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來到十一月末,伴隨著哲宗駕崩的消息為天下所知,原本如烈火烹油般熱烈的大宋,似乎被狠狠澆上了一桶冰水。
天下哀慟,從南至北幅員萬里的土地,百姓們相擁而泣,哀傷這樣一位君主的離去。
但痛苦之后,擺在天下萬民和文武百官面前的首要任務,誰可繼承大統?
是在汴梁已經自立為帝的趙佶?還是哲宗曾經冊封的,尚且不到兩月的太子趙茂,亦或者皇族中的其他王侯?
整個天下因此爭論不休,各方勢力齊齊出手,關于新君的言論甚囂塵土,甚至蓋過了收復燕云的風頭。
而身為哲宗駕崩前最后陪伴的臣子,呂璟的去向自然也引得無數道目光關注。
......
西北大地,蕭關大捷幫助大宋奠定了對西夏的戰略優勢,再加上西域都護府設立對沿線商運的促進,關中土地在歷經戰亂之后,終于又開始進入快速發展的安全期。
作為這片土地首屈一指的州城,京兆府如今更是百業繁華,來往商旅密集,人員緊湊。
厚重的城門剛剛迎著朝陽緩緩升起,三四個客商打扮的行人就已經打馬南去,蕩起一陣的煙塵。
“該死,這些家伙還沒交稅呢!”城門卒猛的從睡夢中醒來,憤憤的怒罵了兩聲。
馬蹄奔騰,遠去的行人繼續一路向南,領頭者的面容依稀在風中顯露,正是真定韓氏的小衙內,韓宗武!
“速度再快些!”原本稚嫩的面容多了些沉穩,韓宗武接連開口催促,手中握著一份尚且滴著墨跡的文書。
向南,越過密集的河流水網,牛首山余脈開始在韓宗武眼前出現,繞過小彎,就到了蒿子山。
這里背對京兆府城,前幾日的降雪在山頂形成一片潔白,稀疏的針葉林散布,隱隱能看到煙霧在山上裊裊升起。
“爾等候在這里,小心戒備!”韓宗武吩咐一聲,下馬改為步行,一刻多鐘后,已經熟門熟路的出現在半山腰。
一眼望去,人為修整后的平坦土地上,連綿的墳冢遞次排開,一座座石碑在陽光下泛著蒼白。
臨近墳冢新起了一座茅屋,前后兩進,木色尚新的屋頂隱隱可見些許白雪痕跡。
“王爺,汴梁朝廷發邸報了!”韓宗武大步走進屋內,忽然聞到一股滲人心脾的香氣。
”先說好,這次可不是吃的。“呂璟在屋內連忙招了招手,上回他搗鼓個叫花雞,結果全進了韓宗武肚子,可把他心疼壞了。
“王爺說笑了,某豈是那饞嘴之人。“一邊說著,韓宗武一邊眼神在四處亂瞅,瞧著那花花綠綠的瓶罐確實不像吃的,這才將手中文書遞上。
“朝廷準備一過臘月就將官家葬于永泰陵,謚號已經出來了。”
呂璟微微點頭,接過剛剛拓印來的邸報觀看起來,和歷史上相同,趙煦最后的謚號依然被定為憲元顯德欽文睿武齊圣昭孝皇帝,算是個中上的美譽。
不過要是考慮到如今哲宗所立下的功業,絕對算得上是一代中興之主,這個謚號就有些在刻意掩蓋什么了。
而最讓世人關注的帝位之爭,在這封邸報中也算是確定下來,皇后劉清菁被尊為“元符皇后”,居崇恩宮,向太后和朱太妃一同出面,正式確認了趙佶帝位的合法性,趙茂仍為太子,由向太后親自撫養,等待日后繼位。
“王爺,這趙佶奪了侄兒的皇位就算了,竟然還大包大攬把收復燕云的功勞往自己身上貼,該給咱們的封賞一絲沒下來,倒是那些溜須拍馬之徒,個個飛黃騰達!”韓忠武滿臉怨憤。
“小心言語。”呂璟擺了擺手,這也是應有之義,他向來和趙佶不對付,更何況蔡京那些人,也絕不會給自己機會。
“讓你打聽的人還好嗎?”
“溫娘子只得了個美人的位置,近來在宮中似乎不好過。”韓忠武張嘴想要說什么,最終卻只有一聲嘆息。
“好了,回去吧,避人耳目,以后也不要再來這蒿子山了。”
“王爺!世人皆知,燕云收復全是您的功勞,現在朝廷絲毫不作封賞就算了,遼國派使團入京也不和您言語,這......”
“隨他們去吧,明日某就會動身南下,帶這些弟兄們回家。”呂璟笑著指了指身后這一片墳塋。
他們都是牢城卒最開始的軍卒,因為呂璟受人算計而在京兆府遭遇無妄之災,最終托種師道幫手埋在了蒿子山上。
“王爺,我聽家叔說,朝廷要派童貫那個閹奴取代您的位置?”韓宗武最終還是沒忍住。
“回去吧,多聽多看,少說,靜靜等待就是。”呂璟隨手遞了一些色彩鮮艷的瓶子,香味撲鼻。
“唯!”韓忠武接過瓶子,自覺揣摩到了呂璟意思,立刻興奮的下山而去,他要告訴那些軍中同僚,耐心等待時機!
......
“你就不怕真的失去一切?后半輩子老死在鄉土之間?”韓宗武離去后不久,柴可兒的身影慢慢顯現。
“找人新調的香水,應該合你的喜好。”呂璟笑著又將那瓶子遞了出去。
“我在問你正事!呂大郎,你到底在想什么?趙佶遲早會將這天下敗光!”
“我知道。”
“知道你又為何......”柴可兒語氣忽然一頓,美目間驟然流露出幾分激動神色。
“你是不是還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
“我知道。”呂璟仍舊是古井無波的模樣。
“那你!”
“明日我要南下回嶺南看看,要一起嗎?”呂璟起身,指間略有些蒼白的碎紙末。
“誰要和你一起!我是皇城司使,就該和官家一起!”柴可兒撇了撇嘴,雙手一抱,渾圓愈發凸顯。
“那就今日走吧,車架和人手都雇好了,還有我那幾個娘子,也得娶進門不是?”
呂璟邁步緩緩走出茅屋,冷風襲面,讓他身形不由的一顫。
腰間,岳峙劍和淵渟刀一左一右,竟憑空而生一種孤獨寂寥的觀感......
天下已無哲宗,而他還在,又將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