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了一下方才輸的過程,我認為主要原因是我不夠尊重對手的注碼。 周六在廣州50/50一戰之后,現在坐到這里,別人打了20,我或有或無的會想到‘在老丁那兒都不夠一個大盲’之類的念頭。抱著僥幸心理,不管位置,拿個什么67o,29s之類的都能跟注一手,翻牌沒有擊中的話,別人若打了,有時候我還會反扭詐唬——而這些詐唬跟在廣州那幾手詐唬性質大大不同,比如在廣州絕命詐唬女玩家的那手,我是在計算、推測了很多可能之后,判定那個女玩家沒有擊中可能較大、棄牌概率較高,才做出的絕命詐唬的決定。然而方才的幾次詐唬,我的想法卻只是‘試試看能不能打掉’——甚至我連對手的手牌區間都沒有進行推測,籌碼就已經推出去了。
盲注級別驟降后牌風忽然變成風騷浪,這事已經不是第一次在我身上發生了,最早我在三條場子打牌輸光之后,去茶館打1/2的時候就遇到了這種情況,當時就覺得對手都是魚,覺得自己打牌比其他人好,結果本著這樣的心態,反而輸了不少。不過當時我雖說是輸了,也沒覺得是我自己出了問題,我會生出‘這個面我all-in,他拿個頂對也能跟,真是魚’、‘破手對見帽子他也能跟什么臭讀牌’、‘拿個45s在槍口也能起20,是什么魚b套路’之類的對對手打牌技術的鄙視和不滿。
現在,這種念頭又再一次隱隱的產生了。但是此時此刻的感覺卻與之前不同:牌有很多種打法,人家拿著自己的牌,用著自己的籌碼,愛怎么打就怎么打,那是人家的自由。我可以判定對手是否是一條魚,但是因為對手的魚式入池或是魚式跟注而惱火憤怒甚至產生鄙夷憎恨的心態,這毫無意義。仔細想想,那些情緒,多半也是來自輸掉籌碼的不甘和不能戰勝一條魚的憤恨。一個真正的高手,考慮的當然不僅僅是手牌,對手的形象和風格全在考慮范圍之內。沒有考慮對手形象和風格而胡亂下注,其實也算是一種魚式打法。
既然已經意識到問題,我當然不能再這樣搞下去了。于是,點了根兒煙穩定了一下情緒,強行按住心中發了春一般的小惡魔,試圖慢慢找回自己的節奏。
還好這個場子小,只輸了幾百塊,急躁上頭的情緒還都在掌控范圍內,刻意規避了一下,情況很快就好轉了起來,至少籌碼直線下降的趨勢得到了扭轉。但是也是因為收斂了傻兇的牌風,所以入池率也跟著急劇下降。而對面的騷比旭則還是那么浪,不過今天他運氣不錯,雖然起初輸了一個買入,但是連續追死別人兩手之后,籌碼又爬起來不少。
1/2的牌桌,氣氛比較放松,棄牌的人會時不時就某些話題閑聊幾句,坐在我旁邊的張大夫就一直在和邵博斷斷續續的閑聊。聽著應該是他倆一起參加了個五子棋比賽,說的誰誰誰五子棋下的比較好之類的話題,我想起那次來打牌看見他們倆在下五子棋,心想或許是他們參加了什么五子棋游戲協會之類的,深圳這種地方,似乎無論什么小眾的愛好,總能找到一群志趣相投的愛好者。
他倆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我長了耳朵,自然會聽到,就聽他倆在聊完一個叫小夏的五子棋高手之后,張大夫忽然問邵博:“你說你深大那個合作團隊里那些玩機器人的,能不能弄出來個能贏小夏的下棋機器人?”
正趕上邵博的手牌發到手,邵博看了一眼手牌,把牌棄了,說:“下棋機器哪用深大研究,現在挺多下棋的程序都現成的。”
“不是程序,就是機器人,我的意思是就像一個人,會抓棋子,能坐著跟人對下的那種。”張大夫追問。
邵博想了想:“那內核其實都是那些下棋程序,最多加個視覺分析系統,不過加抓棋子的懸臂什么的,不過要和視覺系統配合,涉及的面就多了,真弄起來,也挺麻煩。”
“那你說,真弄出那么個東西,跟小夏下一百場,能贏多少場?”
邵博想了想:“其實就相當于小夏和程序下棋。這個主要看程序的數據量,那些下棋的軟件跟人下棋不一樣,人是分析,它們不分析,下棋軟件就看數據庫,那里面存了上萬手棋譜,最后能篩選出一套最優策略,五子棋就比較簡單,像國際象棋那種,存的上百萬手棋譜,人跟機器下,就相當于一個人對上上百萬手棋局。它那個軟件會判斷,你走了這一步,在這100萬個棋譜之中,怎么走下一步,取勝的概率最大,它就一直按最大取勝概率走。94年的時候,當時那個叫‘深藍’的機器人,就已經戰勝人了。軟件跟小夏下一百場,我覺得輸的還是小夏。”
張大夫聽了還沒說話,邵博的話倒是引起了我的興趣,這興趣還真不小,我手里的68s都棄牌了。其實我只是聽了邵博說這些之后很是好奇,便隨口問道:“邵老師,那用那些軟件玩兒,調成初級的,稍微會下的都能下贏,就是說下棋軟件的初級,其實不是最優策略?”
“這個……具體的軟件內核邏輯我不是很清楚,下次一起踢球遇上季教授,你可以問問他,他懂這個。不過我判斷,應該是有個類似最優參數的東西,打個比方說低級別的最優參數調成50%,那就是他走的那一步,在棋譜庫中那么走,只有50%的概率取勝,要是高級就可能是90%或者更高的概率取勝,應該是這么個道理。”
“那你那團隊能編出這么個軟件么?”張大夫問邵博。
說話的功夫又一圈牌發了下來,邵博看了一眼手牌,跟注了10塊的翻牌前注碼,繼續解釋道:“開發倒是能開發,不過也沒什么必要,都有現成的,再說我們團隊也不研究這個方向。”
“哎我說邵老師,你說能不能開發一個德州機器人,打牌百分百收泡的那種?”騷比旭在一旁也開了腔,看來我們的話題也引起了他的興趣。
邵博想了一會兒:“我覺得不能,德州沒有百分百收泡的事aa對27也不是百分百勝率。上次我跟小于在這兒還聊過,說弄個自己不知道自己手牌的機器人能如何如何。德州和一般棋類不一樣,象棋什么的,行動信息都是完全裸露的,你走一步對手能看見,也不存在詐唬,也不存在運氣。德州就不一樣,德州它的信息是不對稱。”
這次我終于完全聽懂邵博說的話,頗感高興:“對,我覺得也是,你只能根據對手的bet時候的打碼量來確定對手的range,但是看對手的牌那肯定看不到,說白了就是猜。”我故意用了‘bet’和‘range’這兩個單詞,因為我覺得這樣顯得比較高端。其實我連‘手牌’都想用英文表達,但是一時半刻之間卻沒想起來這個詞對應的英文是什么,只好作罷。
騷比旭盯著剛發出來的翻牌面看了一會兒,這才轉向邵博:“那你們團隊就研究一個德州最優策略,到時候你還弄啥項目,策略一開發出來,上澳門一通狂贏,贏一個月,啥都出來了。哎哎,別動,我打50。”
邵博略作沉吟:“有些不能量化的東西是弄不了的。不過……我喜歡你的想法,來,我call50。”
其他所有人棄牌,我看了一眼翻牌,是67k兩紅桃的面。底池70,兩人打后底池變成了170,轉牌又落了一張k。騷比旭過牌,邵博下注了80,騷比旭跟注。河牌一張9,騷比旭過牌,邵博過牌,結果翻開一看,邵博買不成擊中了一張9,騷比旭是76兩對被淹死了。
騷比旭對那張k老大不樂意:“邵老師,你說這牌,最佳策略是啥?我翻牌推了,你能跟么?”
“翻牌推了我當然跟不動,負ev太嚴重了,但是這牌上哪找最優策略,你不知道轉牌能發出什么,算都沒的算,你打那么50誰知道你中了什么,中了k可能這么打,flop上聽的面,聽你也可能這么打。”邵博侃侃而談。
我在一旁聽得很高興,因為上次邵博跟我說的什么貝葉斯定理還是納什均衡又是什么非合作博弈的,聽得我五迷三道如同小學生聽高等數學,完全沒有聽懂。而這次,我卻發現我全聽懂了,看來,這些日子以來我雖然還是沒讀書,但是我的理解能力還是有提高的,這是為什么呢?因為愛情?還是因為打牌?
“那你說德州撲克有最優策略么?邵老師?”我問。
這次邵博想了更長的時間,最后卻給出了我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只能說有最接近最優策略的策略,因為信息太復雜了。計算機沒法算。”
我突發奇想:“那人腦呢?人腦可比計算機高級。你說人腦跟打牌軟件比,誰能贏?”
“這個……”邵博又沉吟了起來,想了一會兒,他的表情看起來也有些困惑:“你這個問題問得挺好,挺難回答……我就在想,要是用計算機編個德州的打牌軟件,該怎么編?我沒有思路。”
邵博沒有給出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這個問題卻啟發了我,因為我從50/50的桌子來到1/2,感覺有些不會打。如果我自己能摸索出一套最優策略,那么上任何牌桌我都不怕了。邵博說計算機弄不出來,這并不影響我的發揮,計算機雖然厲害,但是計算機能對縫2700萬的生意么?計算機能腳踏兩條船么?計算機能像我一樣用機智的手段把客戶招過來么?顯然不能,我能做到那么多計算機所不到的事情,說不定真的可以摸索出一套‘德州最優策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