大人,咱們再殺一場可好。”陸云有點高興,早知道蒙古漢軍這么不經打,初時多扔幾個土罐子,現在連扔土罐子的機會都沒有了。
“殺、殺、殺,你就知道殺。”陸秀宗用馬鞭輕輕的敲了敲陸云的頭,道:“這些蒙古漢軍不沖過來已經夠給面子你小子了,你小子就知道殺。”
“這些可是騎兵,雖沒有什么經驗,可再怎么說也是騎兵,就憑咱們九個人,還想殺別人不成。”
“不知道李三叔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到時把這尾巴割掉,看他們還敢不敢追。”
“看你亂說,還不去看一下百姓怎樣了。”
陸秀宗再也不管陸云,吩咐其他士兵好好監視蒙古漢軍的動向,自己輕輕踢了踢戰馬,追上了逃難的百姓。
“咦?郭老爺子,你怎么了?”陸秀宗跳下馬,郭威背著他老爹,一步一個踉蹌,也難怪郭威疲倦,昨晚走了一個晚上,大伙都累得不輕了。
“大人,不行了,還是扔下老頭吧,你們,你們只要把郭威帶上,老頭就算是死也瞑目了。”郭老頭硬是從郭威背后下來,郭威不注意,竟然讓郭老頭掉到了地上。
“都說什么話。”陸秀宗看了看疲倦不堪的百姓,大聲道:“快到了,快到了,只要再堅持半天就可以了。”
“咱們都是死過翻生的人了,還有什么不能堅持下去呢?難道累比死更加可怕嗎?”
“他們,”陸秀宗指了指身后的士兵,大聲道:“他們也不是鐵鑄的人,他們其實比我們更加累,他們戰斗,他們殺戮,他們守衛在你們身后,他們都可以堅持下來,我們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陸秀宗扶起郭老頭,道:“郭老爺子,上馬。”
“大人,不行,萬萬不行啊。”郭老頭死死拉住郭威的衣服。
郭威也說道:“大人,我還能背得動。”
“上。”陸秀宗干凈利索的把郭老頭扶上馬,大聲道:“鄉親們,跟我走。”
眼淚,掃光了所有的疲倦,一些多愁善感的婦人,早已哭不成泣,口里喃喃念道:“好人吶,好人吶。”
眾人又趕了半天路,陸秀宗終于看到了李三叔,于是下令休息半個時辰。
“怎樣?”陸秀宗接過陸云遞過來的干糧,咬了一口問道:“兄弟們都過來了嗎?”
“都過來了。”李三叔笑道:“兄弟們恐怕都憋壞了,都嚷嚷吵著過來,連朱老三也過來了,若不是島上還有唐全穩重一些,在下也只有留在島上了。”
“這幫小子,一天不打仗就覺得不爽。”陸秀宗苦笑,轉頭問道:“李冰,你是否還記得,再往前不遠的地方,像是有一個大峽谷,咱們就在哪里設伏,割斷這條尾巴。”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陸秀宗真想安排,陸云有點慌張的跑上來,道:“后面的蒙古漢軍見我們不走了,他們像是要沖上來了。”
“呵呵,膽子還真不小。”陸秀宗笑了笑:“你先過去扔土罐子,等兄弟們過來,再好好伺候這些人。”
聽到可以扔土罐子,陸云樂壞了,大聲道:“鄭大世力氣大,也讓他扔幾個。”
“每人都扔。”陸秀宗道:“這些蒙古漢軍跟在下走了這么長時間,現在還想賺我們的便宜,不送他們一點禮物,看來他們還真不知道一個死字怎樣寫。”
“嘭”、“嘭”、“嘭”接二連三的響起,看到前鋒東倒西歪,文登的縣令解虎氣得二佛升天。
“弟兄們,他們就只有這三板斧,現在沒有了,都給老子上,殺光這些土匪,解大帥說過,殺一個土匪可賞銀十兩。”
還真如他們的解縣令所說,那些土匪的法術響過之后,再也沒有了,聽到是十兩的賞賜,那就沖吧。
然而還沒等他們沖到跟前,一股整齊的騎兵奔跑的聲音響起,陸秀宗帶著憋著一股氣的均州軍第二指揮三百人,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掃過,解虎率領的不過是地方軍,殺傷力讓人不敢恭維。
解虎倒是一個聰明人,帶頭跑路,剩余的蒙古漢軍紛紛舉手投降,陸秀宗想了一下,反正自己現在缺勞力,也就來一個不殺俘虜。
解虎好不容易逃回文登縣城,愣了好一會,大聲道:“師爺,師爺,趕緊上書大帥,說寧海州的土匪又出來了。”
“大人,”師爺小心說道:“解大人就是因為土匪的事和董家相持,這事若是傳出去,恐怕解大帥會為難你。”
“說不定還會為了保密……”
“這個,那怎么辦呢?又死傷了這么多兄弟。”解成明白了師爺的意思,自己的族人大舅,絕對不會讓這事暴露出去,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亂民。”師爺冷冷笑道:“亂民造反,大人為了平叛,冒著生死……”,
“好,就這樣寫,就這樣寫,亂民嘛,多得很,多得很。”解虎高興說道。
師爺嘆了一口氣,道:“大人,亂民也不多了。”
“咱們寧海州,有三分一被劃為蒙古的牧場,剩余三分一,百姓逃亡過半。”
“哼,縣城里怎么還有這么多。”解虎瞪了師爺一眼,道:“這些人還不是仗著自己有錢,以為逃到縣城就無事。”
“給老子查,沒有官府通牒的都給老子抓起來。”
“大人,這些人可不能得罪。”師爺小聲說道:“能逃到縣城的,莫不是有幾分關系,大人得罪這些人無所謂,只是他們身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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