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逸飛看著芷娘怔怔地望著黑漆漆的夜色,不悅地皺起了眉頭,他扳過芷娘卻看到她滿臉淚痕,心頭不由一滯,他輕輕擦掉芷娘臉上的淚,“別哭了芷娘,我沒有怪你,也不怪你表哥,我會像你表哥說的,快點長大,擔起這個家,不讓你再受苦。”
芷娘看著逸飛誠懇期待的眼,心中不由一陣酸楚,她伸手抱住了只穿單衣的逸飛,“天已經(jīng)涼了,你怎麼還穿這樣單薄,要是再凍病了,你不是讓姑婆傷心嗎?”
逸飛聽著芷娘關切的話語,嘿嘿地笑了,他拉著芷娘就往東廂房走去,芷娘不解地看著他,“你做什麼?”
逸飛推開東廂房的門,看著站在門外不肯進來的芷娘說道:“芷娘,我們已經(jīng)成親了,本來就應該住在一起,再說,天涼了,西廂房裡冷,你一個人住我不放心。”
芷娘看著執(zhí)意要自己進來的逸飛,他瘦削的身體裹著單衣在夜風的涼氣中固執(zhí)地等待著,她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好吧,夜也深了,我今日就睡在你這裡。”
逸飛高興地一把把芷娘拉了進來,他栓上門,摟著芷娘就往臥房裡去,芷娘摸到他冰涼的手,忍不住嗔怪道:“你以後不能這樣衝動了。”
逸飛躺在已經(jīng)冰涼的被窩裡抱著暖暖的芷娘,有些不悅地說道:“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的清譽豈不是要毀在你表哥手中,你今後要怎麼做人呢?”
芷娘替他暖著冰涼的手,望著帳頂說道:“表哥不會真的傷害我的,他只是很難過罷了。”
逸飛忍不住捏了捏芷娘有些發(fā)青的下巴,芷娘疼的輕輕叫了一聲,“你做什麼?”
逸飛有些嘲弄地笑著說道:“還說他不會傷害你,你看你的下巴都青了。”
芷娘有些不自在笑了笑,她摟過逸飛,讓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肩窩,“我是不會讓他傷害我的。逸飛,再過幾日,我就要上窯了,你在家裡可不許貪玩,要好好讀書,敬心服侍姑婆,知道嗎?”
逸飛捏了捏芷孃的臉說道:“我知道了,我會照顧好孃的,只是,芷娘,你也要當心,不要讓自己累壞了。”
芷娘拉下他蹂躪自己臉的手,看著他笑道:“逸飛,你真是長大了,竟連《大明律》都搬了出來,你平時不都只讀聖賢之書的嗎?”
逸飛仰躺著看著帳頂不緊不慢地說道:“光讀聖賢書有什麼用?儒釋道,名法兵,農(nóng)工商三教九流均有涉獵纔算博學,當今行事,儒法並重,且多行嚴酷之法,我若要走上仕途,不知法是不行的。”
芷娘已經(jīng)有些困了,她半開半閉睜著睡眼說道:“逸飛,你說的我越來越聽不懂了,但我知道,你是越來越有出息了,咱們家有指望了。”
逸飛扭頭看著睏倦的芷娘,撫摸著她光滑的臉頰,輕聲說道:“芷娘,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再受苦。”
翌日天微明,芷娘被窗外隱隱約約的讀書聲吵醒,她伸手一摸,身旁空無一人,便翻身起牀。她披著外衣來到門外,晨起清寒的涼氣讓她精神一振。
站在晨光中朗聲誦讀的少年,回頭看著倚門而笑的芷娘笑道:“芷娘,你今日可是起晚了,《韓非子》說難篇我都倒背如流了,你才起身。”
芷娘忍不住笑道:“一日之計在於晨,你晨起就說難,今日可是不要過了。”
逸飛忍不住只搖頭,“芷娘此言差矣,說難乃攻心之難,非常人所遇之難,不知者不怪罪,與刁鑽女子遇,然則怪罪,豈非有失大丈夫之氣概,得不償失也。‘夫事以密成,語以泄敗。未必棄身泄之也,而語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逸飛一邊背書一邊飛快地瞟著芷孃的表情。
芷娘笑道:“一心怎可二用,背書就背書吧,斜著眼睛也不怕變成對門兒的斜老二。”
逸飛正眼看向芷娘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老二眼雖斜,行路卻直,可見斜與直,不在乎表象,而在於本心。”
芷娘聽的只搖頭,說道:“我真怕你早晚會走火入魔,直路斜行,斜路直行,那就要鬧笑話了。”
這時,堂屋傳來宋張氏晨起的咳嗽聲,芷娘看了看堂屋還關著的門趕緊跟逸飛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又指了指竈房,便快步走了過去。到了竈房門口,芷娘回頭看了看含笑而立的逸飛,小聲說道:“今日的早膳你就不要想了,你的本心可不在乎這些飯蔬表象。”
逸飛看著芷孃的身影,深感遺憾地嘆道:“女子難養(yǎng)呀。”
用了早膳,宋張氏欲言又止地看著芷娘和逸飛,逸飛看了看芷娘便問道:“娘,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吩咐?”
宋張氏長嘆一口氣,緩緩說道:“逸飛,你去到你爹和你岳父的靈前跪下。”
逸飛一愣,不明所以地看著芷娘,芷娘也吃了一驚,說道:“娘,這是……”
宋張氏制止了芷娘,“你不要說話,你也過來。”
逸飛見狀,便大步來到正廳一側(cè)的偏廳,對著宋欽翁和劉大年的牌位斂衣下跪,正色道:“爹爹,岳父在上,逸飛給您二老請安了。”
宋張氏扶著芷孃的手站在逸飛身後說道:“好,逸飛,娘知道你是我們宋家的好子孫,但今日我要你當著你爹和你岳父的靈位,當著宋家的祖宗發(fā)誓,今後無論貧賤富貴,老病殘弱,你都要誠心誠意對待芷娘,奉她如長賢,不欺不違,不離不棄,若然有違,上愧對天地,下不孝父母,就是個不忠不孝之人。”
芷娘心中大驚,“撲通”一聲跪在了宋張氏的面前,含淚說道:“娘,您這是……”
宋張氏和藹地看著芷娘,伸手拉她起來,“芷娘啊,你起來,這是宋家應該給你的。”
逸飛面色凜然,對著牌位“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舉手明誓:“擡頭三尺有神明,列祖列宗在上,父親岳父在上,四方神靈在上,我宋雲(yún)麓今日明誓,今生今世誠心誠意對待芷娘,奉她如長姐賢妻,不欺不違,不離不棄,若然違背,上愧對天地,下不孝父母,就是個不忠不孝之人,世人皆可罵,世人皆可棄。”
“好,很好。”宋張氏含淚說道,“逸飛,你要記住今日所言,若那天你愧對芷娘,娘可不會饒你。”
逸飛轉(zhuǎn)身對著宋張氏磕了一個頭,“娘,你放心,逸飛言出必行,定不讓芷娘受苦。”
芷娘在一旁已是潸然落淚,宋張氏擡手給她擦著眼淚,笑著說道:“好了,芷娘,娘知道,你們兩個好得很,今日讓逸飛受委屈了,但要是不這樣,娘放不下這顆心呀。”她一手拉著芷娘,一手拉起逸飛,由衷地說道:“這下好了,我看著你們也就安心了,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