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放的動手這么快,超乎我的意料。又或者說,蘇放的手段我從來沒真正見過,他的雷厲風行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奧斯特雖沒說最近生意上的細節,我也能從他的忙碌程度和表情里知道,他遇到的問題很棘手。
先不說眼下這幾個賭場被蘇放買走的事,就是集團的那百分之十五的股權也夠他頭疼的。我更想不到的是,蘇放在那么艱難的歲月里,都沒有動這部分股權。
奧斯特的公司也并不像表面上看來那么平靜,其中有不少股東與蘇放家里關系密切,只不過后來在資產合并和重組過程當中,不得不靠在奧斯特旗下經營。如今,看到蘇放這邊有些起色和松動,各懷心思的人必定不少。
可這些事,我真的一點忙也幫不上,心里有深深的無力感。
到了此刻我才理解所謂門當戶對是個什么意思,在遇到困難時,你能站在平等的地位上去幫你的愛人解決問題。
我的無力感讓我覺得愧疚異常,而奧斯特似乎也看得懂我的感覺,用力抱著我說:“放心,最多是舍掉幾家分公司。正好借這個機會挖掉不好的分公司,重新開始。”
他開啟了我們認識以來的最瘋狂的工作模式,我一個人回到了帝都,原本說好的度假也因中間的變故取消了。
每天晚上他必定給我打電話,有時太晚只說寥寥數句他就在電話里睡著了,然后我這邊默默的掛斷。
時間過得飛快,當安琪生了一個男孩的消息傳到帝都時,我正在家里準備燭光晚餐,因為奧斯特說要今天回來,所有與蘇放有勾結的分公司都已處理完畢。
他用壯士斷腕的勇氣砍掉了一大批分公司,然后重新設立東南亞各地的分支機構,全部啟用新人,對于有所懷疑的舊員工一概不用。之后,又剝離了一部分股權,把蘇放徹底從集團趕了出去。
這一切說起來不過幾句話,做起來卻用了差不多一百多天的時間。
電話里的他語氣輕松,看樣子成果他還是滿意的。
于是我在家,像個真正的賢妻良母一樣準備一頓為他準備的接風宴,只我們兩個人,做了幾個菜,準備好了紅酒。
安琪生了個孩子的消息讓我一刀切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心里某個地方一聲脆響,一切終于結束了。
我把出血的手指放在嘴里含著,想到的話是——原來忘記是這么簡單的事,才淺淺幾個月的時間呀。
我也知道,對于蘇放我早已放棄。
安琪的孩子來得很及時,給我們的所有經歷都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從今以后,各歸各路,倒也算干凈利落。
奧斯特走進家門時,神色輕松,先習慣性的給我了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后抽了抽鼻子說:“親愛的幫我準備晚餐了?”
我回吻他,接過他手里的行李,推他去洗澡。
我們在帝都又停留了三個月,在春暖花的季節離開了這里,去清邁居住。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我們需要好好休個長假。
回到清邁的他神色輕松干凈,宛如孩童。
我喜歡在這樣的環境和這樣的他相處。
關于他和蘇放在商場之上的競爭,他很少提及,但我也通過各種渠道看到蘇放一天一天做到,在東南亞一帶的博彩業里已經很成氣侯了。
蘇放的選擇應該沒錯,如果當時選了我,恐怕他不會成功的這么快。
有時我也會想,如果我沒有在船上沖動的刺傷人,沒有被關到小黑屋,我現在會在哪里,過著什么樣的日子?
可是這一切都是假設,人生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天最好的安排。
蘇放,這個曾經在我回憶里重若生命的暖男在商場上一步一步蛻變,成了一個商業巨鱷,而他面對我時所露出的那種柔情和溫暖,不知還有沒有。
奧斯特的公司原本就是實力雄厚,失去東南亞這一帶的業務,似乎影響不大,他借機在西歐發展,倒也不錯。
他出差期間,我約了趙瑾全家來玩,一起去了普吉島,竟然會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小葉,也確實出乎意料。
我與他算是故人,但是故人相見,最開始都有點相顧無語。
他忽然一笑,抬手讓服務員幫我們拿了鮮榨的果汁道:“沒想到還會看到你,今天中午我請客。”
“這是你的店?”我環顧四周問。
他點了點頭:“是,不過有點小兒,現在是中午客人不多。”
這處海灘游人并不多,他這種白天大排檔晚上經營酒水的小店生意一般,只是我想不出來他為什么會把店開到這里。
“原來那一家呢?這個是分店?”我又問。
他搖了搖頭:“那家店盤出去給還債了。”
我有些不解:“賭債?”
“不是,人情債。”他看著坐在我身邊的趙瑾問,“你朋友?”
“嗯。”我應了一聲,知道他有些話不太方便說。
趙瑾也不是不識趣的人,馬上帶著孩子往海邊的走了幾步,回頭對我們說:“我們到椰子樹底下玩沙子,一會兒再回來。”
我笑著點頭。
看著趙瑾走遠了,小葉才說:“我欠蘇放的,這回算是還清了。”
“為了他的東山再起?”我問。
“我欠他們家一條命,賭上身家陪他搏一把也是應該的。”小葉說。
我忽然覺得蘇放有些不可理解了,現在的他已經算是不錯的了,為什么不肯幫小葉一把?
小葉似乎看出我的想法,向我擺了一下手說:“我不肯接受他的幫忙,不想再欠下去,所以拒絕了他。現在的我,衣食無憂,生意雖然不好,但養活我足夠了。等再過十幾二十年,我干不動了,存的錢也應該夠我養老的。”
他眉目淡然,美極艷極。
“你現在怎么樣?”他問。
“還可以吧,除了做賢妻,就是開了一家咖啡店,在清邁,價格不高,主要是為了打發時間。”我說。
“這樣的生活或許更適合你。”小葉說。
說到這里,兩人都無話了。我和他中間隔了太多的時間,現在就想說點輕松的話題,也說不出來。
“蘇放說今年春節過來看我,帶著他的妻兒。”小葉說完看著我的眼睛,“那個安琪不喜歡我,所以只停了兩天就離開了。我在那個時候,忽然想到了你。蘇放錯過你,是他一輩子的失誤。”
“現在說這個也沒什么意義了,我過得挺好。”我認真地說,然后轉頭看到了椰子樹正在挖著沙子玩得不亦樂乎的趙瑾母子。
“不過,安琪比你有手段多了。男人有了孩子,多少都會收點心。”小葉很含蓄地說。
我默默不作聲,想著自己與奧斯特相處的美好時光。
很多事情不能回憶,我們現在都有了自己的生活,而且我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只是陳年舊事,提起來多少有點心酸而已。
“他臨走的那天喝多了,眼睛通紅地抱著我說,兄弟,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劉諾了,利用她傷害她,然后失去她,甚至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錢,奧斯特比我多,奧斯特能給她更好的生活……”小葉說,“他心里到底是愧疚的。”
“我現在原諒他了,既不恨他也不怨他,只當他是一個許久不聯系的朋友吧。”我看著小葉,“其實蘇放也該知足,如果他選擇了我,恐怕現在只能在帝都開著那一家不大的旅游公司,甚至連大型的跨國業務都接不了。”
小葉若有所思,卻最終沒說話。
患難與共的朋友未必能走到最后,小葉想必也深有感觸。當一個人的經濟到達一定程度以后,你這個未來得及發展那么快的朋友,已經距離他越來越遠了。
最后小葉送了我們一頓海鮮大餐,味道好得不得。趙瑾不知道小葉的身份,摟著他的肩膀一個勁兒地夸他長得漂亮。
回到酒店,我把小葉是人妖的事和她說了,趙瑾驚得夠嗆,摸著胸口說:“我去,男人都能長成這樣,可讓女人怎么活兒。”
很多事情都是我們所改變不了,只是適應眼下的情況活下去。
我從普吉回到清邁,奧斯特的禮物就追到了清邁,打開卡片,里面寫關:“親愛的,情人節快樂,今天晚上趕回去陪你過節。”
我這才想起來,又是一年情人節了。
我想我的生活這樣下去也挺好,幾年前的經歷越來越模糊,眼前唯一記得住的就是奧斯特帶著溫暖笑意的臉。
老媽的越洋電話讓我沒了心思悲春傷秋,她在電話里大聲問:“諾諾,你可不小了啊,都三十有二了,該要個孩子了吧?奧斯特比你還大一歲呢,你們現在不要孩子,將來孩子質量可就不一定了。再說,現在結了婚的,哪個不要孩子?”
生活就是這樣或那樣的瑣事組成的,即使有些驚心動魄的回憶,也是極少極的調味品,不管什么樣的愛情,到了最后都要歸于平靜,我們的生活也是這樣。
溫和的奧斯特比霸道的奧斯特更長久,他時不時送上的小驚喜讓我感動。感情就在這些日常當中慢慢發酵,慢慢變成醇厚的陳酒,讓人聞之欲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