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你阿娘還是你阿娘
陛下的這次無恥偷襲,已經成為了這兩天朝野最大的話題。 一向直性子的群臣們直言道,陛下這樣嫡庶不分、混亂綱常,只怕是整個國家都要亂套了。
另一方面來說,李明是備戰第二賽季最早的隊伍。
“今天還是有很多彈劾我的奏章?”
房玄齡府上,李明磕著干西瓜子,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地問道。
現如今,小學教育已經名存實亡,學生和老師都被李明的長安報社總社或遼東分社征用了。
所以索性關張了,你們這群小屁孩子愛干嘛干嘛去。
而房玄齡這個曹王府長史,也不必裝模作樣地去小學打卡混工分。
到點下班后,就與宋王府司馬一起,全身心投入到輔佐遼東節度使的工作中來。
“如雪片一般。”房玄齡慢條斯理地吃一口茶,嚼著沒煮爛的茶葉子。
“所有人都在噴我嗎?”
“那倒沒有。”
“哦,比我想象中好一點。”李明頗有自知之明地點評道。
官僚系統有這么大反彈,李明絲毫不感到意外。
帝皇無家事,皇帝陛下突然自說自話地給皇后添一個兒子,問過群臣沒有?問過天下沒有?
當然,不合禮法只是表面理由。
陛下同時加強李明和楊德妃,傻子都知道這其中的用意。
一想到那個大鬧宮廷、敗壞斯文、濫殺地主的小家伙,居然有可能入主天下,成為自己的頂頭上司……
這個可能性本身,就讓他們戰栗不止。
“馬周辭任晉王府長史之職,赴齊州任職后,長孫無忌主動請任,輔佐晉王。”
房玄齡看著李明,緩緩道:
“陛下允了。”
嘶~李明頓時感到頭皮發麻。
這是強行還原歷史的節奏嗎?
再加個武則天,李治就能集齊神裝召喚神龍了!
“長孫公也是身段柔軟啊,一見東宮漏水,便果斷跳船。”
侯君集毫不掩飾自己的譏諷之意。
“唉……這也是沒辦法。不管怎么說,李治同樣也是他的親外甥。
“怎么著也比我李明強。”
李明自我安慰道。
房玄齡定定地看著他,眼神中有些責備:
“殿下鋒芒畢露,嚇退了許多人,過早將他們推到晉王殿下那邊了。
“現在殿下是朝臣們爭論的焦點,倒是掩蓋了晉王殿下的動作,讓他悄悄地拉攏培植勢力。”
“哦?雉奴哥還有這份心機?”李明有些驚訝。
歷史上的李治是個腹黑,這他知道。
可現在的李治才十三歲,是不是有點早熟了……
嗯,十三歲,在唐朝也不算太早熟,過兩年已經能結婚生子,完成許多現代人三十三歲都完不成的偉業了。
“定然是那李世績在旁輔佐,為那小兒鋪路。”侯君集毫不客氣、又有些忌憚地說。
李世績能文能武,而且情商比侯君集高得多,從不居功自傲,因此仕途一路平坦。
侯君集常與他自比,內心深處自嘆不如,但又不愿意承認。
“唉……表面是英國公輔佐,其實是陛下暗中助力。”
房玄齡放下茶碗嘆氣道:
“沒有陛下首肯,晉王殿下豈能這樣頻繁走動?
“事實上,雖然殿下在朝廷搞出了大動靜,但實際得利最豐厚的,還屬晉王殿下。”
山雞哥真賊啊,悶聲發大財……李明直齜牙。
說到底,李世民只是給了李明爭一爭的資格,又不是直接欽點他為下一任話事人。
在將李明過繼給長孫皇后以后,李世民便撤去了對李明的“新手保護”。
朝臣們該彈劾彈劾,該站隊站隊,不干涉。
而在陛下一通微操以后,現在宮中的格局已經十分明了了。
李承干、李泰、李治、李明,四人各顯神通,同臺競技。
“遼東那邊如何?”李明問道。
他在朝中的實力最弱,遼東是他的最大底氣。
朝中和遼東,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首都邊疆兩開花,這樣才稱得上健全。
見勢不妙,他也可以隨時開溜,割據東北繼續茍著。
根據李明的要求,長孫延每天制作工作簡報,向長安匯報。
若有要事,先行處理后,再由遼東節度使親自定奪。
提前讓李明體驗到了君主離線制。
而且因為現在是非戰時,所以無法動用飛驛馳道。
單趟信件需要十五天才能送到長安,回信又得十五天。
侯君集道:
“截至十五天前,那邊一切如常。
“宿麥豐收,營州的田地全部分配,兩地的荒地也在開墾中,截至今日合計開墾荒田十萬余畝。
“經濟與發展委員會下新設的各大商社,以及民間的商人,也都進入高句麗經營了。
“還有,經陛下特許,與內地各州縣的煤鐵貿易也已經開展起來了。
“鄰近州縣近期似乎格外缺煤鐵,生意興隆。”
“缺煤鐵?”李明有些吃驚。
鄰**州的州縣,不就是燕山和太行山一線嗎?
那地方缺煤缺鐵?搞笑呢?
“不是還在往西北大漠運送鐵礦嗎?怎么還會缺呢?”
李明多問了一嘴。
侯君集很干脆地搖頭:
“不知道。需要去函問問嗎?”
李明想了一想,擺手道:
“算了吧,專門去信也太遠了,有什么事的時候再一并問吧。”
反正遼東就是沿著既定方針,繼續種田、繼續和平演變北方鄰國,積攢物質力量,時刻備戰。
嗯,盡管李世民給了他另一條“和平奪權”的道路。
但李明并沒有懈怠基本盤的開發,更沒有放松警惕放下槍桿子的想法。
槍桿在手中,萬事好成功。
遼東被自己從根到頭修整過,所以沒什么問題。
幾人的重心又回到了朝堂上。
李明問:
“這幾日的朝會上,有人從頭至尾沒有反對過我嗎?”
“有的。”侯君集掏出小本本。
觀察朝廷百官對李明“高升一步”的反應,這事是李明特別關照過的。
有拉攏的價值,可以作為潛在盟友。
“并不多,大理寺卿孫伏伽、中書侍郎崔仁師等舌戰群儒,這倒是意料之中。
“不過也有一些人始終沒有表態。嗯,其中職位最高的楊師道。”
“楊師道是?”
“中書令。”
“哦~?”
李明有些驚訝。
中書省是發布政令的最高機關,其長官中書令,在行政編制上是首席宰相。
雖然實際上不如長孫無忌和房玄齡等秦王府老將那么受器重,但地位之高是毋庸置疑的。
“你們和老楊很熟嗎?”李明問。
言外之意是,楊師道為什么會偏向我這邊?
寧這甩手掌柜是除了種田啥都不知道啊……房玄齡與侯君集互視一眼,道:
“楊令公出身弘農楊氏,是觀德王楊雄之子。”
“so?”李明挑了挑眉。
朝廷里都是門閥士族官n代,有個弘農楊氏有什么稀奇?
侯君集的呼吸陡然粗重,甕聲道:
“殿下的生母也出自弘農楊氏觀王房,是楊雄的侄孫女。
“所以楊師道是令母的堂叔,是殿下您的叔公。”
“哦?!”
李明一驚。
搞了半天,原來我是弘農楊氏的親戚?!
一開始還以為是隋煬帝那一脈的親戚呢。
切。
這時,房府的門童來報:
“相公,楊令公來訪。”
說曹操曹操到。
“請。”
不一會,一位白發蒼蒼的老文官趨步入內。
看見李明和侯君集也在,不由得一驚。
“叔公!”李明脆生生地喊了一聲。
楊師道的表情立刻松弛了下來,款步入內。 “楊令公有何事蒞臨草廬?”
房玄齡面無表情地客套、倒茶。
楊師道有些顧忌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李明,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才說道:
“為在下的原屬下,馬周之事而來。”
馬周……提起這名字,李明又忍不住呲牙了。
也許房玄齡是對的,自己確實太鋒芒畢露了。
以至于趕走了馬周,騰出了晉王府長史這個位子,讓長孫無忌給占了。
他又想起了那個笑話:當敵人很菜的時候,千萬別把他干掉。
否則換上來一個通天代,就有得自己頭疼了。
“陛下已經下詔,馬明府也已經去章丘縣走馬上任了。現在再疏通,恐怕……”
房玄齡讓自己的語氣表現出了一絲為難。
“非也非也,相公您誤會了!”
楊師道急得連連擺手:
“在下來,主要是想打聽……”
他又忌憚地看了一眼李明。
李明回以理解的微笑:
“我要回家吃晚飯了,叔公相父繼續聊哈。”
把最近炙手可熱的準·嫡皇子殿下給趕走了,楊師道更是如坐針氈,連連說道:
“非也非也!殿下請坐,侯尚書請坐!”
老楊的道行顯然比房玄齡淺得多,性格也更軟弱一些
房玄齡捋著山羊胡,靜候對方開口。
楊師道深吸一口氣,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才說道:
“馬周是原中書省屬官,而中書省又是在下主持的府臺。
“聽聞馬周是被李節度所彈劾的。
“不知中書省哪里得罪了李節度,在下才特來向房相公求教。”
李明聽懂了。
老楊有投靠十四黨的意向,但手下突然被貶后,他一下子搞不懂小侄孫李明的態度了,所以來老房這里投石問路。
房玄齡笑了:
“殿下本人就在敝府,令公何不親自問他?”
就在楊師道尷尬萬分的時候,李明回以誠摯的微笑,主動解釋道:
“我并不是針對馬周,更不是針對中書省或叔公你。
“我只針對蠢政。
“馬周提出了一條蠢政,我當著陛下的面駁斥了他,僅此而已。”
不經意間,就流露出了“被陛下親自帶著與朝臣奏對”這一事實。
李明殿下竟受寵至此,這是儲君才有的待遇啊……楊師道臉上閃過驚訝之色。
“敢問,節度使所說的蠢政是……”
“兩稅法,在齊州釀成民變的那條蠢政。”李明說道。
楊師道一怔:
“我道是為什么只在一地試行新稅法,原來是李節度力阻……”
若是沒有李明這么一卡,這條蠢政若在全國推行……
后果不堪設想啊!
知道李明是對事不對人后,楊師道明顯松了口氣。
“在下,知道了!謝節度使解惑!”
楊師道深深作揖,心情輕松地拜別房府。
“呼~”李明揉了揉假笑到發酸的臉頰。
老楊那老小子也太不經嚇了,他怕把人給嚇跑了,痛失一潛在盟友。
楊師道雖然城府不深,為人軟弱,和崔仁師有的一拚。
但位高權重,而且在摸不透李明態度的情況下,也沒有落井下石,參與到朝臣們對他的攻伐之中。
忠心可鑒,可以發展。
房玄齡瞟了一眼明顯在打壞主意的學生,滿意地捋著胡須道:
“先示以帝寵,再示以才干,以此引誘天性膽怯的楊師道入局。
“殿下的拉攏之術爐火純青啊。”
李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皮:
“哪里哪里,我一向真誠待人。”
“楊師道是唐高祖舊臣,通過他可以聯絡更多前朝老臣,值得籠絡。”侯君集評價道。
李明自信地揚起嘴角:
“包在我身上!”
“還有一事。”侯君集補充道:
“薛萬徹來信,說他奉詔又調回長安了,官復原職,任右武衛大將軍。”
“哦?這是好事。”李明興奮地搓起了手:
“他若能滲透進朝廷的軍隊,在軍隊之中大量發展赤巾軍……”
畫面太美,李明都不敢想象。
如果順利,直接游戲結束好吧!
“此事十分重大,我得重重地勉勵老薛!”
李明嚴肅地問侯君集:
“薛萬徹缺什么?”
侯君集嚴肅地回答:
“缺媳婦!”
噗……連房玄齡都繃不住了,差點吐出一口茶。
少扯淡……李明正要批評侯君集不夠嚴肅,忽然想起,好像自己的母親也曾經提過一嘴薛萬徹。
在他離開遼東以前,楊氏似乎說過,薛萬徹討厭李元吉,想要謀一門婚事……
李明旋即露出自信的笑容:
“老薛的終身大事,也包在我身上。”
小孩給大人說媒,可真是倒反天罡了。
但考慮到說這番大話的,是能干大事的李明殿下,兩人便又釋然了。
“靜候殿下佳音。”
…………
“阿娘~幫幫我吧,給老光棍薛萬徹介紹個女朋友吧!他好可憐啊!”
當日晚,在立德殿用晚膳時,李明抱著楊氏的大腿就嚷了起來。
“殿下不應該稱臣妾為姨娘嗎?”楊氏調侃道。
“唉媽,你就別埋汰我了。”李明嘟嘴道:
“老薛都饑渴到調戲良家婦女,被一腳踢到營州了。
“你若是不幫他說媒,他萬一再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那我就痛失一員大將了。”
楊氏溫柔地撫摸著寶貝兒子的頭發。
他雖然善政一方,雖然力抗蠻夷,但他還是阿娘的小寶貝。
“行,此事交給阿娘,一定給你的愛將撮合一場體面的婚事。”
“阿娘最棒!”李明吹著彩虹屁,繼續得寸進尺地說道:
“還有一個人,我想拉攏叔公楊師道,阿娘能替我想想辦法嗎?”
“行~行~我這就給他寫信。”
“阿娘威武!”
從遼東回來以后,李明就屬了狗皮膏藥,沒事就粘在楊氏身上,撕都撕不開的那種。
“二位的母子關系,真是羨煞旁人。”還是那位忠心耿耿的老宦官,端上一盤煮葵菜,親熱地和兩位貴人們嘮著嗑。
雖然楊氏榮升德妃,但立德殿一切照舊。
家事還是由楊氏和其他姨娘分擔,還是只有熱心老宦官偶爾來幫一下手。
王姨娘為此還很不滿,專門和楊氏吵過幾架,被遛狗似的遛得不要不要的。
更夫敲過戌時,李明達準時出現了。
“小明,該回家上床睡覺啦!”
她熟練把李明這塊狗皮膏藥從楊氏身上撕下來,扛在肩膀上,禮貌地與各位姨娘們告別,便扛著他回立政殿了。
“這里也是我的家呀。”李明在肩膀上剛回嘴,嘴里就被塞了一顆棗子。
“你已經我的親弟弟了,我的家也是你的家呀。”李明達理所當然地說道。
回到立政殿的玄關,正好撞上了李治。
警惕在他臉上一閃而過,很快柔和下來,春風化雨地笑說道:
“阿兕子,小明,你們回來了?”
“我們回來啦~”
李明若無其事地向悶聲發大財、堵口憋大艦的競爭對手打招呼,被阿兕子一步一步往屋里扛。
李治看著他倆的背影,眼神驟然幽深。
“在與父皇和李明奏對以后,馬先生被貶。
“馬先生被貶以后,李明急速升遷,屢破禮制,過繼進了后族……
“也就是說,這次貶謫與李明有關……
“李明是踩著馬先生的頭上位的……”
李治的呼吸逐漸沉重起來,不由自主地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放在玄關昏黃的燈火下。
這封信他看了又看,信紙邊已經有所破損了。
信的署名,是魏王李泰。
“動手……要動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