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朦朧和齊氏望著游秀才狼狽的出去，誰也沒有笑出聲來，倒是交握著的手，都忍不住發涼顫抖。

齊氏眼睫抖動，淚水止不住的嘩嘩直掉，指甲把周朦朧的手掐得生疼，“不會吧……不，不不，不是真的……”

周朦朧心里跟穿堂里晃蕩過冷風一樣，倉皇冰涼。齊氏抓著她的手，那指甲掐入肉里的疼，跟把她死釘在風口上一樣，她緊咬著下唇，想開口又不敢開口。這不過是她的一個猜測，在沒有任何進展的時候，人難免會抓住每一個不正常的跡象，她出發點是好的，可是現在她也越來越怕自己這張嘴會一語成箴。

那邊游秀才喊了貼身的小廝，把那死了兒子的劉管事給找了來，劉管事還不知道是到底有什么事，見了主子緊咬著牙還忍不住打擺子的樣子，下意識就跪了下去。

游秀才伸出食指，眼神跟中邪似的一動不動的盯著劉管事，抖了兩下才開口道，“你那小兒子，葬在哪里？”

說起兒子，劉管事眼角泛紅，此刻卻更多的是不知名的害怕，“葬……葬在西山后頭小樹林兒里……”

游秀才扶著貼身小廝站起來就走，劉管事還跪著沒起身，他剛想問問是怎么回事，一邊兒的管家已經跟著往門外跑，還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趕緊的……快跟著走……”

外頭已經起了風，下起了細密的雨。誰也來不及說一聲讓人回頭去準備雨傘，到了門房拉了輛馬車套上就走，趕車的馬夫還在倒座歇著喝茶，跑出來一看，馬車已經跑到巷子口了。

慢了一步的管家和劉管事，連忙慌手慌腳的點了幾個小廝一道，上了另一輛馬車。

雨是越下越大。

這初秋的雨點子落下來帶著涼氣。<>

西山離祿王府并不是太遠，下了馬車，游秀才和小廝頭一次來，亂跑了一陣才找到小樹林兒，正好這時候劉管事帶路也趕到了，深一腳淺一腳的將眾人領到一個樹葉掩蓋的小墳包上。

孩子太小，連墓碑都是沒有的。這西山后的小樹林子里，這樣的墳包太多了。

若不是自己親生父母，恐怕誰也不知道這里這些個小墳包之間有什么區別。

游秀才上去就跪在地上徒手扒地上的泥土和樹葉，也不管身上的衣裳沾染了泥濘和爛樹葉多么臟污難看。

“干什么？不能啊！不能啊！”劉管事愣了一下，急得拍著大腿跳起來，想上去阻止卻又不敢去拉扯游秀才，他敢拉扯也是拉扯不了的，管家立馬讓兩個小廝將劉管事給按住了。

管家自己也上，還使眼色讓小廝去馬車上拿下鐵鍬鏟子等工具，遞給游秀才塞到他手里時，游秀才才發現自己雙手都已經磨破了皮，他也不顧這些個了，拿了鐵鍬就開始挖。

小孩子個頭小，又只是隨便葬一下，沒幾下就看到了棺材板兒。四周的泥土除掉，薄皮的小棺材就被幾個膽大的小廝給抬了出來。

看著小棺材抬出來，膽子大的小廝就開始去撬釘子，劉管事已經哭得滿臉老淚，“我的兒啊……死也不得安寧啊……”

游秀才已經是站不住了，若不是小廝和管家兩邊架著他，他腿腳都已經是要跪下去了。

棺材板兒開開的時候，一瞄到里面明顯是貼在一起的兩具身影，其中一個明顯因為棺材的長度不夠而蜷著腿，那小小的衣袍上繡的團花紋在胸襟上繡了個小小的馬上封侯……游秀才就跟發瘋一樣撲了上去。“錦哥兒……錦哥兒……”

劉管事也嚇得忘記了哭喊，明明是他小兒子的棺材，他親手裝殮親手下的葬，怎么會小少爺會在里面……

在場的人莫不是嚇白了臉，一時誰都沒反應過來，除了本能的抓住了要往上撲的主子。<>游秀才不比徐胖子和戚廷岳是武將，但是此刻發起瘋來，愣是三四個人上前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腿的抱腿，三四個人才算是勉強將他拉住了。

這邊齊氏和周朦朧兩人愣愣的在床上坐著，聽著屋檐上嘩啦啦的雨聲，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悶熱潮濕的空氣里，好似在等待死神宣判一樣。齊氏已經哭不出聲來，眼睛沒有了焦距，愣在半空中。

過了很久，才有個著外院服侍的婆子進來推來，語氣瑟縮小心翼翼，“夫……夫人……世子爺帶少爺回來了，請……請您移步去臨震廳……”

若是放在平日，賴嬤嬤聽了肯定要上來訓斥，齊氏可是在月子里，怎么能去臨震廳，臨震廳可是外院對外主事的院子，這一路過去，可是要走不少路吹不少風。

那婆子說完沒等到主子的話，卻是等來一聲驚雷，不光是她，就連周朦朧都被突如其來的雷聲嚇得整個人跟篩糠一樣抖了一下。

那驚雷好似將齊氏的三魂六魄不知道從什么地方給拉了回來，齊氏伸手去推身上的薄被，“錦哥兒回來了……是錦哥兒……”

周朦朧連忙從床沿上站起來，瞪著那呆滯的婆子，“還不趕緊給你們夫人備轎子，多打幾把傘，那么大的雨沒看到嗎？”

“哦，哦，哦……”那婆子連滾帶爬的退了下去，才想起來，她進來的時候，外面賴嬤嬤已經讓人去準備軟轎和雨傘了。

屋里周朦朧蹲下身來幫齊氏把鞋子穿上，又將床沿上放著的幾件外衣，也不管什么顏色樣式了，統統往齊氏身上罩。窗外嘩啦啦的大雨在下，也不知道多套幾件能不能給她多擋著一點。<>

而齊氏對這些卻是一無所知。她跟剛學走路的孩子一樣，站起來手腳哆嗦摸索了好一會兒，才邁出一步去。周朦朧趕緊半扶半架著她。

好在出了屋子，外面賴嬤嬤已經帶著丫頭婆子在了，雖然忙忙亂亂的，好歹轎子是有了，雨傘也打了起來。賴嬤嬤一看周朦朧那么吃力的架著齊氏，連忙到另一側幫扶著，皺紋遍布的臉上淚水橫流，卻不敢哭出聲音來，生怕驚動到將下嘴唇都咬出了血印子的齊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