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臉色立馬不好看了,這衣裳若是有問題,一對賬很容易查出來,比較什么料子多少匹,跟做出來的東西一對比,那就都是明明白白的,朦朧這時擺到她面前,自然是不怕她查的。至于絲線,別說是她掏的自己的月例銀子,哪怕過的公中帳,吵嚷出去,不給嫁妝還爭幾個絲線錢,那不是要人笑掉大牙。
張氏把那冊子往旁邊一推,這是小事兒,她來也不是主要為了這個的,“正月小定時,戚大人送禮來,有幾箱子是送到你這邊的吧?你父親讓我來問問,按說還未過門,這小定送的東西,留在姑娘家房里,傳出去也不太好?!?
青黛在一旁低著頭,看不出臉上神色,只是袖籠里一只帕子已經被絞成一團。紫蘇努力垂下眼瞼,就怕自己控制不住要求惡狠狠的瞪視太太。
周朦朧見二婢都還忍得,心里微微點頭,話音卻還是剛才那般恬淡,“母親說的極是。只是……當日小定衛所官兵抬進來的箱子,的確在我這里,不過卻是貼了衛所封條的。”
“封條?”張氏柳眉倒豎,她料得周朦朧不會心甘情愿拿出來,不過這說法倒是沒想到。
“正是如此?!敝茈鼥V嘆一口氣,好似很無奈,“咱們周家的情況,沒有人比朦朧更清楚了,若是能多留些錢財助父親還債,朦朧當然在所不辭。只是這幾個箱子,戚大人卻是有話交待的,戚大人說,封條不許旁人擅自拆除,嫁過去時,這幾個箱子衛所會有人來帶回去。女兒想,雖然戚大人體諒父親不要女兒的嫁妝,好歹也是瀝州衛的千戶,若是一點陪嫁沒有,總是有損體面,所以戚大人才如此吧。”
張氏后槽牙磨得霍霍作響,卻想不出怎么來反駁,女婿女婿,她這丈母娘卻是半點動不動這女婿的。
“不如這樣,青黛,你帶吳媽媽去看看那幾個箱子,料想衛所的封條,吳媽媽定會瞧著稀奇?!敝茈鼥V頗為“大度”的說道。還好當時自己想著留個后手,開了箱子看過東西后,找戚廷岳要了封條回來自己貼上。不然,這就沒那么好擋回去了。
張氏點頭,吳媽媽緊跟著青黛就下去了。山然居多大點兒地方,不過一會兒,吳媽媽就回來了,張氏一瞧她那眼神,立馬就喪氣了。氣呼呼起身出去,連招呼都不跟周朦朧招呼一聲,還是芳華跟在后邊偷偷回過頭來抱歉的笑了笑。
等院子里沒了人影,紫蘇騰的把桌子上的茶盅一把全潑在院子里。
青黛見狀,難得的沒有說紫蘇不該,“這陳茶倒出來待客也都是可惜了?!?
郁金從茶房里端出一壺新茶來,紫蘇氣呼呼接過去把門順手就掩上,“沒見過這樣兒的,不給一點陪嫁就算了,還這么理所當然的來計較姑娘的衣裳,還伸手要姑爺給咱姑娘置辦的東西,真真是……”不要臉三個字紫蘇好歹是壓了下去,只氣得直擺頭。
“唉!”周朦朧伸個懶腰,扭扭脖子“算了,這不是什么都沒要去么。也就剩這個把月的時間了,熬熬也就出去了。”
青黛只覺得渾身冰冷,“這也是姑娘提前有提防,若不然……”說著她就渾身使勁兒的往外走,“到底是怎么知道咱們在做衣裳的,肯定是哪個丫頭片子嘴不嚴的。得狠狠懲治了才是……”
“唉,回來回來!”周朦朧直招手,見青黛不情不愿靠著門邊兒,才說道,“就剩個把月還懲治那起子人干什么?你們倆還是好好看看,哪些是嘴嚴人老實又得用的,到時候能帶過去就行?!边@八個人主仆三人早就商議過了,不過是讓青黛再考察一番罷了。
“那就如此放過了?”紫蘇氣呼呼的反駁道。
周朦朧不贊同的指指她們兩個,“說你們什么好?現在最緊要的,不是出這點氣,咱把那頭惹毛了,到時候克扣咱們帶出去的人,那才是得不償失。等我們走了,管他們在這周家巷怎么斗呢?!?
雖然不解氣,但是這道理兩丫頭還是摸得清的,也只有不甘的收起一肚子的怒氣。
張氏來過之后,周世錦并沒有再來提過小定時戚廷岳送到山然居的箱子,至于周朦朧帶過去的衣物,那更是沒有開口了。
不過周朦朧還是從紫蘇那里聽到了一些不太和諧的閑話。就是那日張氏來過之后,回去和周世錦兩日在屋里咕噥著各種不甘心,大概言語上比在山然居要刻薄許多,正巧碰上清哥兒下學回來去跟父母問安聽到了。
紫蘇說,“沒看出來,二少爺平日里斯斯文文,一年到頭也沒見著跟姑娘說上幾句話的,竟然跟太太和老爺吵起來?!?
周朦朧也頗為訝異,這嫡母的兒子,張氏防范她都來不及,她向來沒去親近多少的,只遠遠看著覺得清哥兒小小年紀就老沉的很,估計讀書讀的有些呆。這時候整個周家巷都只看好戲不會有人站出來幫她說話,竟然是清哥兒跟張氏爭得面紅脖子粗,估計張氏夫妻倆被兒子嚇到氣到了,聲音都不小,不然也不會傳出來。
具體清哥兒說了什么周朦朧不知道,紫蘇只告訴她幾句丫頭們私底下傳的,大概就是“賣女為榮,讓人不恥……”,“要出嫁女的嫁妝,不配為母……”然后挨了張氏兩耳光。
周朦朧這個苦主也不由得咋舌,真是讀書讀呆了不成,說自己母親也太直白了,難怪張氏那么疼清哥兒,竟能氣得下手打他。
不過自此這夫妻倆已經慢慢從遲到餡兒餅那種喜悅里的稀里糊涂里醒了過來,女兒出嫁能賺一筆,還能省了嫁妝,但是從上回女婿大人三言兩語拒了朦朠,又在山然居看到那幾個帶著官印的封條的箱子,兒子那讓人老臉發紅的指責更不用說了,都讓周世錦和張氏慢慢回味過來,這便宜,只是女婿大人讓占多少就是多少,想多占一分,難。
人家尊稱老丈人岳父大人,張氏就罷了,周世錦心里已經把女婿尊稱為大人了。只是叫的頗為苦澀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