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廷嵐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她是家里唯一的嫡出女兒家,向來是大家的掌中寶,在長輩面前總是撒撒嬌耍耍賴就什么都能混過去,可從來沒受過這么重的話。若不是段氏在桌子底下死死拽著她的衣角,她怕是當場就要淚奔而去。
周朦朧甜甜一笑,夾起素荷放在她面前小碟子里的紅燒肉,繼續有滋有味兒的吃飯。根本無視段氏僵白的臉,和戚廷嵐握著筷子忍不住發抖的雙手。
“父親,明天一早,我想帶朦朧去祭拜母親。”男桌那邊,戚廷岳悠悠說道,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受了周朦朧的影響,連說話的語氣都策略性的低沉哀傷了些。
“唉,正該這樣,明兒一早我陪你們去祠堂,我也好久沒跟你母親說說話了。”戚義安點點頭。兒子這個要求無可厚非,若是剛剛女兒不那么無狀,戚義安會覺得吃飯的時候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提起這事,會讓段氏子女下不來臺。可是女兒的不懂事在前,再聽到兒子的請求,戚義安只覺得該當如此了。
段氏的臉色更是不好了,也顧不得戚廷嵐只在一邊一粒粒扒碗里的白米飯。周朦朧笑瞇瞇的連吃了兩碗飯,那有滋有味的模樣,和挑不出半分錯的禮儀,讓嚴氏也跟著多吃了小半碗。
飯桌撤下,戚義安陪著嚴氏略坐了坐,只是段氏今兒有些心不在焉,不怎么湊趣兒,女兒又一直掛著個委委屈屈的臉,戚義安只覺得看著就頭痛,不一會兒就帶著妻女兒子兒媳告辭回去了。
嚴氏細細問了周朦朧落喬院可還要什么添減的,周朦朧自是知道這是剛剛飯桌上戚廷嵐給她難堪,嚴氏想彌補彌補她,只一概說挺好的。嚴氏又叮囑了些第二日一早去祠堂的事情,這才擺擺手讓他們早點回落喬院休息去。
這回去的路上,就比來時要沉重多了。也不管身后的丫頭婆子跟著,戚廷岳只拉著周朦朧的手,也不說話,悶頭走著。等洗漱好了躺上床,整個身子放松了下來,周朦朧才覺得整個人疲軟的很,胳膊腿兒都跟灌了鉛似的沉重乏力,眼皮子很快就合上了。
戚廷岳本還有一肚子的感慨,可是看看懷里熟睡的朦朧,那些好的不好的記憶好似都像是書卷翻過了一頁一樣。
這還是那個大大的侯府,還是那些一個套一個庭院的地方,他在這里出生,在這里失去母親,在這里彷徨,在這里害怕,在這里學會倔強,在這里成長。每一個關于這座老舊的侯府的記憶,像枯黃的葉片上清晰的脈絡一樣,讓人酸澀低沉。
戚廷岳摸摸朦朧紅撲撲的臉蛋兒,她好似對這個陌生的地方沒什么不適應的,細聽還在打著小呼。戚廷岳忍不住勾起一個不自覺的笑容,將像睡得像小豬一樣的妻子攬入懷中。
想想她晚飯時哄祖母的話,那么真誠,那么樸素,連父親好似聽的都有些心軟了,這跟他幼時回回總是與人硬碰硬的風格太不一樣了。不是說娶妻當娶賢,女人都該是懂得恭謙禮讓的么,怎么他就覺得朦朧這樣笑瞇瞇收拾人的樣子格外得他的心呢。恐怕現在也就她能這樣安然入睡,戚大小姐怕是要氣得一整晚都睡不好吧。
帶了一個人回來,晦澀古舊的侯府,好像并不是那么讓人壓抑痛苦了。
第二日一早,兩人起床梳洗好了,就往祠堂那邊去了。路上周朦朧問道,“不派個人去跟父親說一聲么?”好歹昨兒個戚義安的表現還是不錯的,在眾人面前流露了一絲對早逝原配的懷念之情。
戚廷岳皺皺眉,“不用了。本也沒想讓他陪我們去。他去不去也不重要。”他昨晚當著眾人面說起,不過是告知一下父親而已。然后也是他覺得學學朦朧那樣兒也不錯,沒事兒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讓其他人膈應膈應。
好吧。周朦朧聳聳肩,看來這對父子倆真是別扭極了。看性格,真是一點都不像,老子是個風吹就倒立場極其不堅定的,兒子好似又極端的倔強。
周朦朧偷偷下個結論,戚義安的軟弱沒有主見,那是因為從小富足安樂,加上繼妻不賢攪和的,若是換個平順美滿的家庭,家里掌舵的事情有個仁厚的主母的話,這樣的父親也并不是多么讓人記恨。
戚廷岳的倔強忿恨,則應該是幼年喪母,接而從順到不順,敏感的少年時期受了太多委屈。父親被別的女人霸占了,換了別的孩子大概也是敏感的,然而這個父親又沒注意到敏感的兒子的種種委屈處境,這樣的父子只會矛盾越來越多,積怨越來越深。
周朦朧深深覺得自己是個邏輯思維非常強悍的宅斗腦補專家。順便給自己打了一口氣,參與這段宅斗后半部分,她覺得前途未必灰暗,道路未必曲折。呵呵,想想戚廷嵐那樣水準的丫頭片子偏偏那么想不開的非要找她的茬,周朦朧都為戚廷嵐捏把汗,就這智商情商,都十四了,也不知道說人家沒有,等嫁了人若還是這么不知輕重,少不得還是個欠收拾的蠢貨。
一路七想八想周朦朧都沒發覺祠堂都在眼前了,還是戚廷岳的腳步略滯了滯,她才趕緊定神打量了一下四周。周朦朧在收回心神的最后一秒給自己小小握拳一下,往日在周記東奔西跑吃苦受累的本錢真沒白下,這么大一個侯府,換作青黛紫蘇她們,怕是也要練上個把月才能把腳力練上來吧。
“來了。”讓周朦朧略微驚訝的是,戚義安竟然比他們到的早。怪不得戚廷岳剛剛腳步微頓。
“見過父親,父親早。”戚廷岳心里微微一動,拱手請安,周朦朧依舊悄悄的落了他半步距離跟著福禮請安。
“嗯。走,我帶你們進去。”戚義安微微一笑,廷岳從小讓他頭疼了不少,倒是娶妻了,一對小兒女模樣站在一起倒看著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