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dāng)然了,”周朦朧嘴角微翹,嬌嗔道,“剛生出來那才多大,祖母說了,這樣大小穿著剛好。你再看看這些,這些就慢慢的大一點(diǎn)了,也厚一點(diǎn),孩子長大一點(diǎn),天就冷一點(diǎn)了。還有小包被呢,都很軟和吧?這些料子都是用祖母挑給我的做的,齊姐姐那邊,還有大公主府都有送適合給小孩子做衣裳被子的料子,只是聽說,老人的東西做給孩子穿最是有福氣,所以就把祖母拿給我的,都做了剛出生就能穿能用的了……”
“怎么這么軟……”戚廷岳只覺得掌間的布料好似稍微用點(diǎn)力,就能撕裂開來一樣。連衣裳都這么柔軟,孩子……他心底陡然的覺得那該是個值得最細(xì)心呵護(hù)的柔軟存在了。“你覺得祖母那的料子好,那明天我們再跟祖母要些好了。”
周朦朧絮絮叨叨不停,聽著就翻個大白眼,只是這白眼,也是溫情的很。“哪有這樣的?現(xiàn)在孩子的料子太多了,是個意思就行了。再說了,齊姐姐,大公主殿下,都是極有福氣的人,做給孩子穿也都是極好的了。”
戚廷岳撓撓頭,覺得周朦朧說的也是很對。兩個人這一下午就在屋里細(xì)細(xì)的看給孩子準(zhǔn)備的衣裳被褥。周朦朧覺得跟戚廷岳分享這些,是極有意思的事情。哪件是廷嶸繡的,但是呢,那花紋是她描的,哪件最是好看,祖母說了滿月穿最喜慶不過了。哪件雖然看起來針腳差點(diǎn)火候,卻是她親手做的,周朦朧還加上一句,“你們爺兒倆可不許嫌棄……”
戚廷岳饒有興致的聽著,一件件攤開來小心翼翼的看,這些從他巴掌大的小件兒,尺寸慢慢一點(diǎn)點(diǎn)變大,還有幾個月不見,周朦朧頗有母性的大西瓜肚子,都讓他覺得,內(nèi)心充斥著一種又是滿足有事幸福的溫暖感覺,太不可思議了。
屋外陸英聽了下動靜,就走到廊下,讓那些丫頭婆子們放低了聲音。山然居第一個中秋節(jié),主子們的溫情,讓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也都軟了心懷。
看完小衣裳,窗欞外的太陽都已經(jīng)連絲余韻都沒有了,屋子里也暗沉下來。周朦朧有些難為情,這樣絮叨啰嗦的樣子,可不是從前的她能做的出來的。<>“我們出去吧,沒太陽了,在院子里坐坐也很舒服的。”
“好。”戚廷岳跟著她走到圍屏后,伸手拿起搭在一邊的衣裙,幫她套上,又系好帶子。他急急回來,都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院子的大小,屋舍里的擺設(shè),但是周朦朧言語間讓他覺得,這方天地是他們的小家,連那窗欞外透過來的昏黃的余暉,都好似帶著溫馨的光芒。
從屋里出來,小茴就來問,能傳飯了。
周朦朧才發(fā)覺這一下午過的真快。她中午吃的不少,胃里剛騰出來,但是再沒食欲,陪著戚廷岳,坐上桌她也七七八八吃了不少。吃完戚廷岳大概也是想著讓她消消食兒,就拉著她要在附近走走看看,只進(jìn)來的時候,他瞧見那牌匾上寫著山然居,其他的還真沒認(rèn)真入眼。
“這字……”出山然居,戚廷岳回頭再細(xì)看那牌匾,就覺得不同尋常起來。
“是首輔張大人送的。”周朦朧神氣的昂著小下巴,“還有正門的門匾也是。劉夫人來,我們合伙開了個兩個小鋪?zhàn)樱u包子點(diǎn)心,叫玉扁齋,也是沾了張老大人的光。”她沒有細(xì)細(xì)說,但是神情間顯然表露這其中有些小手段存在。
戚廷岳會心一笑。周朦朧做事不拘一格,他是有領(lǐng)教的。兩人往東邊園子里去,周朦朧到太陽下山,和清晨,最喜歡去東邊園子里了。早晨有草木清新的味道,傍晚有余暉韻致,走累了坐在樹下,又是一種返璞歸真的感覺。
周朦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話就多的停不下來,午飯前剛跟郭大貴他們商議的事情,就急急的跟戚廷岳說起來。“……我覺得目前來說,結(jié)合他們幾個人,這主意正好。從他們幾個熟悉的事情入手,順便再學(xué)些其他的東西。”
“尚京附近的獵物怕是不多,”戚廷岳覺得,生意這回事,既然周朦朧覺得能做,他就不需要質(zhì)疑太多,“你現(xiàn)在也不要操心太多,這些事兒都可以慢慢來,銀子什么的不用你操心,我這還有的是。<>九月份我若是回來的話,再回瀝州時,倒是可以讓郭大叔隨我走一趟,讓他去烏云山看看,能不能弄些帶些活物回來養(yǎng)著。”
“這么遠(yuǎn)……能帶回來嗎?”周朦朧有些吃驚。
“能啊。販羊也是販,山上那些,大部分也是可以的。”戚廷岳挑挑眉,“十月份左右,瀝州剛開始冷,林子里的動物還沒開始貓冬,正是好時候。況且,那時秋收也該忙完了,衛(wèi)所也能挑些人手出來幫幫忙。回來的時候,野物難馴的話,做些籠子什么的也成,反正不像販羊要趕時間,那些野生的生命力也頑強(qiáng)的多,保準(zhǔn)兒沒問題。”
這個周朦朧就不那么懂了,但是聽著她眼睛就亮起來,“那太好了,若是這回能成,開春讓郭大叔再去一趟就是。左右弄回來也還是放在山頭上去,不過就是圈起來不讓亂跑,多一些,后面也能跟得上酒樓供應(yīng)的……”
“白蒲那莊子,我倒是沒什么印象。”戚廷岳摸摸鼻子,其實(shí),別說白蒲的莊子了,就是其他產(chǎn)業(yè),他的印象怕是也沒周朦朧這后來接手的多。“郭大叔回頭去莊子上的時候,倒是可以看看弄個大點(diǎn)兒的地窖,好存放東西的。別說,后頭衛(wèi)所在烏云山搜刮回來的東西多了,這些野味吃起來,口味上的確是不錯。那些野菜什么的,若是做成干貨,有地窖好存放。”
“再說,衛(wèi)所省了不少買肉的錢,倒是騰出銀錢折騰配野味兒的東西。除了野菜,像一些香菇啊,木耳之類的,也都能跟野味兒兌起來做,而且還都能曬干了好存放。就是烏云山的兔子肉袍子肉什么的,以后每到衛(wèi)所閑的時候,也能讓牛百戶他們幫忙弄些腌制好的風(fēng)干的,一路運(yùn)過來就是。”
“還能這樣……”周朦朧有些傻眼,還能吧烏云山的兔子肉袍子肉給腌制風(fēng)干了運(yùn)到尚京來?
“怎么不能。”戚廷岳嘴角輕笑,“那兔子袍子都是山里長的,又不要錢。再說烏云山那么大,山下村民又少,郭大叔一家搬走了,村子里還怕動物多了跑下山禍害莊稼或者傷人的呢。<>這回述職……說不好年前年后我就不用往瀝州去了,牛百戶他們巴不得幫我做點(diǎn)事的。剛好每年秋收后衛(wèi)所也不那么忙,他們自給自足,順便練練身手,再順便給衛(wèi)所賺點(diǎn)兒,到時候誰送來,咱們給點(diǎn)兒辛苦費(fèi)就是……”
周朦朧嘴角微抽。這就是京官兒和地方官兒的差別了。若是換了沒有尚京背景的地方官兒,十有**都是人走茶涼。哪里還會有這般好待遇的。不過她腦子倒是轉(zhuǎn)到了另外一件事上,“那回頭讓郭大叔他們看看,能不能在白蒲莊子上想些法子種種蘑菇香菇木耳的,蘑菇什么的種類還不少呢……”
“明兒咱們?nèi)タ纯醋婺溉ァ逼萃⒃李D了頓,“后天或者什么時候,你看怎么安排一下,我這回來,趁著徐胖子也在,請他們來我們家作客。徐胖子,游秀才,小侯爺,正好都在,好多年沒聚聚了。飯菜的話,到時候去酒樓定席面送來也行……”
“那哪用酒樓送來,多沒誠意!又不是得我親自下廚,交給丫頭婆子們整治就是,保準(zhǔn)兒沒問題!”周朦朧咧嘴一笑,“人也不多,不過就是安排安排菜飯什么的,到時候齊姐姐肯定也來。對了,大公主殿下正張羅給小侯爺看媳婦兒呢……”
周朦朧就告訴他上次去大公主府見到的幾位小姐的事。戚廷岳卻是不甚關(guān)心的搖搖頭,“這還得看他自己愿意不愿意吧,就算殿下瞧著好,他若是不愿意,殿下看中誰那也是沒法子的事。”
本來周朦朧還想讓戚廷岳八卦的問問小侯爺,當(dāng)日上大公主府作客的四個小姐看中哪一個了,這一聽,果然男人和女人想問題的思路就不一樣,也就不用問了。十之**,是大公主殿下閑來找事做了。
“那徐……那位徐家小六爺呢?不是說早定過親的么?現(xiàn)在不去軍中了,是不是就是為了張羅親事的?”周朦朧差點(diǎn)順嘴也叫徐胖子的,話到嘴邊覺得不對還是收回去了,她記得那徐胖子在家行六的。
“胖子啊……”戚廷岳皺皺眉頭,“是,也不是。先前定親是早年就定的,廣晟伯給定的一個武將家的閨女,早前在軍中雖然職位不顯,頗有些后勁兒,家里家教很好,所以廣晟伯早早看中就定下了,本想著那武將升官是指日可待的。奈何在軍中賣命的,身體上總免不了些傷病,沒幾年就在軍中待不下去,轉(zhuǎn)了軍戶。廣晟伯倒是不計(jì)較家世,但是那家的女兒,前不久說是沒了,得了什么病,沒撐過去……”
第341 外書房
“啊?”這個中的變故,真夠讓人唏噓的了。“那徐六爺從軍中出來,廣晟伯府得重新相看人家了?”
戚廷岳點(diǎn)點(diǎn)頭,“正是。這也是廣晟伯讓他回來的原因。以往倒是把他往軍中一丟就不管了,現(xiàn)在有這么個事兒,廣晟伯怕是也操心不少,就讓他回來了。畢竟,人在軍中,大部分女方家還是不太愿意的。”
“對了,你看看,什么時候幫重樓也配個媳婦兒吧。”戚廷岳有些尷尬的撓撓頭,“這些年我都沒想過,重樓跟著我估計(jì)也沒琢磨過……”蓮房都要生第二個了,戚廷岳這才想起來自己身邊的重樓還是個光棍兒。
“重樓啊……”周朦朧想起當(dāng)初在岳然山兩人的少年稚語來,你有房子我有樓……“行啊,我記著。反正你沒正經(jīng)回來,重樓也是跟著到處跑,等有合適的了,讓他們自己相看相看就是了。唉,給青黛紫蘇瞧人的時候,我怎么壓根兒沒想起來你身邊還有個重樓呢……”
他們怎么有種,地主和地主婆一起給長工丫頭配婚的感覺呢。
“張老大人,致仕恐怕就是一兩年的事了。”戚廷岳見在園子里走了一圈,怕周朦朧累著,就往樹下的桌椅那邊走去。
“哦?”周朦朧對這些的敏感度就不如戚廷岳了。“他老人家身子不好,應(yīng)該是有隱疾。”周朦朧想想,把那回看出張老頭早年受過重創(chuàng)的事情說給戚廷岳聽。
“……還有這回事?”戚廷岳很詫異,“難怪了……張老大人這回算是給我們送了個人情。他如果退下來,誰上去還說不好,但是張家,怕是要有一段時間沉寂的了。那張家小姐,定是不會遠(yuǎn)嫁的,若是人還不錯,日后多來往來往,張老大人也是想給子孫多留幾條路吧。”
周朦朧點(diǎn)頭記著。那就難怪張老頭這回大張旗鼓做壽了。從高位上退下來之前,該穩(wěn)定穩(wěn)定關(guān)系還是非常有必要的。不過她覺得張老頭還是比較可愛的,總比上回侯府分家時插手?jǐn)嚲值哪俏挥酗L(fēng)度。<>
下午睡的足,兩人窩在一張?zhí)僖紊希茈鼥V靠著戚廷岳,說起話來是越來越有精神了。“明年你若是動一動,劉大人那里……會不會一起動動?”
戚廷岳有些訝異,就像他鮮少干涉周朦朧生意的事一樣,周朦朧也從未這樣過問過他身邊同僚的公事。“怎么?劉夫人說他想動一動嗎?”
周朦朧搖搖頭,“劉夫人倒是沒說。不過若是有這樣的機(jī)會,他們應(yīng)該是愿意的吧。”她就把劉夫人母女到了尚京之后的情況大概的說了一下,“……他們?yōu)榕畠夯ㄙM(fèi)那么多的心血,其實(shí)都不如劉大人往上升一升來的強(qiáng),離的若是近點(diǎn)兒,張家也能忌憚多一些……”
戚廷岳倒是沒想到,原來劉夫人母女來了,周朦朧還跟她們走的那么近,還幫著做了那么多事的。“劉大人還沒這方面的信息,若是知道了,應(yīng)該會有這方面的動作的。你很喜歡劉夫人母女嗎?到時候劉大人那邊我?guī)蛶托∶κ遣怀蓡栴}的。”
“也還好。”周朦朧淺淺一笑,“只是感慨環(huán)境改造人啊,若是還在瀝州,劉大姑娘怕是還是那個跟在母親身后不知天高地厚的寬心丫頭吧。她爹娘操心在前,自身也是個腦子好的肯聽人話的,但愿她這樣的姑娘家,能在夫家過得好些罷了。”
戚廷岳不自覺的將懷里的身子攬的更緊一些,有些心疼的把下巴往周朦朧頸窩里湊了湊。劉家,對于他來說,本來只不過是瀝州的一個普通同僚。沒看出來,為了一個女兒,劉大人倒是肯讓家里兒子吃點(diǎn)虧的。這跟沒出嫁之前的周朦朧,整個兒就調(diào)了個個兒。在周家巷,周朦朧做了那么多,卻是依舊不被重視不被疼愛。倒是周家發(fā)現(xiàn)了他的身份,這才后知后覺的貼了過來,只是那嘴臉,越發(fā)讓人親近不起來。
“等這回朝廷的人跟我回瀝州,劉大人肯定就能明白了。他也不是沒腦子的人,只是在瀝州那樣的地方,沒什么好多動心思的,這回想必是要努把力了,畢竟年紀(jì)在那里,錯過這回怕是沒什么機(jī)會了。<>到時候只要他動點(diǎn)兒心思,我?guī)退更c(diǎn)兒路,都不是什么大事。”戚廷岳再次提起來。他是真的心疼周朦朧了。在瀝州,周朦朧只有他。到了尚京,他更想周朦朧身邊能有多一些這樣讓她關(guān)懷讓她親切的人。
“對了,你說請游秀才他們過府來玩,你外院兒我還沒收拾出來呢,都空的很……”周朦朧瞬間苦了臉。
“是嗎……”戚廷岳語氣里一點(diǎn)兒在意的都沒有,忍不住伸手捏捏周朦朧皺成一團(tuán)的嫩白的臉頰,“弄個外書房出來就行了,找些家具來布置一下就行了,回頭你讓人開了庫房,讓重樓看著張羅張羅就行了。左右就我們幾個人,哪怕真只是空院子也沒啥事兒……”
周朦朧忍不住白他一眼,她操的可是女主人的心,這人也太不見外了,越是好兄弟,越得好好招待不是么。不行,有重樓操持,她也得把把關(guān)。可不能說她懷孕,就委屈戚廷岳了。
戚廷岳是真的不舍得周朦朧操心勞累,再說,自小在侯府長大且不說,就是祿王府,那鋪張奢靡的宅子他也很是熟悉。今天匆匆回來,大部分視線都在懷里佳人身上,但是從山然居到這東邊園子,戚廷岳還是很滿意的。蔥籠樹木氣息,正是他這樣長年四處跑的人最喜歡的。而且處處都有周朦朧張羅布置的影子,即便樸素含蓄,他一下子就覺得,這是他的家。
男人其實(shí)也很奇怪,說神經(jīng)大條的時候,長年在外奔波也不覺得有什么委屈辛苦的。可是一旦心思細(xì)密起來,這些溫馨樸素的細(xì)節(jié),又讓再糙的一顆心都能生出眷戀來。
所以他是真的覺得,只要是在這玉扁胡同,置一間什么樣的外書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在他們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