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我可是大唐頭號忠臣啊! 李明掃了這十五個殘兵敗將一眼。
幾個人從內心地感到膽顫。
生怕這小孩突然張開血盆大口,把他們一口活吞。
“老辦法,這身皮剝了,人交給房遺則料理。”李明揮了揮手。
啊?
好消息,不是刺身。
壞消息,要吃熟食。
幾個俘虜理會錯了李明的術語,一個個渾身癱軟、如喪考批,被尉遲循毓指揮著民兵剝去盔甲,老老實實押了出去。
吳大娘剛好進來,看見院子里一排乖乖繳械的甲士,不由得一陣恍惚。
曾幾何時,披盔戴甲的官軍如同天神下凡,一個人就敢在山賊群里橫沖直撞!
而山賊的土槍梭鏢打在盔甲上,就像雞蛋碰石頭,毫無作用!
現如今,隨手一抓竟就是十幾個甲士!
自己退位讓賢,把赤巾軍交到這孩子手里,算是做對了……
“大娘大娘,你探到了什么情報嗎?”
李明眨著好奇的大眼睛。
本著赤巾軍不養閑人的精神,他把原股東的女兒打發去了情報部門,專心潛入縣城里打探情報、散播消息。
別說,在男人為主旋律的戰場上,以女兒身干敵后偵查這活,還真不太容易被人發現。
加之李明的仁政狠狠吸了一波粉,不少底層百姓愿意提供情報,而慕容燕這個土皇帝又沒有什么反間諜意識。
導致一舉一動對義軍單向透明。
“他們的策略發生了變化。”吳大娘從包裹里取出一張簡略的村坊地圖:
“慕容燕無法一口氣吃掉我們,打算以各個村坊為目標,集中兵力重點進攻。”
從全面進攻轉為重點進攻,怎么古今中外的反動派都是一樣的沒有想象力……
李明心里吐槽,看了一眼地圖。
即將重點進攻的村坊,相當一部分其實并不是赤巾軍的據點,而是保持著騎墻態度。
赤巾軍來歇個腳,他們接待。慕容燕的人馬來,他們也笑臉相迎,主打一個兩邊不得罪。
這一回,慕容燕是鐵了心把這些民心都往李明身上推咯。
所以說,最好的播種機永遠都是反動派啊……
李明便學習老先輩的做法,很快做出部署:
“人口是重要資源,將這些鄉里的百姓都轉移出來,村中布上柴火桐油,給來犯之敵一個火燒博望坡。”
你也聽三國評書,有品味……評書愛好者吳大娘點頭,望著遠去的俘虜隊伍,似乎有心事。
“大娘大娘你怎么了?”李明奶聲奶氣地問。
不知為什么,吳大娘總覺得李明對妙齡女子喊的這句“大娘”不懷好意,但她沒有證據,因為唐朝確實是這么喊的。
“你把赤巾軍的勢力闊得這么大,我很高興。”吳大娘悶悶地說:
“但你善待那些沾滿我們父兄鮮血的劊子手,我不喜歡。”
這姐們兒原來是想開屠了……李明呵呵一笑:
“如果你希望一觸即潰的敵人變成不死不休的死士,你可以殺降。
“只是你不分青紅皂白地殺人,和你痛恨的、又蠢又壞的慕容燕有什么區別呢?”
吳大娘啞口無言。
李明朝吳大娘招招手。
她一頭問號,彎腰靠了下去。
李明踮起腳尖,拍了拍她的肩膀:
“都是出來混口飯吃,何必為難他們?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我們的敵人只有一個。”
吳大娘聽得半懂不懂:
“你是說……慕容燕?”
李明點點頭:“差不多。”
以及其他和慕容氏一樣,仗著祖輩蔭蔽,壟斷一切社會上升渠道,對上隱瞞人口不交賦稅、對下兼并土地盤剝百姓的,士族。
吳大娘深深地看著這個早熟的孩子,不知第幾次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你到底是什么來路?”
一路走來,她自然是不相信外面傳的什么“菩薩”或“煞星”之類,這孩子使的還是凡人手段。
只是,這些新奇的凡人手段,在貧瘠的平州大地上,卻產生了不亞于神佛般的效果——
在燕山打轉了一輩子,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充滿生機、充滿干勁的平州農民。
而這一切,不過才發生在短短的一個月內!
仿佛這孩子將神力平等地賦予了每一個他治下的平民,將所有人都變成了神佛一般。
“我回答過很多遍。”李明都無奈了:
“我是十四皇子李明,遼東節度使。另外三個孩子,分別是當朝大司空的嫡孫、尚書左仆射的兒子,以及鄂國公的孫子。”
“啊對對對。”吳大娘覺得還是神佛這個答案更靠譜一點。
皇親國戚都是天上人,誰閑著沒事來鄉下當山匪,造自己家的反?
“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是李明。”
“放屁,你自己說李明能單騎單挑一萬突厥兵,你如果真是李明,怎么不放個屁把慕容燕的一千甲兵崩死?”
“啊這……”
就在兩人陷入羅生門的時候,當朝大司空的嫡孫、長孫延從書房里飄飄然出來了。
“明哥,剛才我才匯報了一半。”
他腳步虛浮,粗布白衣飄飄,竟有些修仙風骨。
要不是頂著兩泡黑眼圈,發際線比當初教來俊臣時還要靠后,渾身透著一股怨氣的話。
李明向吳大娘揮揮手:
“軍事的事情,你和尉遲循毓去辦。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放在內政上邊。”
哪有山賊頭領不管打仗的,寧真把自己當節度使啦……吳大娘嘀咕著離開了。
“唉……”長孫延嘆了口氣,疲憊地說道:
“我們治下現在共有一萬兩千三百戶,十萬八千人。”
李明都吃了一驚:
“這么多了?”
放到現代,治下十萬人橫豎算個鄉科級。李明這樣的普通公務員努把力,在退休前也是可以夠到的。
而在唐代的平州,這幾乎是戶籍人口的五倍。
這還只是他實際控制區域內的人口。
“平州瞞報的人口實在太多了,許多村莊幾十年來都沒有官僚涉足,唉……”
長孫延又嘆了口氣。
“所以我們得把他們管起來。”李明背著手,口述著接下來的安排:
“這波慕容燕的重點進攻,必定會在平州鬧得雞飛狗跳,往我們這兒送大量逃難的人口。
“現在是十一月中了,天氣轉涼。除了要提前備好糧食,過冬的被服也要盡快織造。群眾工作要落實到細處……”
長孫延一邊仔仔細細地記著筆記,一邊無意識地嘆氣。
作為首席常務秘書,他最近嘆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李明皺起了眉頭:“你不認可?”
“不是不是,明哥高見。”長孫延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接著又摁了摁發脹的太陽穴:
“只是最近太忙了,又缺少得力的幫手。”
雖然李明并不是甩手掌柜,許多政令的實施細節都親自替他把關。 但繁雜的基層治理,還是讓長孫延猛掉頭發。
什么爭水源啦,爭田壟啦,爭果樹啦,夫妻不和啦,堂親吃絕戶啦……鄉里鄉親雞毛蒜皮的事,都會吵到這位貴公子這里。
“我們在鄉里選拔的胥吏,雖然吃苦耐勞,愿意深入山間。
“可是他們的能力實在有所欠缺。”
長孫延忍不住抱怨:
“他們頭腦不甚靈光,學算數比尉遲循毓還吃力,而且大多都不認字。
“雖然學得挺認真,但實在愚笨,學得太慢了。”
他一邊總管協助李明,總管著實際控制的、散步在燕山南麓各個角落的村社生產大隊,一邊又要客串教員,教習屬下胥吏識字。
有怨言在所難免。
李明拍拍小伙伴的肩膀,果斷煲起了雞湯:
“往好處想,這對你的能力是極大的鍛煉,當初我就是這么軍訓韋待價的。能治理好基層,調解村里村坊五花八門的矛盾,將來一定大有作為。”
“當初你阿翁追隨我阿爺時,就是這樣當秘書的。”
“真的?”
“真的,你明哥還騙你不成?”
長孫延嘆了口氣,算是把雞湯干了:
“我倒是無所謂,只是這些農夫出身的胥吏,實在扶不上墻。將來難堪大用啊……”
在普池里抽SSR,你在期待什么?能有個大眾臉湊合著用就不錯了……李明耐心開導著自己的小伙伴:
“我們手下不可能、也不需要都是聰慧能干的人才。治理基層更是離不開庸才。
“胥吏能忠實地執行上面的政令、上報下面的情況,就超過其他所有州縣了。”
這倒是實在話。
古代日常生活中,老百姓其實不直接和官員打交道。
接觸最多的,是底層的胥吏。
朝廷對基層失控,就是從控制不住底下的胥吏開始的。
所以在這個層級,忠誠負責高于其他一切品質。
而有什么樣的人才,能比被李明救過一命、對他有著近乎活菩薩崇拜的老農,更忠誠、更可靠的呢?
“不過……”李明沉吟了起來。
長孫延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
現在這幫人也許能勉強管個五里鄉。
但將來地盤擴大到整個平州和營州,就不行了。
確實得改一改現在“一鍋粥”的治理模式,先搭建起一個更高效、合理、科學的框架。
“我有一個新點子。”李明沉吟道。
長孫延立刻一臉苦相。
每當遼東點子王明哥“有新點子”的時候,就代表他這個首席秘書有得忙了。
“我們何不按照基層治理的方向不同,將赤巾軍重新改組呢?”
李明蹲在地上,抄起一根干樹枝,在沙地上刷刷畫了一個大框。
“最頂上的是政治委員會,秘書室協助處理日常政務,由你當室長。”
長孫延本能地拿出紙筆,一邊苦著臉一邊記筆記。
“政治委員會之下……”李明在大框下,延伸出幾條線。
“根據職能分工,分成統管財政收支的財政部……財政委員會,統管武力的武裝委員會,分別由房遺則和尉遲循毓負責。
“以及農業與水利委員會、手工業與技術發展委員會、建設交通委員會……”
他借鑒了一些現代的思路,把將來“節度”遼東的基礎政治框架搭了起來。
長孫延看著這套全新的制度,久久說不出話。
“如何,被震撼了吧?”李明有點小驕傲。
長孫延遲疑片刻,道:
“如此分配治理職能,確實能提高效率,節省精力。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明哥,我怎么覺得,我們干的事情好像不大對呀?”
“你不妨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
長孫延鄭重其事地直視李明的雙眼:
“明哥,咱是不是……在造反啊?”
李明在赤巾軍里推行的這套體制,與大唐的三省六部制不說傳承發展吧,也可以說一毛錢不相關了。
廢除均田制、租庸調、府兵制,已經算是掘了大唐的根兒了。
現在甚至連三省六部也一并丟進垃圾堆。
可以說,平州這伙人除了掛著大唐的名頭,其他方面已經自成一國,瓦崗寨和這一比都差好幾個竇建德。
高句麗都比現在的平州更像大唐啊!
人家好歹還在用三省六部制吶!
“哎呀,怎么可能呢?”李明當即否認:
“我怎么可能造我阿爺的反呢?我一直忠于咱大唐的啊!”
“真的嗎?”
“我覺得我是。”
雖然李明虎嘯山林割據一方,雖然他另起爐灶另立中央,但他覺得自己是個大忠臣。
大唐亡于節度使,所以由他這個宗室自己來當節度使,堵死后人的路。
大唐亡于地主豪強兼并土地,所以他直接把豪強屠了,土地收歸國有。
大唐亡于戶籍制度崩潰、稅源枯竭,所以他索性取消人頭稅,變相攤丁入畝了。
大唐亡于河北造反,他直接虎踞遼東,比河北更河北,與中原一起兩面包夾芝士。
自己明明在防微杜漸,避免未來大唐滅亡的風險,怎么能說是在造反呢?
我可是大唐頭號大忠臣啊!
…………
十二月,盧龍縣,平州州府。
隨著剿匪形勢越來越嚴峻,府內卻彌漫著詭異的氣息。
因為理論上的總指揮,“吏部尚書權知平州事”侯君集,擺爛了。
不是因為他被平州的官場習氣傳染。
而是他覺得,這股“頑匪”莫名散發著某位“頑童”的氣息。
“這是今日他們散發的傳單。”
韋待價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刺史書房坐下,將一份熟悉規格的紙塞到了侯君集的書桌上。
極其醒目的一行標題:
《你知道嗎?慕容燕的最美姨太太,洞房的規矩竟是……》
小味兒“撓”的一下就上來了。
同時,縣城里又流行起了古怪的傳說,什么赤巾賊新來一個小頭領是怒目金剛化身,對善人慈悲為懷,對惡人剝皮抽筋什么的。
古怪的傳單,古怪的流言,加上一夜翻身、瞬間席卷的古怪的山賊。
兩人感覺自己像回到長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