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漸漸的靠近正午，嶺南食府內開始響起悠揚的音樂，有琴與瑟的合鳴，胡笳和箏的共奏，讓人忍不住徜徉其中，

曾肇心事重重的吃完這頓餐，剛準備帶著周云清先行離開，突然發現食府來了群很是特別的人物。

他們大多大腹便便，身上裝扮看起來就是非富即貴，每個人身邊都帶了幾個仆役，神色焦急的向食府內走來。

出于好奇，曾肇招了招手，雪蓮很快邁步走了過來。

“那些人也是來用餐的么？怎么感覺如此急躁？”

“不好意思，老先生，這是我們的錯誤。”雪蓮首先道了歉，隨后才繼續說道：

“他們大都是郴州附近的大族豪商們，因為三樓的中介所剛剛開張，外面的樓梯還沒有建設完成，只能先從店內過路，給您造成的不便很是抱歉。”

“中介所？”曾肇一愣，目光落在身邊的周云清身上，見他也是一臉茫然，頓時知道這應該又是這里新創的事物了。

自來到這郴州城中，曾肇就遇到了太多讓他驚訝的事情，而且一件接一件，若非同行的周云清同樣滿心茫然，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老朽的無法跟上時代變化了。

“雪蓮姑娘，不知我們可否上去觀看......中介所？”曾肇試探著說道。

“當然可以，我們有專人負責介紹，您吃完了就可以跟我來。”雪蓮微笑回應。

一旁的周云清卻有些猶豫，出于安全考慮，他不應該讓曾肇冒然靠近人群擁擠之地的，當下就要開口拒絕，卻被曾肇察覺，揮了揮手拒絕，神色很是堅定。

曾肇很快出面結了賬，叔侄二人便在雪蓮的帶領下直奔嶺南食府三樓。

“歡迎來到嶺南中介所，小女子白蘭，接下來將為兩位客人服務。”雪蓮將二人交到了中介所的店員手中，就告辭回返食府。

“你們這中介所究竟是做什么的？像牙行一樣？”曾肇看了眼頭頂大紅色的招牌，開口詢問。

“您跟我來一觀便知。”白蘭微微一笑，指引著二人向中介所內走去。

更加寬闊的空間，四周沿著墻壁分別設立了柜臺，連接起來正好將整個房間環繞一圈，內里正有五六個青衫士子在各自忙碌。

“很抱歉，我們中介所設立時日尚短，目前還很不完善。”白蘭繼續將二人往里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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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是來做什么的？”曾肇看向樓層中央，這里設置了很多連排的座椅，之前他們看到的那些人就都坐立在這里等待，神色焦急。

白蘭將二人帶到坐席上，一邊示意他們落座，一邊開口回應道：“老先生，這些人都是來投標的，您看那里，在那里標注的項目都是我們中介所目前向外推出的，任何人都可以參與其中，只要您有完整的規劃和足夠的資源。”

曾肇微微有些發愣，顯然有些不太明白投標的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說道：“謝謝姑娘了，接下來我們自己看看就行。”

“叔父，我們不是來查案么？”眼見得白蘭離開，周云清問出了心底由來已久的困惑。

“承建啊，你還要多學著點，眼下先不管別的，老夫倒是對這中介所很好奇，我們過去看看。”曾肇拍了拍周云清的肩膀，起身朝之前白蘭指點的區域走去，這里設置了數個從房梁垂下的白布，上面用濃墨記載了很多信息。

“東江湖書院是哪里？怎么投資人里還有蘇學士的名字？”周云清緊跟了上來，看清面前白布上的信息，忍不住嘀咕起來。

曾肇也很詫異，仔細的將這面白布的信息瀏覽完成，竟忍不住大拍了下手掌，妙，實在是妙！

他從未見過如此精細處理一個工程的，首先列明了東江湖書院的投資人以及投資目的。

其中曾肇所熟知的蘇軾和米芾赫然在列，而且在其名字后面注明，他們投入的錢財來自何處，如何使用。

“這個米元章，倒是老夫剛剛誤會他了。”心中感嘆一句，曾肇發現米芾名字后，正好注明其投入的錢財來自于為嶺南食府提供書畫作品，共計一千貫，將盡數用來支持士子就學。

“叔父，莫非這些人就是來承包這些工程？”周云清好奇問道。

曾肇點了點頭，開口為其解釋道：“承建你看，這里將書院建設分為數個部分，書舍、住宿、道路等等，每個后面都標注了一個預計投注的錢財，有心人只要對照這些提供自己的建設規劃，就可以承擔下這項建設。”

“這樣不是多此一舉么？”周云清很是不解。

“當然不同，這后面的錢財只是預計，想要承包這些工程的人要競爭過其他人，自然要給出更低的價錢，更好的設計，而且，承建你看這里，他們只有完工通過檢驗后才能得到全部錢財，豈不是減少了初期的花費？實在是妙不可言。”

周云清點了點頭，依舊一臉不解的樣子，反正他只要負責保護好曾肇就是了。

繼續瀏覽，曾肇發現如今這白布上除了東江湖書院的建設計劃外，還有呂記酒坊的建設，一樣列的清清楚楚。

可是旁邊白布上的內容卻讓他有些困惑，呂記運輸隊承包運輸事宜是怎么回事？

“那里是發布區，任何人只要支付一定費用和押金，就可以發放自己的需求，其他人想要完成，就可以報價，也可以發布廣告。”曾肇正不解時，身后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很是渾厚。

周云清第一時間回過身，做好了防御的準備，卻發現開口的是一個大腹便便的豪商。

“呂公子弄出這中介所，可是害苦了大家，為了能夠承包下工程，開出的工錢漲了不說，還得絞盡腦汁想辦法縮減成本。”豪商抹了抹額頭的汗水，開口說道。

難道這中介所看起來并不像表面這么好？曾肇來了興趣，和豪商互相交換了姓名，坐在一旁交談起來。

周云清則小心翼翼的侍奉在旁，暗自警戒周圍過往的人群和這位突然冒出的毛員外。

曾肇和這位毛員外足足聊了兩刻鐘，可把一旁的周云清累壞了，半刻不敢分神。

“如此說來，你們不僅承包了書院住宿區的建設，還準備在那里設立一個木工坊？”曾肇好奇的問道。

毛員外很是得意的嗯了一聲，開口說道：“老先生你看，無論是這書院還是酒坊都少不了要用木材，如果自行砍伐，以現在郴州城人力的價錢，根本不劃算，而且耗費時間很長，我都算好了，先選好地方建個木工坊，專門給其他承包商提供木料。”

“不僅如此，我們自己承包的工程也有便宜木料可用，而且這木工坊日后還可以不斷盈利，前期投入也不大，豈不是非常合算。”

毛員外向曾肇展示了自己審核通過的規劃，他一點也不擔心別人照搬自己的計劃，想要這么做，手下首先得有足夠做木工活的人手！

“既然這樣，為何你之前要說這中介所不好呢，豈不是前后矛盾？”曾肇思索了番，發現這中介所的設立對各方都有好處。

對于百姓而言，各樣工程的承包讓他們獲得了充足的工作機會，對于承包商而言，他們獲得了更便利的機會。

對于郴州當地官府來說，更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不僅解決了貧窮人口的就業，而且可以收取更多稅收，發展城市，曾肇聽著都有些羨慕這郴州知州了。

“老先生有所不知，這里的每項工程都是有要求的，可不是你想怎樣做就怎樣做，若是不按規矩來，以后就被劃入了黑名單，休想再承包任何工程。”

毛員外指了指自己的規劃書，有些無奈的說道：“我和呂公子也是老熟人，只是你看，這些規定實在是太沒有道理。”

瞇了瞇眼睛將規劃書上內容看清，曾肇終于明白為何名滿大宋的蘇學士會收呂璟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為徒了。

這簡直就是鬼斧神工！將各項內容都考量到極致，每個方面都能獲得利益，同時每個方面又都有所付出。

首先從毛員外這份規劃來說，原本只能讓余財在家中發霉的他承包下工程，有了賺取更多錢財的機會。

而他付出的，自然是更加高昂的工錢，以及在這規劃書上約定的各項約束。

書院住宿區的建設要求不必多說，就毛員外想要建設的木工坊來說，首先其設立位置進行了限制，必須保持與書院間的距離。

其次，每砍伐三十棵野生樹木，毛員外便需要出資在郴州城中指定位置植樹一棵，美化城市面貌。

“看來老夫得抽時間見見這小子了，承建，我們走。”送走了滿是得意的毛員外，曾肇忽然覺得此行有了更多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