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壓低了帽檐,遮住了半邊面容的快遞員,正不緊不慢地叩響了那間緊閉的房門。一下,兩下,顯得是那么的輕盈,那么的自在。
仿佛,這不是他客戶的所在地,而是自家住址。此刻,一早埋伏在樓梯邊緣,站在視覺死角內的黃老師,正假裝埋頭看著手機,爾后嘴里含著一根煙,熏出了氣霧。
站在一堵墻的后面,他的余光從未離開過快遞員一刻。他不是新手,已經是老道。偏偏他卻沒有注意到,我正站在他的身下,相距不過2米。
“你來了呀,”此時,那扇令人起疑,卻又緊掩的房門終于打開了。只是,邁出的一雙腳,是一雙晶瑩剔透的腳丫子,五顆腳趾頭猶如會開口的扇貝,增添了一層鮮艷的磚紅色。
“嗯,”快遞員已經輕車熟路的樣子,迎接著她張開玉臂的滿懷。奇怪,難道是我的判斷產生了錯誤嗎?
高靜的宅子里,一袋拐棗,一份面包,種種跡象表明,高先生一定挨近她身邊,無微不至地時刻照顧著。
哪怕,他被冠上一頂嫌疑人的帽子。可是,開門的女子,遇見了快遞員,卻仿佛時隔多日不見的情人相見,干柴薪火隨時能燃起一團烈焰似的。
此時,我發(fā)現(xiàn)意外的人,不止我一個。原本偽裝成一本正經看手機的黃老師,也不禁一雙瞳孔直勾勾地盯著這戶緊掩了許久的屋子。
從他充滿疑惑的神情中也不難看出,他同樣沒有遇見過大門敞開的場景,更別提屋里竟住著一任漂亮的女房東。
“嗡嗡”,我的手機鈴聲很不及時地響起,這意味著,我尾隨黃老師將會被揭穿!
可是,我剛才凝視著黃老師面露兇相的樣子,仍然多出了一分焦慮,多出了一分緊張。這不是一個蓄謀襲擊別人的模樣,更像是為誰撐起一把保護傘的樣子。
“你們兩個過來呀,磨磨蹭蹭的,”撥號的主人,竟匪夷所思的是她!
她正舉著電話,貼著臉頰,邁出了半邊身子,正向我—— 準確說是“我們”招手,因為她的視野已經完全將我們捕捉到了。
“你怎么會在這兒?”當她再度面露微笑時,我才意識到,不管是我,還是先拔頭籌的黃老師,我們的行徑,是顯得多么幼稚。
“我在這就職了呀,趕緊來我這兒喝茶來呀,”她的揭穿,令黃老師不悅地與我四目相覷。迫于無奈,還沒有下樓,我們只有灰溜溜地上樓,走到了那戶充滿著神秘感的屋子跟前。
“這么大個人了,還玩兒捉迷藏呀?”她似乎不覺涼快,仍然穿著一條極短的睡褲,不忘秀腿。
“你怎么會在這兒?”我絞盡腦汁,也沒想到除了黃老師外高靜的新鄰居竟是曾經幾度把我推向火海的迷人秘書—— 何瑤。
“我辭職了呀,加上我是研究生學歷,教小學不是綽綽有余么?”何瑤打了個哈欠,沉重的眼袋似乎徹夜未眠,手中捧著三個盒飯。
我一時語塞,我知道,她此時與高靜相鄰,絕對沒有一句真話。這三份盒飯,既是見面禮,也是諷刺。諷刺著我們各懷鬼胎,以至于她輕而易舉就揭穿。
“你的朋友駕到,我不好打擾了。再見,”香水原來是從何瑤的身上傳出,即使她沒有化妝,身上的香水卻遲遲未退。
她戀戀不舍地向送外賣的大叔給予了一個深情的擁抱,也毫不吝嗇地將自己那張清秀的臉蛋貼近了對方胡子拉碴的臉,猶如西方的親吻禮儀。
“那我們晚上見好啦,秀波,”何瑤一個飛吻,送走了“秀波”。
“秀波?”我愣了愣神,登時腦補了紅遍大江南北的吳瘋子,可是二人壓根不相像。比起魅力非凡的吳瘋子,他倒像是陰郁,冰冷而又謹慎的春風。
“你別管啦,我的情人,”何瑤還沒有領我們進屋,已經迫不及待地揭開了堆在最面前的盒飯,奪目的一層六分熟牛仔骨,淋上了黑椒醬產生了耀眼的光澤。
一旁的西蘭花、荷包蛋,堆在柔軟而又金黃的意面上。叫人直流口水。
“這是黑椒牛扒意面,這是可樂雞腿飯,這是慢燉咖喱牛腩飯。李警官,黃記者。你們想吃什么,自己選哈?”
她已經識破了一切,卻仍然假裝著一臉萌蠢的模樣,將三份嘉味落落大方地遞上。可是,當“記者”二字脫口而出時,除了她仍然得意洋洋地站在原地外,我驚呆了,他木然了。
“記,記者?”我的腦海猶如炸開的高壓鍋似的,不停地徘徊著高靜曾告訴我,她給黃老師的評價 —— “人家可是設計師,可是語文教的就是比美術好。”
“怎么啦?你難道忘啦?”何瑤咯咯直笑,穿著一套哆啦A夢的睡裙,明明扮的比誰都清純,卻藏著一顆女巫的心兒,“你苦苦尋找的記錄者,就在這兒呀!”
我頓時懵逼了,我的天啊,難道我鑰匙扣上的u盤!那些半公開、未公開的采訪視頻,那個踏破鐵鞋無覓處的記者,正是我身旁這位黃老師么?
“你,是誰?”黃老師,確切來說,是黃記者不禁倒退了兩步,一臉愕然地目視著何瑤。
“原來你們還沒有交接身份呀?”何瑤笑開了大牙,不禁掩面“遮羞”,面上更是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總說我們女孩子怕羞,你們男孩子才是真的,你還是否記得,先前同你交易的‘雷女士’,現(xiàn)在已經銷聲匿跡了呢?”
何瑤言畢,竟換來了他許久的沉默,好久他才開口,“你跟雷女士在一塊兒的?”
何瑤倒二話不說,看向了我,“你問他才是,”然后,指著我緊系在鑰匙扣上的u盤,“雷女士把你們交易的一切,交給了他。”
此時,黃記者全然懵逼了,他的腦海中蕩漾著這樣的一副畫面!他正站在屋內焦慮地踱步,直到一筆不菲的交易費打入了自己的賬戶。
雷女士打了電話過來,“我會把你的心血,毫無保留地交給神探。如果你不涉賭,不涉毒,這筆錢,足夠你過下半生了。”
“你真能交到他手上么?”黃記者猛抽了大口煙,卻仍然無法解開心中的疑團。
“你還真相信,小說的內容,”雷女士似乎把一本雜志,拿來墊腳。
“都說女人癡心一片,我看你們男人才是不撞南墻不回頭,我會令他無條件臣服在我的腳下的,否則,我也不會自掏腰包跟你交易了。不就是死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人么?值得你浪費青春?你也老大不小了的,該討媳婦討媳婦。你跟他一樣傻,只是想完成別人無法完成的舉止罷了,事實上跟你的利益毫無瓜葛,真正給你掌廚的,還是我!”
回蕩在黃記者心口的記憶戛然而止,何瑤如我一樣,看穿了他的心機。
“真正相信小說內容的人,是她,而不是你。”何瑤冷笑,然后收起了盒飯,她其實只是想獨食,多幾個味道。
“否則,她又怎會斥巨資,自信滿滿地去對付你呢,神探。可惜,他錯在太輕敵、太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