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試的結果在袁州府府衙外貼了出來,得到消息的袁州學子紛紛奔走相告,正在一間客棧中閒閒翻書的宋逸飛聽到消息後,也跟著人羣來到了袁州府衙外,榜單前已經被圍的裡三層外三層,前面的人看過了出不來,後面的人想看看不到,榜上有名的滿面春風地被擠在人羣中,心情舒朗地說道:“各位同仁,莫要擁擠,讓小生出去,你自然看得到。”名落孫山的垂頭喪氣,不待人擠,自然落寞而走,有人咽不下這口氣忍不住高聲喊道:“來年再考,老子一定榜上有名。”
其中有一個被擠在中間動彈不得的學子對身邊的另一位說道:“哎,這位兄臺,你都來回看了兩遍了,你這是沒到找自己的名字呀,還是這榜上根本就沒有你的名字,你這樣穩如泰山地站著,我出不去,後面想看的人也進不來呀。”
看了兩遍的學子說道:“老子樂意,我就喜歡站在這兒,榜上有名怎麼樣,沒名又怎麼樣,老子就擋在這兒,不——能——看!”
不能動彈的學子看著後面伸長脖子卻什麼都看不到的人笑道:“如此我便發揮一下我這個有利位置的作用了。”他高聲向後說道:“各位兄臺,如不介意,就讓小弟代爲傳達如何?”
後面有人高喊道:“如此有勞兄臺了,小弟陳有達,望兄臺看看是否榜上有名?”
那學子說道:“不如這樣,小弟從榜首開始傳達如何?”
又有人喊道:“如此甚好。”
那學子就從榜首開始唸叨:“此榜案首爲宜春縣宋雲麓宋兄,第二名高賢,呵呵,便是本尊了,第三名劉希禮,第四名,哦,陳有達兄,你是第四名,有達兄可是分宜縣人?”
陳有達笑道:“第四名?好,如此便可安心回家告知老母了,在下正是分宜縣人,高賢兄,謝了,在下先走一步。”
逸飛聽了高賢的傳達,得知自己榜上有名,便放下心來,他惦記著母親和辛苦勞作的芷娘,便一刻也不想在府衙停留,快步走回客棧,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後,便疾步如飛地往彬江走去。
一路上,他心情頗好,他想著:芷娘,我們有盼頭了,只要再等三年,我們就不用如此辛苦了。
天剛剛擦黑的時候,逸飛到了家中,他一把推開門,只見芷娘正在晾曬著洗過的冬衣,他丟下包裹,上前抱住了芷娘,滿面笑容地看著一臉詫異的芷娘。
芷娘驚喜地看著逸飛說道:“逸飛,你這就回來了。”見逸飛一直笑著不答話,芷娘睜圓了眼睛說道:“逸飛,你是不是高中了?”
逸飛燦然一笑,一把抱起芷娘在空中轉了個圈兒,高興地說道:“你猜對了,此榜宋逸飛是案首,呵呵呵。”
芷娘高興地大聲喊道:“娘,娘,你可聽到了,逸飛是案首呢。”
宋張氏站在正屋門口抹著眼淚高興地看著逸飛抱起芷娘旋轉,忍不住說道:“哎呦,逸飛,你快把芷娘放下吧,你都要當爹了,可不能再這麼不管不顧地鬧騰了。”
逸飛一愣,手上便失了力,眼看芷娘就要摔倒在地,逸飛猛撲過去抱住了芷娘,芷娘“啊”地一聲躺在逸飛懷中,逸飛“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他忍著芷娘帶給他的壓力不確定地問道:“娘,你說什麼?我要當爹了?”
宋張氏笑罵道:“你這個死孩子,看摔到芷娘。”她走出房門,來到庭院中間跪下,合十望天,口中唸唸有詞:“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宋家今日雙喜臨門,可真是老天有眼呀,請各方神靈保佑,我宋家能太太平平,安安生生的過日子。”
這是自宋欽翁和劉大年過世後宋家最高興的日子,宋張氏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還特意燒了一條大鯉魚,逸飛看著桌上的新鮮時令菜蔬和那一大碗鮮香撲鼻的魚湯,忍不住說道:“好久都沒有吃到娘做的魚了。”
宋張氏笑道:“快跟芷娘過來坐,娘今天是高興,咱們宋家有多久沒有這樣的喜事了。”她見著逸飛和芷娘過來,便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魚湯,“你們多喝點,一個要給我們宋家誕下子孫,一個要讓我們宋家光耀門楣,都是咱們宋家的功臣。”
逸飛和芷娘互相看了一眼,芷娘說道:“娘,雖說如此,但這也太破費了。”
宋張氏笑道:“這有什麼破費的,這幾年我是想通了,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你爹留給你的窯被徵用了,你舅翁留下的那幾十畝地也被挖的不成樣子了,咱們家沒錢買人工去頂勞役,連芷娘你也都要去窯上做工,還好你有個手藝,不然,整天累死累活的,讓我這個老婆子可怎麼心安,如今你又有了身孕,我是擔心呢,窯上的活計那麼重,你這身子怎麼吃得消。”說著,宋張氏禁不住落下淚來。
芷娘在一旁默默地坐著,過了一會兒,方纔笑道:“娘,您不要擔心了,您也知道,這一兩年,我只是跟著窯頭看看窯,其實是不用做什麼體力活的,也不會太累,您放心。”芷娘撫摸著自己平坦的腹部說道,“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逸飛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芷娘話音剛落,他盯著眼前的冒著熱氣的魚湯說道:“娘,如今我也算是免了徭役的人了,明日我就去縣衙找王大人求情,說不定可免了芷孃的徭役,芷娘是不能再到窯上去了,如若不然,我替她去,娘,芷娘,我們一家難得有這樣的喜事,就不要愁眉苦臉的了。”逸飛盛了一碗湯放在了宋張氏的面前,說道:“娘,您也要多吃點,我們這個家還要靠您撐著呢。”
宋張氏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看著一起望著她的逸飛和芷娘,欣慰地說道:“看我,大喜的日子淨說些沒用的話,你們兩個真是長大了,以後咱們家就靠你們的了,娘老了,越來越不中用了,只盼著有個小孫子嘻嘻鬧鬧地就知足了。”
逸飛和芷娘相視一笑,一家人圍著已經有些涼了的魚湯,說說笑笑地吃了起來。
吃了飯,草草洗刷了,宋張氏就在昏黃的油燈下紡一些陳年的棉紗,好給還未出世的孫兒做衣衫,芷娘有著身孕,又加上常年勞作,身子乏的厲害,早早地睡下了,逸飛坐在燈下,盯著許久沒有翻動的書頁發呆,耳旁盡是宋張氏紡紗的“嗡嗡”聲。不知過了多久,燈花“突”地一陣跳動,驚醒了陷入沉思的逸飛,他猛地擡頭,卻見宋張氏正看著他,他微微笑道:“娘,你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就早點去歇息,離孩子出世還有好久呢。”
宋張氏嘆了口氣說道:“我有什麼好累的,你盯著書一頁都沒有翻動,可是再想芷孃的事?”
逸飛見被母親說中了心事,便笑了笑說道:“我是在想明日去縣衙的事。”
宋張氏說道:“照我說,你先不要去找王知縣,縣衙司史陳廷玉跟你爹還有交情,你爹過世時他還來祭拜過,你明日備些薄禮去找一下陳大人,說不定比你找王知府有用。”
逸飛低頭想了一會兒說道:“也好,即便不成,能讓陳大人在王知府面前說句求情的話也好。”
“是了,你也不用在這兒發愣了,我知道你看不下書,你媳婦一直累著,你去照看著吧,我還要再紡會兒紗。”說完,宋張氏轉動手柄,拉著長長的棉線“嗡嗡”地紡了起來。
逸飛又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回房。
回到房中,芷娘早已睡下,只留了一盞昏黃的油燈。逸飛也不旋亮油燈,只是坐在牀邊,靜靜地看著芷孃的睡顏,芷娘沉沉地睡著,眉頭緊皺,逸飛輕嘆了口氣,擡手撫平了芷娘緊皺的眉頭,隨手拈起垂在她臉上的碎髮,呆呆地看了起來。
翌日,逸飛從陳廷玉住處回到家中,面上帶了幾分喜色,芷娘已經上窯了,宋張氏趁著天好將紡車搬到了院中的石臺上,正紡著紗,一見逸飛面露喜色地回來,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高興的問道:“事情是不是成了?”
逸飛笑著在她身邊坐下,說道:“是呢,陳大人一聽便找人覈實了我們家的情況,說朝廷已經徵用了我們家的地,此次燒磚是計田出夫,我們家既然已經沒有了地,也就不用出人上窯了。”
宋張氏也高興的直咧嘴,她搓著手說道:“這下可好了,這下可好了,那芷娘幾時纔不用去窯上呢?”
逸飛笑道:“陳大人說要再等四五日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