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忍心說的是,齊氏本身生養之前身子就有些不好,這生產時出了些意外,月子里又太過傷神傷身,阿榮和馬老太太都說了,以后再想生養,恐怕是沒什么機率的了。
那銘哥兒恐怕就是她這輩子僅有的一個兒子了。
可是齊氏卻只是淡淡的說道,“我不管他,就是對他最好的。不然他從頭到腳都被我操心完了,旁人哪里需要為他操心。”
周朦朧聽了語塞。齊氏這是故意不管不問,逼迫游秀才不得不去照管兒子。她還是心里在怪游秀才對錦哥兒不夠上心。
周朦朧這一走,賴嬤嬤是真的為齊氏著急。往日里交好走動的多的一些夫人小姐,現在瞧著齊氏手上不管事了,真正能上門來的就沒幾個了。真真是人還沒走茶就涼。
周朦朧的馬車離開尚京恢宏大氣的城門時,廣玉山房里,嚴氏正站在廊下朝城門的方向嘆氣。
素荷站在嚴氏身后,望望屋里桌上熱氣已經散去一些的早飯,有些擔心,想勸卻又不敢勸。
“今年過年,他們是回不來了。”良久,嚴氏才搖搖頭。
素荷不知道說什么好,愣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奴婢看大奶奶是想留在尚京陪著太夫人您的。不過是太夫人您舍不得大爺一個人孤伶伶在任上……”
嚴氏眼底的冰涼這才散去了一些,“嗯,她們娘兒倆去了,岳哥兒就不是一個人在那么遠的地方熬著了。”她目光落在外面侯府重重疊疊的屋檐上,“也沒什么,不過幾年功夫罷了。廷嶸廷岍也還能留在侯府一些日子,就是出嫁了,也都在尚京,不會跑遠。還有義安在我身邊呢。”
話出口,嚴氏才發現,這兩個前面十幾年都沒問津過的庶出孫女,竟然是她現在心里的牽絆了。<>
而她那一輩子沒搞出個大名堂的兒子,也還是有好處的。起碼她年老了,身邊還有個血親做伴兒。
“是的呢。大奶奶在尚京,免不了要天天牽掛著齊夫人,怕是心里也好受不得,奴婢瞧著,這些日子大奶奶可清減多了。去了瀝州,眼不見心里也能清靜些。”素荷雖然性子要強,勸慰起人來,倒也頭頭是道。
這倒真是說到嚴氏心坎兒里去了,“多長時間都沒好好吃一頓飯,她能不瘦么。你說的也是,可不巧偏偏讓她瞧見錦哥兒那最后的樣子,光是聽聽我這心里就膈應好幾天。”
其實有戚廷岳那么幾年不在身邊,嚴氏雖然不舍,還是比較看得開的。她的日子是落寞一些,不過想著孫子孫媳婦一家子三口能好好的,她心里也能寬慰不少。
周朦朧的不舒服卻并沒有因為離開尚京而日漸好轉。有小歡顏帶在身邊,馬車并不敢走的多快。饒是這樣,她還是顛簸半日就忍不住吐了。到了客棧,陸英去借了主家的灶房給她煮了清淡的白粥,周朦朧也吃不下,倒是忍不住說陸英,“這么講究干什么,不過是腸胃不耐受罷了。”
陸英眼淚就撲簌簌直掉,“奴婢只惟愿大奶奶能多進些吃食,您看看您這些日子瘦得……這馬上到瀝州,若是大爺回瀝州,定然要責罰我等服侍不力。”
周朦朧自然只算得陸英只是拿個說頭勸她多吃些東西,慘白著一張臉微微笑,“好,那我多吃幾口。”她果真是用調羹多舀了幾口,卻也只是幾口而已。
陸英要去請大夫來給她看,周朦朧卻說只想睡覺,不想被打擾,蒙上被子就跟黑云壓頂似的呼呼睡著了。還是到傍晚時包媽媽來強行叫醒她,她半瞇著眼睛吃了幾口粥,又一覺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
好在在包媽媽和丫頭們的擔憂之中,周朦朧雖然沒有大好,但是精神看起來要景氣多了。<>她還笑瞇瞇的說道,“看看,我沒事吧,睡一覺好多了。咱們還是趕緊上路吧,要讓山梔她們知道我們出來一天只有半天在趕路,其他都在睡大覺,肯定要笑話我們了。”
山梔并沒有跟著她們一道上路,被留在玉扁胡同。玉扁胡同畢竟是她和戚廷岳的家,總得留個妥當人主事。
然而繼續上路,周朦朧仍然是狀態不太好。大部分都是倒在厚厚的褥子上昏昏沉睡,醒著的時候偶爾會吐。服侍的人看著都著急,她自己卻是奇怪居多,“也真是奇了,我這二十歲才開始暈車,前些年怎么跟鐵打的似的,怎么倒騰都沒事。”
好在一路上小歡顏特別的乖。有趙媽媽和款冬陪著,路上給她裹得嚴嚴實實的,風不大就撩了簾子讓她四處看,風大的時候就在馬車上給她講故事陪著玩兒,小小的人兒倒似是知道母親生病不舒服似的,并沒有特別吵鬧著非要周朦朧陪。
反而是周朦朧清醒的時候,小茴來帶小歡顏去周朦朧馬車上坐坐,她還會特別暖心的去貼貼周朦朧的臉,“娘親快點好起來,多吃飯飯……”
周朦朧摸著她的小胖臉兒,感動得眼角泛淚花。
她的貼心小棉襖。這么點小就知道疼娘了。
起先是怕行得太快,小歡顏受不了,現在卻是她自己受不得累了。一路上還納悶兒的很,老話說人是個駱駝,逼到哪一路是哪一路。脊梁柱沒有迫使她這舒坦日子過了幾年,果然是武力值不復從前了。
如此慢慢悠悠,直到十月初三,方才進了瀝洲城。
小歡顏已經戴上了鑲白貂毛的小帷帽,小襖子外邊兒罩著純白貂毛小坎肩,腳上一雙鹿皮小靴子,用金線繡著好看的葡萄紋。
“咱們小姐就這么一身兒進城,保準沒誰能比得她氣派的。<>”小茴給小歡顏整理衣裳,說實話她在瀝洲的時候的事情,已經沒幾樣大事能記得清楚了,也沒交過幾個富貴人,但是這話可是說得格外有底氣。
周朦朧失笑。這身衣裳還是嚴氏讓素荷翻出來的料子,叫戚廷嶸放下嫁妝,給小歡顏趕制出來的,就怕在瀝洲過冬冷著了孩子。
只是沒想到瀝洲還沒到,路上就翻出來穿了。也實在是怕把孩子給凍病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