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后堂,秦浪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臉色甚是難看;見他心情不佳,羅夢依走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老爺,你怎么了?”
秦浪輕輕嘆了一口氣,癟嘴道:“心里煩,想出去透透氣;對了,你知道咱們縣的廂軍和鄉兵都駐扎在哪兒嗎?”
羅夢依點頭道:“我知道,禁軍駐扎城北,廂軍和鄉兵駐扎在一起,在城南。”
秦浪當即起身,道:“把我的官服找出來,老爺我要更衣。”
換好了官服,秦浪剛走出后堂,迎面就撞見了一個老熟人,那天去客棧抓他的捕頭。
“喲呵,這不是捕頭大哥嘛,怎么著?不認識小弟了?”看著傻眼的捕頭,秦浪嬉皮笑臉的靠了過去。
“大人贖罪啊!”捕頭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砰砰砰的就給秦浪磕起了頭來,腦門兒撞在地面上就跟搗蒜似的。
“來來來,起來說話,你這是干啥呀!”秦浪笑呵呵的把捕頭攙扶了起來,道:“以前肖延發是你的主子,你奉命行事我也不怪你,不過現在我成了你的主子,往后你打算咋整?”
捕頭一聽,顧不得額頭發疼,連忙回道:“大人,你放心,往后我劉四海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為了大人上刀山下油鍋絕不含糊。”
“去你大爺的。”秦浪笑罵著道:“這些話你怕是對肖延發說過幾百遍了吧,現在肖延發栽了,你去為他上刀山下油鍋試試?麻痹的,丫的蒙誰呢,給老子說點兒實在的。”
“是是是。”劉四海悻悻的笑了笑,道:“以后卑職一定唯大人馬首是瞻。”
“這他媽還可信度高點兒。”秦浪滿意的點了點頭,道:“走,叫上幾個縣衙里的弟兄,隨本縣去城南走一趟。”
“好嘞。”劉四海猛一點頭,屁顛屁顛的就跑去招呼了幾個衙役過來,一行人出了縣衙,直奔城南去了。
一邊走,秦浪就一邊問劉四海道:“你手下有多少弟兄?”
“回大人,卑職手下共有衙役五十人,另外還有散勇二百多人。”
散勇秦浪知道,如果說衙役是警察,那散勇就相當于協警,這些人都是由當地的地痞流氓組成,平時幫著官府打探一下消息、提供破案線索或者追捕逃犯什么的,犯了事兒只要不是很大的那種官府一般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屬于相互利用的關系。
“收入還可以吧?”秦浪繼續問道。
劉四海和幾個衙役對視了一眼,鼓足勇氣道:“大人,卑職和弟兄們已經好幾個月沒領到餉銀了。”
秦浪皺了一下眉頭,道:“幾個月不領餉銀你們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啊!”
走在秦浪身后的一名衙役聞言嘆道:“可不是嘛,現在我們弟兄都靠在親戚朋友那兒借錢度日,不瞞大人你說,我家已經連續喝了半個月的稀粥了。”
“哎!這往后的日子可咋辦喲!”又一名衙役嘆道。
秦浪淡淡的笑了笑,沒有吭聲。
見縣令大人無動于衷,劉四海和衙役們心里也是頗為失望,原以為這個當平頭老百姓時就敢公然毆打肖延發,抗拒官府抓捕的秦大人會給他們補發齊餉銀,看樣子這回是沒什么指望了。
來到城南,劉四海指著前面說道:“大人,那就是廂軍和鄉兵的駐地了。”
順著劉四海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秦浪看到的是一副相當凄涼的畫面;破破爛爛的營門前站著兩個東倒西歪的士兵,一個杵著一桿銹跡斑斑的長槍正靠著營門猛打呵欠,一看就是沒睡醒的樣子;另一個則干脆把手里的長槍扔在了地上,兩只手抱在胸前直勾勾的望著天空,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營門里到處是坑坑洼洼的泥巴地,雜草叢生,兵器軍旗亂七八糟的扔了一地,士兵們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衣冠不整的聊著天打著牌,就跟難民營差不多,要是這時候再配上一首二胡名曲《二泉映月》,那感覺簡直甭提了,怎一個慘字了得。
這尼瑪也叫兵?秦浪癟了癟嘴,帶著劉四海等人邁步朝營門走了過去。
雖然門口的兩名士兵不認識秦浪,但是那一身綠色的七品官服他們還是認得的,當下兩名士兵趕緊站直了身子,有氣無力的喊道:“大人好。”
秦浪問道:“你們這兒誰負責?”
一名士兵答道:“這兒是由劉東莞劉大人負責,不過他很少過來,平時都是由曹都頭和朱都頭負責管理大小事務。”
“帶我去見見你們曹都頭和朱都頭。”
“是,大人這邊請。”
跟著士兵走入大營,秦浪心中頓時浮現出幾個詞來,軍心渙散、散兵游勇、烏合之眾,難怪百萬宋軍干不過區區數萬的金軍,就這種軍隊也能打勝仗的話,真他媽叫沒有天理了。
“開開開,買定離手了啊!”
“我說你他媽快點兒,趕緊下注。”
“下就下,老子這回買大,我就不信邪了。”
剛到大帳門口,秦浪便聽到里面傳來一陣鬧哄哄的聲音,他冷笑了一下,示意士兵進去通報;不多時,又是一陣嘈雜聲響起,七八個衣冠不整的校尉急急忙忙的從大帳中跑了出來,見了站著門口的秦浪趕緊點頭哈腰的賠著笑,然后一溜煙兒的跑開了;又過了一小會兒,兩個穿著將官服的家伙急急忙忙的也從里面跑了出來,也許是跑得太急,也許是來不及收拾,那個滿臉絡腮胡的家伙頭上的鋼盔都戴歪了。
“大人好。”二人有些慌亂的跟秦浪打著招呼。
秦浪面無表情的看了二人一眼,道:“二位就是曹都頭和朱都頭吧?”
絡腮胡趕緊道:“末將是廂軍都頭曹元霸,這位是鄉兵都頭朱毅。”
秦浪微微點了點頭,道:“本縣今日頭天上任,過來熟悉熟悉情況。”
曹元霸當即把手朝大帳一擺,道:“大人,請帳內敘話。”
“不用了。”秦浪揮了揮手,道:“這樣吧,點個卯,我跟大家伙兒認識一下。”
“是。”曹元霸沖著秦浪一抱拳,扭頭吼道:“擂鼓集合。”
咚咚咚咚咚……嘹亮的鼓聲響起,秦浪帶著一干人邁步走向了校場;過了好一會兒,三三兩兩的士兵才懶懶散散的從營內各處走了過來,望著他們那風都能吹倒的身影和慢如蝸牛一般的集合速度,秦浪心里好不火大;足足花了一刻鐘,也就是現在的半個小時,這些人才密密麻麻的站滿了校場。
扭過頭去,秦浪問曹元霸道:“軍隊規定的集合時間是多少?”
曹元霸面露尷尬之色,道:“回大人,按規定集合時間不超過一炷香(五分鐘)。”
“很好。”秦浪冷笑了一聲,又問道:“都來齊了嗎?”
曹元霸和朱毅望著校場上略微數了一下,朱毅道:“回大人,廂軍來齊了,鄉兵有一個百人隊沒來。”
“哪一隊沒來?”
“是梁廣田所部。”
“人呢?”秦浪的語氣中已經帶著些許怒火。
朱毅聞言趕緊扭頭對一名親兵道:“趕緊去找找。”
“是。”親兵抱拳而去,不多時,他就回來了,道:“稟告各位大人,梁隊長身體不適,正在帳中休息。”
秦浪聞言怒道:“他身體不適,難道整個百人隊的人都病了嗎?”
“這……”親兵無言以對了。
秦浪想了想,自己頭一天上任,有些事情搞得太過火也不好,壓了壓心底的火氣,他對曹元霸和朱毅道:“算了,就讓梁隊長休息吧,咱們開始點卯。”
點卯過后,秦浪理了理自己的官衣官帽,揣著手氣定神閑的站在了點將臺的正中央,望著底下黑壓壓的一群士兵高聲道:“將士們,今兒本縣過來就是看看大家的訓練情況,跟大家熟悉一下;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怨氣,也不知道縣里拖欠了你們的軍餉和糧草,所以點卯的時候大家才姍姍來遲;不過沒有關系,你們放心,本縣絕不做那種又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的混蛋事兒,本縣在這里保證,明天之內,所有拖欠你們的軍餉和糧草全部足額補發。”
此話一出,整個校場立刻炸開了鍋,幾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望著秦浪,站在最前面的一名百人隊長不敢置信的道:“大人,你剛才所言可都是真的?”
“當然。”秦浪很肯定的點了點頭,道:“當著幾千個大老爺們兒的面兒,難道本縣還會信口雌黃不成?”
“哈哈,太好了……”百人隊長聞言當即歡呼了起來,整個校場上的士兵也全都跟著歡呼雀躍。
就在此時,秦浪忽然話鋒一轉,道:“眾位將士,本縣答應你們的事兒一定照辦,但是你們既然領足了軍餉糧草,那就得給本縣拿出一點兒當兵的樣子來,本縣今兒把話撂在這兒,下次再讓本縣看到軍容不整和軍紀渙散的情況,咱們就新帳舊賬一起算,若是有人想試一試本縣的刀快不快,盡管把腦袋伸過來。”
一番話說得一旁的曹元霸和朱毅等人是眼皮直跳,倒是底下的士兵們頗不以為然,這些都是老兵油子了,如果一席話就能讓他們卸掉身上的懶散之氣,那北宋也就不會亡國了;不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這叫先說后不亂,到了下次,秦浪就準備給他們動點兒真格叫他們嘗嘗苦頭了。
回到縣衙連夜批了撥發陳條,第二天一大早,近百輛騾馬拉著大車就駛入了城南大營,當看到車上滿滿的白銀和糧草時,整個城南大營就像過節一般的熱鬧,領到軍餉的士兵們興高采烈的圍攏在一起,甚至還有人買來了鞭炮噼里啪啦的放了起來,歡樂的氣氛到處都是。
劉四海和縣衙里的衙役們也很高興,秦浪把衙門拖欠了他們幾個月的餉銀全都補發了,甚至每人還額外領到了五十斤大米充作利息。
但是有人歡喜就有人愁,城北大營那邊,當聽說新來的秦縣令把軍餉和糧草都送去了城南大營時,軍指揮使楊成坐不住了;他氣勢洶洶的掀翻了桌子,拿著一柄虎口大刀,帶著幾十個親兵殺氣騰騰的就朝縣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