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觀東江水,又食東江魚,升騰的火焰將鮮美的魚肉炙烤成金黃色,只著少許鹽巴,依舊美味無比。
一行人圍坐在茅屋前,煙霧裊裊,似乎將周圍的山與水都一同遲到了肚子里去。
秦觀的神情明顯振奮了許多,言語間也多了生氣,引起陳師錫連連稱奇,卻始終問不出緣由,只得歸功于山水之妙。
呂璟拿著烤好的東江魚恭敬遞到秦觀面前,一老一少相視一笑,許多話盡在不言之中。
歇息了一會,眾人又沿著河流領略了急流險灘的峽谷景觀,竹柏蒼蒼,山林間偶爾可見水鹿和短尾猴的身影,更添自然趣味,眾人一時間竟然都有些流連忘返。
起身回城的時刻,天色已經接近黃昏,驢車在山間的道路建不斷震蕩,待行到快接近郴州城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卻有了變化。
“少爺,這城南何處起了一片工地?”呂方開口間有些驚奇,他們來時這里還是一片蠻荒,如今卻被大大小小的木枝圈住了好大一片方圓,隱約可見人影來回奔走。
“且去看看吧。”呂璟笑著開口,將驢車驅往近前。
兩人的對話引起了秦觀等人的注意,待來到這片粗陋的柵欄前,眾人都紛紛下了車抬頭張望,不明白緣何這里會起了這般大動靜。
秦觀好奇間正準備找人詢問一番,忽然看見呂璟開口朝一個柵欄內的厚實漢子呼喊了兩聲,那人便滿面驚喜的扭過頭來,神色間似乎多有恭敬。
“呂少爺您怎么來了?我們這工程剛剛起個模樣,您凈可放心,大哥都放下話來了,一定按照您的要求盡數完成!”胡六揮了揮手中的鍬,神色間難掩振奮。
本來已經被沒指望的肉鋪生意突然有了峰回路轉的意思,他還清楚記得,大哥派人通知吳家愿意出手肉鋪時他們的欣喜若狂,價格甚至都沒有壓多少,興沖沖的便盡數買去了。
“等著吧,想斷爺爺們的生路,遲早要你們好看!”而這一切都要依賴眼前這位年歲不大的少年,胡六自然發自心底的尊敬。
呂璟示意胡六帶著自己察看一番,秦觀等人好奇之下便也一同跟隨。
這片土地的面積并不小,足有百畝上下,地勢略顯崎嶇,正是丘陵向山嶺的轉變地帶,周圍植被因為采伐略顯稀疏,但總體還是保持了較為原始的狀態。
“再往東一點就是咱們郴州鄉村聚集最多的地方,這里因為地勢不好,又臨近大山,反而便宜了我們。”胡六一邊帶著呂璟等人在內里走動,一邊開口說道。
“記得把望塔的地方預先留出來。”呂璟開口叮囑了一句,便引著秦觀等人離開,肉莊剛剛動工,暫時還沒什么看頭。
回到驢車上,眾人繼續向城中回返,陳師錫有些好奇的開口問道:“大郎,莫非這片工程還與你有什么關聯?”
“先生明見,這里是小子和西街那些屠戶們合作建立的肉莊,以后咱們郴州城的肉食就都將從這里產出。”屠戶幫下手速度出乎呂璟預料,不過這也可見他們原先被逼迫到何種境地。
“肉莊可用不了這么大的地方,你可不要胡亂瞎說!”秦湛又站了出來開口,不知道為何,每每看見呂璟談笑風生的樣子,他心里就來氣。
眼看秦觀等人都面露疑惑之色,呂璟便開口回應道:“這里不只只是肉莊,還包括一塊試驗的稻田,以及果蔬種植的區域,等肉莊建成,再來一觀便知。”
“故作神秘!”秦湛哼了一聲,瞧見老父神色不對,沒有再說什么,自己琢磨起詩詞來。
其他人也沒有多問,呂方驅趕著驢車加快前行,終于在一刻多鐘后穿過南門來到郴州城中。
呂記豆腐鋪內蠟燭的秘密早已經被他人發現,因此這會進入城中,便可隨處見到攤販內點著蠟燭沿街售賣,再也不用時時修剪。
這一幕落在秦觀眼中,卻讓他內心更加感慨,雖然只是很小的事情,但不可否認,郴州城正在因為呂璟這個小少年而發生改變。
那么如果自己給了他更大助力,這改變是否能影響整個大宋,刮起一股不一樣的風潮呢?秦觀暗中已經有決定立下。
一行人先回到了呂記豆腐鋪,湛紅色的銅鍋盛在火盆里端上桌,痛快的品嘗了火鍋美妙,一直到天色漆黑,秦觀和陳師錫等人才回到開利寺中。
“少游兄可是有心事?”秦湛急著去打磨自己途中所寫詩詞,院落中很快便只剩下秦觀和陳師錫二人。
“伯修觀大郎如何?”秦觀沒有否認,開口說道。
“有聰慧,又少年老成,做事多有章法,但膽子也大,不愛受規矩所束縛,若是沒有人引導,怕是遲早......”陳師錫顯然明白了秦觀擔憂所在。
秦觀應了一聲,便將呂璟日間所說盡數言語了,引來陳師錫一陣贊嘆。
“小小年紀,竟然能一陣見血,看來我們往日里有些鉆牛角尖了。”
“也并不全是,官家對我等確實多有怨言,何況我們做事本就束手束腳一些,短時間怕是改不過來,難以讓官家滿意。”秦觀言辭間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陳師錫目光一亮,呂大郎這小子有想法敢做事,就是膽子太大,若是有自己這等人為其后盾,替他把持局勢,不正是絕配么,當下開口道:“少游兄有何事盡管托付,我雖來到這郴州有些年頭,心卻還有余熱。”
秦觀微微一笑,當下回屋中接連書寫四封書信,其中前三封分別給予黃庭堅、張耒和晁補之,同為蘇門四學士,他們相交莫逆,自當共商大事,何況如果真的要建立一座新的書院,也少不了他們的支持。
最后一封,卻是送給遠在惠州的蘇軾的,其內詳細記載了呂璟的事跡,以及秦觀的看法。
“此信還請伯修兄親自送予蘇師,犬子頑劣,怕是會壞了事。”秦觀言語間多有托付之意。
陳師錫笑了笑,以秦湛的脾性,怕是少不得說呂璟一些壞話,確實不妥,當下接過了信件說道:“少游兄放心,我明日就向府衙申請外出,在這里這么些年,他們總歸給些面子,能見到蘇師,也是我之所愿。”
兩人又在院落中商討了一會,隨后便各自回返屋中休憩,思緒一時間卻難以平息。
此時呂璟還沉浸在如何趁熱打鐵勸說秦觀興學的念頭上,哪里知道這位坎坷一生的老人已經看穿了他的脾性,默默在為他的人生護航。
又是一個清晨,剛剛交待完了胡小三豆腐鋪的事項,呂璟正要繼續溫習秦觀所贈書籍,店外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敲門聲。
呂方徑自去開了店門,卻有一壯實的漢子站在了呂記門前,手里握著一封精致的竹柬。
“我家主人送來請帖,邀請呂公子午間前來府中宴飲,還請公子應下。那漢子說話間將請帖高高舉了起來。
呂璟走出來接過請帖,翻開后只見落款處是前勾當御藥苑官張士良,頓時便知曉了是何人。
告訴了那漢子自己會準時赴宴,呂璟便拿著請帖回了店中。
“店里一會交給張老實照應,陪我去赴個宴,是美食大賽當日的那個評委,對咱們也算有些恩惠。”呂璟揮手示意胡小三自去忙活,收好請帖開口對呂方說道。
“少爺最近還是要小心一些。”呂方應了一聲,自去準備,那夜探呂記的賊人始終沒有消息,他一直放不下心。
呂璟應下后溫了會書,便自去對面正在建設的工程查看,連日來的趕工頗有成效,嶺南食府距離開張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