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我們蘭姐兒和開顏,一年四季的衣裳姑姑們做的還真不少,我都心疼她們熬壞了眼睛。”周朦朧連忙給兩個小姑說好話,嚴氏一開口就是請兩個姑奶奶,自然是不包括戚廷嵐了。看來嚴氏嘴上越不提,心里是越記恨著。
話題一繞開,嚴氏慢慢也就放開了。只是她還是堅持就在侯府操辦,有老人如此心疼孩子,周朦朧自是沒有不同意的了,她想了想,斟酌著道,“不如咱們請請馬婆婆和阿榮吧?”
嚴氏訝異的掀掀低垂的眼皮,“請她們?這節骨眼兒,是不是不太好。”
她跟馬家的關系,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兩個老太太年輕的時候結識的,到現在都是花甲之年,多年的情誼,自然不是說馬家現在出事了這情誼就抹了去了。其實在馬家出事之后,嚴氏還特意托人打聽過馬家的消息,只是她的理智非常清楚,靠她撈人出來,那有些不自量力了些。
后來馬家出來了,家里的宅子和家業都散亂不堪,嚴氏可是頭一批偷偷讓人送去錢物救急的。
只是這些,在這風口浪尖的時候,暗著做可以,明著來卻是不行。所以嚴氏踟躇了。
周朦朧咧著嘴一笑,“這有什么不好的。蘭姐兒和開顏,出生可都全靠阿榮坐陣了。再說,廷岳為什么在千里迢迢之外賣力,該明白的人都是明白的,咱們也沒必要自己關在屋里掩耳盜鈴。我們也不是大辦,自己在家吃幾桌酒席罷了,又沒有吃給別的人家看,能有什么大事。”
這樣一說,嚴氏覺得也是在理。南山侯府不管事兒,可分出去的戚廷岳站在哪一隊,關心朝政的人心里都是有數的。她們沒有大肆操辦,私底下給孩子辦個抓周吃個酒席,就是那邊不高興了,那又怎么樣,還能挑出什么事兒來算賬不成。
再說,戚廷岳在外頭給太子殿下打沖鋒,太子殿下在尚京坐陣著,誰想動動戚廷岳的家眷,也得聞聞太子殿下的風向才是。
“行,那就這么著吧。”思前想后一下,嚴氏就點頭了。對于馬家,她心里隱隱約約還有個想法,只是覺得現在還不是跟周朦朧商議的時候。看到周朦朧愿意跟馬家親近,嚴氏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趁著嚴氏在興頭上,周朦朧就讓吳氏抱了開顏來,他現在正是小短腿兒格外有勁兒的時候,不會走又想走,得人換班架著胳膊放在地上學走路,歪歪扭扭跟個小陀螺一樣,偏偏還樂此不疲,看著他蹣跚的努力在院子里踏滿小腳步,真是有再多不愉快都會忘卻了。
周朦朧真是覺得,嚴氏越來越像個孩子了,有時候甚至還不如孩子好哄。她覺得能為不在家的戚廷岳陪伴老人,心里非常滿足非常樂意,但是有時候看著老小孩那樣心疼兩個小小孩,周朦朧感動之余,又覺得心酸的很。
俗話說,上傳下,莫過于此了。
六月初八,周朦朧心里來來回回思量了多少遍,雖然還在掙扎猶豫,還是不得不一早套了馬車,準備去祿王府探望一下齊氏。
這是早該付諸行動的行程,她也不是拖拖拉拉的人,五月初就回了尚京,竟然拖到六月初才去,坐在馬車上周朦朧也真是從心底里汗顏了。
她早在去大公主府拜訪福雅殿下的時候就一道給祿王府送過拜帖的。
馬車在垂花門前停下,掀了簾子,一身雨過天青色素淡衣裙的齊氏站在門前,身后跟著賴嬤嬤和兩個婢女,幾個門子站得遠一些。
雖然不是齊氏獨身在此,一眼望過去仆婢下人也是不少,周朦朧眼里生生就浮出了頭一次來祿王府的情景,氣派宏偉的垂花門下站著一只手都數不過來的鶯鶯燕燕,那時還沒到春天,可是那么多張嬌媚可人的臉,都能讓人忘記了季節,真正是姹紫嫣紅花團錦簇的感覺。
眼前的情景一對比起來,未免就冷清了不少。
“姐姐還專門出來迎我做什么,怕我不認得你的門不成。”周朦朧款款走過去,故作輕松的打趣道,身后吳氏抱著小開顏,趙媽媽牽著小歡顏跟著。
“我好久沒問往這里走了,難得你來了我才有這興致。”齊氏微微一笑,目光挪到兩個孩子身上。
周朦朧心里沒來由的一陣緊張。下一秒齊氏笑著伸手去摸摸小歡顏的頭,她才松了口氣。
“蘭姐兒都這么高了。錦哥兒五歲的時候,也是這么高呢。”齊氏沒有嘆氣,是笑著的,聽在人心里,卻是冷幽幽的。
周朦朧臉上維持著不變的笑容,心卻像是貓爪揉了一下一樣。對的,錦哥兒出事的時候,就是小歡顏這么大。怪不得齊氏如此想如此說了。只是她不得不帶小歡顏來,小歡顏小的時候齊氏是很疼她的,一年多不見,自是該來給齊氏問安的。而且,周朦朧更覺得這一年多以來齊氏是自己縮在烏龜殼里,該是時候讓她清醒清醒面對現實了。
小歡顏不知道大人們的婉轉心思,只記得出門前娘親跟她說的,不要提起錦哥哥,所以她笑瞇瞇的跨出一步,大大方方的給齊氏見了禮,吳氏在一旁抱著小開顏蹲下一并行禮。
齊氏伸手去抱抱瞪著圓熘熘的眼睛四處好奇的瞄著的小開顏,跟周朦朧說道,“記得你寫信來說是叫開顏是吧,挺好的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姐弟倆了。養得不錯,挺沉手的。”
就這么幾句話的功夫,齊氏放在手里掂掂,就還給了吳氏,似是騰出手來為了去摸袖籠里準備好的見面禮,遞了過去,吳氏代小開顏接了行禮道謝,齊氏也只是笑笑點點頭,不再跟孩子們說笑,領著大家往里走去。
一步步都是熟悉的場景。只是周朦朧覺得這一年多齊氏好似是大變了樣。沒見面之前,她確定齊氏是不會對她心存芥蒂的,畢竟兩人通信如常。只是這見了面,說親熱,并不如往常親熱,說冷淡,好似也沒冷淡到哪里去。
只是周朦朧心里說不出的冷,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