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澈輕紓一口氣,也學他的樣子將琴捧到手中。
他其實並不是個精通音律的人,所以此刻古琴在手,木質溫潤的觸感抵住掌心,他卻完全不知從哪裡看起,更別提鑑賞了。
擡眼偷偷瞧一瞧紫丞,見對方正饒有興致地等他發話,只得又垂眼硬著頭皮裝模作樣地看起來。
“桐木琴身,漆面深紫,流水斷紋……”紫丞迎著樓澈聞聲擡望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樓兄且仔細看,這琴面是否有花紋?”
樓澈頓時反應過來他是在教自己賞琴,心內甜甜地不禁有些雀躍,便也依言低頭細細琢磨起琴上紋理。
紫丞又道:“古詩云:絲桐合爲琴,中有太古聲。便是描寫千年古琴‘太古遺音’的。據說那琴音質絕佳,堪稱鬆透圓潤,傳有金石之音。最重要的是,那琴便有這種大流水斷紋。古琴五百年方有此紋,紫某這琴雖比不得傳說之物,卻也算年代久遠,琴聲婉轉,並且……”
紫丞伸出兩指一彈一挑,樓澈便覺錚錚然幾聲,或清亮,或沉著,細細品味時,居然還能嗅得幾縷幽幽蘭香,和著琴音一起,沁人心脾。
“這便是此琴最爲奇特之處,琴聲所至,皆含暗香。”
樓澈聞言更加仔細地嗅了一嗅,不覺驚歎出聲,“妙極!妙極!”
紫丞淡淡一笑,將他遞來的琴重又抱回懷中,樓澈捨不得地追問:“那你這琴叫什麼?”
紫丞手指隨意撥動幾下琴絃,靈動之聲如流水般自指尖傾瀉。樓澈見著那瑩潤肌膚在紫漆琴面襯托下愈發白皙,不由看得有些癡了。
“虛籟……”
紫丞卻在此時緩緩道出二字。
樓澈聞言怔愣,一時竟未反應過來。
“這琴的名字,虛籟。”紫丞又道,語聲沉沉,且嘆且吟。
樓澈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爲何剛剛紫丞凝視這琴的目光,原本那般溫柔纏綿,卻在道出“虛籟”二字的時候,眼中竟升起模糊的傷感,甚至怨恨?
而此刻,紫丞撫摸著桐木溫潤的表面,那裡,一片暗沉的紫,除了宛若行雲的紋路,便是光潔如緞,天然點瑕。
經年日久,當時琴上斑斑,決絕的痕跡早已淡去。
但心呢?
心上的傷疤,又豈是時間所能治癒?
琴者,情也。
情到深處情轉薄,虛空枉然虛換身。
虛籟所奏,是幻滅的情緣,抑或是消弭的仇怨?
紫丞抱琴轉身,輕道:“樓兄,走罷!”
這琴便叫虛籟了,再不要叫,那個名字……
梅花落。
一樣是傷感。
樓澈跟上紫丞,看著他忽而恍惚、忽而悽然的神色,可縱然再怎麼擔心,也不知從何處問起,只能緊緊盯住他動作,心中不停揣測。
兩個人,兩樣心思。
全然沒有注意到,在他們漸行漸遠之後,翠華深淵入口絕壁前,飄落一個人影。
玄紫的長袍,銀質的面具,還有那低沉中透著冷酷的嗓音。
“翠華深淵……終於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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