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我向李二妥協(xié)了,我裝的 不對啊!
我辣么敬愛我的父皇,我救了他兩次,我保家衛(wèi)國,他怎么能懷疑我造反呢?
我雖然打土豪分田地,我雖然另立中央,我雖然組建私軍,我雖然落草為寇,我雖然割據(jù)遼東,我雖然幾個月沒有和他通氣……
但我覺得我還是……
算了我編不下去了。
李明猛然發(fā)現(xiàn),因為自己悶頭忙于改革和干仗,又與長安消息不通,完全忽略了那邊的感受。
從情感上來說,被親父懷疑謀反,心里肯定不爽的。
但理性分析——
在扎幾副紙人盔甲、養(yǎng)幾個妖僧傳幾句讖語,就能被當(dāng)做謀反的封建王朝。
就他搞出來的幾樁事情……
站在皇帝和朝廷的立場,已經(jīng)不能用瓜田李下來形容了。
雖然李二有三分過錯,但我難道沒有剩余九十七分的責(zé)任嗎?
“明哥,朝堂上到處是污蔑你造反的奇談怪論!
“踏馬的,太極宮是蟲豸的老巢嗎!”
議事堂,十四黨的內(nèi)部會議上,長孫延義憤填膺地說。
在安頓好李世績一行之后,李明專門組織了這場懇談會,商議對策。
被皇帝和朝廷猜忌,這在哪個朝代都是容易讓人摸不著頭腦的難題。
“我們在前線浴血奮戰(zhàn),奸臣們只會在后方扯后腿,蒙蔽圣聽!
“他們已經(jīng)不是一般的奸臣了,必須要出重拳,清君側(cè)!”
尉遲循毓幾乎暴怒。
房遺則目光堅定地看著李明:
“明哥,請下命令吧!南下!向陛下痛陳利害!”
啊不是哥們,原來你們是來真的啊……面對有些極端的小伙伴們,李明也被整不會了。
一開始:我命由我不由天!
現(xiàn)在:阿爺我錯了我錯了。
以他目前羸弱的實力,千萬別碰瓷朝廷。
平心而論,李明也不想在李世民的時期造反。
天可汗的壓迫力不是蓋的。
而且經(jīng)歷五胡十六國和隋末大亂斗以后,天下好不容易恢復(fù)一統(tǒng),民心思定。
現(xiàn)在跳將出來搞分裂,是要成為歷史罪人的。
況且,他不是冷酷無情之人,父子親情也讓他不忍與父親兵刃相向。
他所策劃的一切,不過是在李世民“之后”、繼任皇帝搞清算時,他能夠有抗拒的資本。
現(xiàn)在和朝廷翻臉,為時尚早。
“雖然陛下難免被朝臣黨爭的意見所影響,對局勢造成誤判。
“但我們在平州的所作所為,客觀上也給了別有用心之徒以口實。”
還是韋待價說了一句公道話,給紅溫的三小只降降火。
李明無意地嘀咕一句:
“咱貞觀時期也有黨爭?”
“什么時期沒有?”侯君集輕蔑地哼了哼鼻子。
作為局中人,朝廷什么樣子他最有發(fā)言權(quán)了。
人性在什么時候都是一樣的,貞觀朝的開國猛男們也不是神仙。
朝堂上照樣有各種站隊攻訐、合縱連橫,可熱鬧了。
與其他時期不同的點,在于皇帝本人。
李世民威望夠大、手腕夠高、情感夠豐沛。
恩威并重之下,才能壓制住蠢蠢欲動的群臣,讓大家大致能擰成一股繩。
像房玄齡、長孫無忌、侯君集這種治世能臣,放到弱一點的皇帝手里,分分鐘變成亂世奸雄。
而且現(xiàn)在,李世民的身體每況愈下。
朝臣們?yōu)樽约旱暮舐分耄膊坏貌槐F站隊。
而只要一抱團結(jié)黨,又勢必會引發(fā)新的黨爭。
有黨爭,自然就有人拿著放大鏡,到處找非同黨的漏洞。
而很明顯,李明團伙是最經(jīng)不起查的。
“我們確實做得有點過了,沒有引來天兵討伐,已是陛下仁至義盡。”韋待價反思道:
“我們應(yīng)該收斂一點,在平、營兩州,至少應(yīng)該恢復(fù)施行《貞觀律》吧。”
“可是……”房遺則想要反駁,但忽然發(fā)現(xiàn),在大唐的土地上施行大唐的律法,好像也沒什么毛病。
這合理嗎?這很合理。
理智地回想一下,平州哪里都好,就是不像大唐。
好像確實做得有億點過火了……
長孫延同樣沉默了下來。
“平州目前的政策都是權(quán)宜之計”——在長安時,他就是這么向陛下狡辯的。
說明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在平州這么亂搞,是拿不到臺面上,遲早要出問題的。
“那赤巾軍怎么辦?”尉遲循毓甕聲甕氣地問。
韋待價托著腦袋彈著桌子,沉思道:
“陛下能容慕容燕豢養(yǎng)私軍,那赤巾軍我們自然也是能保留的。
“只是規(guī)模肯定沒有這么大了,盔甲也得交由兵部統(tǒng)一保管,以免殿下被落人口實。”
他的思路非常清晰,他作為兩州刺史,可以天高皇帝遠。
但李明是要經(jīng)常回宮的。
如果因為遼東這邊漏了馬腳,搞得李明在那頭稀里糊涂地謀反入獄,那就尷尬了。
“可是……唉!”尉遲循毓感到十分窩囊,生氣地一拍大腿。
侯君集全程一言不發(fā),抱著胳膊。
他是幾個人里最反骨的那個,因此并沒有像其他幾位真·大唐忠臣那樣感到委屈,反而沒什么心理包袱。
造反的前置準(zhǔn)備被識破了,那就繼續(xù)蟄伏。只要小命還在,下次接著努力唄。
“嗯……”李明一言不發(fā),陷入沉沉的思索。
雖然他沒想著造反,至少別在李世民手上造反。
但至于推倒平州的一切、大開歷史倒車,他更是想都沒想過。
因為主要矛盾沒有解決,而矛盾從來都不在李世民身上。
要對抗下一任皇帝的清算,他必須讓遼東保持相當(dāng)?shù)莫毩⑿裕⑹┬行抡惯|東快速積蓄力量。
況且,群眾們好不容易能過上好日子,怎么能讓他們吃二茬苦、受二遍罪?
為了應(yīng)對未來的危機,勢必造成當(dāng)下的危機。
難搞,難搞……
“君集。”李明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記得,你在上山之前,收到房相公寄給你的‘錦囊妙計’?”
侯君集愣了一會,才一拍腦門:
“確實有這么一件事,是房玄齡的門客親自交到我手的。
“說是殿下遇到危急關(guān)頭再打開。”
李明伸出手:“就是現(xiàn)在,拿出來吧。”
“在被高句麗十五萬大軍圍攻時都不拿出來,我還以為您忘了。”
侯君集不解地咕噥著,取出一個小錦囊:
“現(xiàn)在敵人都被驅(qū)逐了,反而形勢危急了?”
李明苦笑著搖頭。
和大唐內(nèi)部的敵人相比,高句麗算得了什么?
他從侯君集手中接過這個錦囊。
非常輕巧,一度讓他懷疑這里面是空的。
和之前老房送來的、成捆成捆的“斤囊妙計”相比,算是非常還原原著了。
就這個小小的囊袋里面,真的藏有讓局勢瞬間扭轉(zhuǎn)的妙計?
說實話,李明自己也非常懷疑。
又不是唱大戲,哪有這么戲劇化的表現(xiàn)。
但是,以老房那老銀幣的品性……
他深吸一口氣,舉重若輕地拉開囊口的細(xì)繩,兩根手指向囊中撚去。
夾出了一小張紙條。
因為時間久了,已經(jīng)微微有些泛黃。
李明輕輕地將紙條攤開。
上面只有簡短的一行字。
“呵,哈哈,哈哈哈!”
李明只是看了一眼,便仰頭大笑起來。
一邊笑,一邊搖頭:
“玄齡公啊玄齡公,還得是你啊!
“還得是你懂我,還得是你懂皇帝啊!”
韋待價他們面面相覷,有點摸不準(zhǔn)李明這是開心瘋了,還是失心瘋了。
侯君集也不免好奇,抱著胳膊、伸長腦袋,想看看紙條上到底寫了什么。
李明十分敞亮,直接將紙條拍在桌案上:
“看!”
大家定睛一瞧。
皺褶的草紙上,潦草地寫著五個字:
舊瓶裝新酒。
在這點上,房玄齡和李明意見一致——什么慕容燕、什么高句麗,這些算大難嗎?
對李明真正的威脅,永遠來自朝堂之內(nèi)、來自太極宮中。 當(dāng)?shù)弥蠲髟谄街莞愕倪@一套新政后,房玄齡立刻意識到,這將是這位莽夫小少主與朝廷的最大矛盾點。
本著“不能解決矛盾,那就掩蓋矛盾”的資深公務(wù)員思維,老房留下了這條錦囊妙計。
“是啊是啊,玄齡公說的沒錯啊!”李明露出真誠的笑容:
“在平州大唐的土地上,怎么能不實行大唐的律法,不建立大唐的軍隊呢?”
十四黨成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們不知道李明心里在琢磨著什么。
但根據(jù)過往經(jīng)驗,這貨肯定在醞釀個大活。
“君集。”李明親熱地喊。
“嗯……嗯?”原本老神在在的侯君集,現(xiàn)在也被小主君搞得心里沒了底。
“麻煩將貞觀十四年度的官員考核情況給我,我得仔仔細(xì)細(xì)地為平、營兩州挑選官員,并上報朝廷。”
李明的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在大唐的土地上,當(dāng)然要任用大唐官僚體系內(nèi)的官員啊。”
人事權(quán),是李世民一直不肯徹底放手的核心權(quán)力。
李明可以在朝廷官僚的池子里挑選,但決不能跳出朝廷的框架體系,隨便找個阿貓阿狗來當(dāng)官。
行,就聽你的,讓你徹底放心!
“好……臣這就去準(zhǔn)備。”
侯君集都被這氣勢震懾得自稱“臣下”了。
遼東的權(quán)力核心,緊鑼密鼓地策劃著,該怎么給皇帝陛下的舊瓶子里灌上新的麻痹藥。
…………
數(shù)日后,傳令兵來報:
“報,高句麗國主到!”
在前任國王高建武身死、高句麗軍隊徹底崩潰以后,高句麗的新任實權(quán)人物、攝政淵蓋蘇文就一直遣使求和。
而李明對高句麗使者的態(tài)度也很明確:狗兒的,你也配?讓你們家大莫利支親自過來談!
顯然,高句麗是吃不消這場戰(zhàn)爭的持續(xù)放血了,急于求和。
所以在草草擺平國內(nèi)的幾股勢力以后,淵蓋蘇文扔下一團亂遭的王庭不管,親自來到了這個大唐邊遠州的山間鄉(xiāng)里。
而平州軍民也根據(jù)自己的傳統(tǒng)習(xí)俗,做好了接待鄰國國主的準(zhǔn)備。
那就是——
在談判地點議事堂對面,舉行閱兵。
“高句麗攝政,親自前來媾和么……”
李世績在自己下榻的農(nóng)舍里,背著手望向窗外殺氣騰騰的赤巾軍。
“李明殿下真非等閑之輩,竟能讓那最好面子的西部大人屈尊前來。”
在平州的這段時間,他每天都在刷新自己對李明的認(rèn)知。
拋開在貧瘠之地豐衣足食這種、在其他地方可以為地方官立生祠、而在平州只能算“灑灑水”的政績不談。
作為唐軍主帥,他是第一次在這里體會到了輕蔑。
不論這些唐軍走到哪,老百姓的眼神里都仿佛在說:
戴頭盔的慫貨。
堂堂天兵精銳,讓東突厥突然變得能歌善舞的戰(zhàn)士,能讓四方戎狄的小兒止夜啼的阿修羅!
在平州,居然成了慫貨?
這些是什么虎狼百姓?!
所以,雖然沒有被限制出行,他們還是選擇乖乖住在營房里。
要臉。
“若要抵抗數(shù)倍于己的敵人,也確實需要這樣有血性的百姓。
“李明殿下御民有方啊……”
李世績自言自語,臉色卻越發(fā)陰沉。
皇子有才,固然是好事。
但如果有才的皇子有不臣之心,那問題可就大了。
天下初定,大唐經(jīng)不起第二次玄武門了。
因為誰知道第二次玄武門,會不會失控成第二次隋末天下大亂呢?
“在我自報身份、確認(rèn)我們是唐軍以后,殿下似乎依然擺開了攻擊的架勢……”
李世績不斷地回憶著當(dāng)天的細(xì)節(jié)。
作為名帥,最為注意的,就是別人容易忽略的細(xì)節(jié)。
李靖當(dāng)年能從侯君集低頭不下馬,推測出他有反意。
李世績同樣能從李明、侯君集對天兵擺陣,而推測出他倆心思不安分——
若非如此,怎么會心虛至此呢?
李世績走到書桌邊,起草起給陛下的密信。
臨下筆前,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唉……究竟是我多慮,還是……”
茲事體大,關(guān)系到一位皇子的命運,不能不慎重。
經(jīng)歷過亂世,他不希望留下日后天下大亂的種子。
但同樣的,他也不愿意為此就平白冤枉一位天才皇子。
毫無疑問,平州百姓是極其擁護李明殿下的。
如果草率處置,反而事與愿違……
李世績幾次提筆,又幾次放下,不知該如何措辭。
就在他舉棋不定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打開門,還是那張熟悉的、笑瞇瞇的小胖臉。
“李將軍。”李明笑呵呵地說。
這幾天,他三天兩頭跑到李世績的屋里套近乎,東家長西家短地閑聊,每到飯點必定親自來喊吃飯。
平等對待,好像是多年好友一般。
以皇子之尊,這一套表面功夫是很加好感度的。
李世績在打小報告的時候能有這般猶豫,離不開李明打得一手好感情牌。
“李某拜見殿下。”李世績很恭敬地抱拳,故作疑惑道:
“高句麗首領(lǐng)到來,殿下您怎么卻有空來末將這里?”
李明嘴角一勾:
“我來找你,就是為了此事。”
“哦?”李世績揚起眉毛。
“你是朝廷派來的援軍,又受了父皇之命,議和之事當(dāng)然要你來主談。”李明十分坦率地說道。
“是么……”李世績長出一口氣。
還好還好,應(yīng)該是自己誤會了。
李明殿下雖然行事有些突破常規(guī),但他心中還是有朝廷的。
“那,末將就卻之不恭了。”
…………
議事堂,一位身形魁偉的長髯武人,坐在李明和李世績對面。
他就是淵蓋蘇文,這次終于不再是醉醺醺了,而是氣鼓鼓的。
他是個好面子的人,冠服都有純金裝飾,走到哪都前呼后擁,上馬都要其他貴族給他當(dāng)墊腳石。
就這么一位爺,被逼著一路晃蕩進了這個小山村,他心情肯定美麗不到哪里去。
他板著臉,面對坐在對面、同樣板著臉的李世績,自然而然地撇開目光,看向了坐在李世績旁邊的李明。
呵,小孩子,一看就好欺負(fù)。
聽說還是一位皇子,是平州的主人?
一看就是靠著皇帝老爹,才坐在這個位子上的。
真正的操盤手,其實是這孩子身邊的將軍對吧?
淵蓋蘇文覺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對著李明,先給了他一個下馬威:
“哼,你們唐人還真懂待客之道……”
淵蓋蘇文剛粗著喉嚨開口,李明舉了舉手,打斷道:
“我是遼東節(jié)度使,這位是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李世績。
“你有什么事,先和他談。
“在和談開始前,我只想先簡短說一句。”
他并沒有像淵蓋蘇文那樣抻著脖子喊。
只是抱著胳膊,靠著椅背,用十分平穩(wěn)地語調(diào)說著:
“談,大門敞開。打,奉陪到底。”
一句話說完,議事堂鴉雀無聲。
恰在此時,傳來會場外赤巾軍整齊劃一的口號聲:
殺!殺!殺!
淵蓋蘇文的喉結(jié)動了動,忽地不敢直視那小孩,逃也似的轉(zhuǎn)向了旁邊的將軍,態(tài)度一下子變得儒雅隨和起來:
“那,李將軍……我們,先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