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不知歲月長。
里面只是一席話的功夫,外間卻又是好幾天過去了。轉眼間,距離白大人進入血繭“療傷”的那一天,至今已經半個月。
金政明和沙咤忠義兩位國主這時候真的hold不住了。
他們心急如焚,烈焰焚燒的焚。
剛才……
就在剛才,信使又傳回消息說,兩國精銳在長白山北遭遇埋伏,死傷慘重……
又是死傷慘重!
我去他娘的死傷慘重!
一共就傳回兩次消息,兩次都是死傷慘重……照這情況下去,咱們那點人還有多少夠死的?
更氣人的是,到底有多慘多重,傷亡是多少,那信使卻又說不明白,只是說大伙兒都暫時撤退了,去大詩仙李白那里尋求庇護。
大詩仙名聲在外,他的魅力有多大,大家都是心中有數的。現在就說是尋求庇護,可是庇護幾下,他們還是不是新羅人百濟人就不好說了……
就在兩位國主急得團團轉的時候,忽然傳來一聲驚叫:“動了動了!白大人動了!”
“謝天謝地!終于有點動靜了!”
兩位國主聞言一驚,旋即大喜,連忙御劍飛過去。
透過血繭,可以清楚的見到,里面安靜的躺了半個月的白河忽然動了一下,隨后,他的眼皮開始浮動,四肢開始輕微抽動……
看情況,還真的要醒了!
“哈哈……”
兩位國主心里那個爽啊,簡直比親爹換發第二春了還要開心,結果忽然聽到圣后陛下說了一句:“小綿,這里交給你了。”
頓時一愣。
小綿驚奇道:“他都要醒了,你不見一下就走嗎?”
圣后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見,她當然是想見的,只是不知為何……她好像有點心虛。
是的。
堂堂一國之君,圣后居然對一個臣子心虛了。
這次巫王偷襲事件,雖說最后是有驚無險,但是說到底……也是因自己而起。要不是自己中途離開,他又怎會遭這一趟罪?
白河的身體狀況,圣后一直都在密切關注,好得很。如無意外的話,他這次醒來就應該脫胎換骨了,也算是小小的補償吧……
既然如此,那不見也罷。
“待他醒來,你便轉告他,該辦的事繼續辦。其他的,自有朕來解決。”
“我知道了,媚娘。”小綿道。
圣后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隨著遮天傘緩緩一收,她的身影便徐徐消失了。
“恭送陛下!”
圣后走了,金政明、沙咤忠義兩個國主都松了一口氣。
這段時間來,雖然圣后陛下什么都沒說,她也什么都沒做,但是只要她在那里,就是一種壓力,就好像下級見領導,渾身不自在。
眼見那道大紅身影自傘下消失,云頭上的曜日也是松了一口氣。
上次被小流氓發現了行蹤,他是走了,可是沒走遠。正如他早幾日以來所做的那樣,一直躲在遠處監視著。
攝魂大法失效之后,小流氓本該提起的,可是那丫的沒心沒肺,又沉醉于自己渡劫成功的喜悅之中,居然把這一茬給忘了。
于是就這樣,曜日偌大一個人,竟愣是在云頭上躲了半個月,也曬了半個月的咸魚干。
這時,圣后雖然是走了,可是莊夢蝶還在,朱雀也還在,曜日自問不能一挑三,同樣也沒能力一挑二,于是繼續等著。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耐心,是一個好獵人的最基本素質。
所以,曜日一點也不急。
“咔嚓咔嚓……”圣后剛走,血繭中就傳來輕微的輕響。
白河醒了。
就如同上一次那樣,又是那種朦朦朧朧的狀態,白河根本分不清另一個“自己”到底是真的存在,還是說……那根本就是自己的潛意識?
那一番對話,他已經記得不清楚了,但是在腦海中,“霸氣”、“六式”、“魔動炮”這些字眼卻仍在在回蕩著,就仿佛夢境仍未散去那般。
忽然覺得有些呼吸困難,白河猛一睜開眼,卻見到一片血紅,伸手摸了一下,“這是…泥巴?”
“不對!”
白河愣了一下,猛的坐起,才發現自己處在一個血繭之中。他“嘩啦啦”的扒開早已結塊的血繭,一探頭出去,結果就見到小流氓的臉出現在眼前:“老白,你終于醒啦?”
周圍還圍著好多人。
“……”
白河懵逼了。
元芳?
真的是李元芳?!
可你他娘的不是死了嗎……等等!不對啊!怎么小綿也在?還有金國主和沙國主?我……我這到底是在地獄,還是天堂,還是人間?
白河真的懵逼了。
他是昏迷進去的,昏迷之前,腦中還想著要給小七和元芳報仇來著,結果做了個夢就醒了,一睜眼就見到一大堆人圍著自己,一時間,他真的有點反應不過來。
“怎么說話呢!小爺我活得好好的,還晉級金丹了呢,你看!”小流氓說著,又吐出那顆結石炫了一波。
“等會……”
“你等會……”
“讓我捋捋……”白河使勁揉著腦門。
可是話音未落,忽然一陣香風襲來,小七撲進了懷里,二話不說,放聲就哭,一邊哭一邊掄起小拳拳就錘他胸口,口中說著:“你個死人!我讓你走你為什么不走”之類的話。
她哭得稀里嘩啦,鼻涕橫流,我見猶憐。
“小、小七?”
白河身體僵了一下,記憶卻回到了昏迷前的那一刻。然后,他抬臂緩緩抱緊,然后開始呼……吸……呼……吸……
好軟!
好香!
暖的!
是活的,不死的。
我還活著……
他們也都活著……
太好了!
周圍的人靜靜看著,面色卻多少有些尷尬。
對于白河來說,只是睡了一個大覺而已,可是對他們來說,卻是半個月這么久了。這半個月來,大家天天看著他,守著他,盯著他,看慣了,看煩了,也看膩了,如今……
你們兩個一見面就抱頭痛哭,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顧及一下群眾感受好嘛?
……
……
約莫半個小時之后,白河終于完全清醒。
“所以說……這次是全賴陛下及時趕到,我才撿回一條小命,元芳和小七也因此而得救……然后我就昏迷了半個月,非但沒死,還因禍得福收了個元嬰級小弟?”
“沒錯。”
“這條魚……好吧,是這個莊夢蝶,他本身是個神獸,血脈比小綿還要尊貴……他本住在北冥天池,只因天劫降臨,他不忍禍連眾生,所以才千里迢迢跑來這渺無人煙的東海……所以才會被流風所利用了?”
“沒錯。”
“那……陛下呢?”
“走了。”
“走了?”
“她說你太弱了,丟她的臉,不想見你,所以走了。”小綿面無表情道。
“好吧,是我沒用……”
白河長嘆一聲,心想我也很無奈啊!對方是元嬰,而我只是個金丹,還是偷來的那種,她要強推,我能怎么辦?
不過想了想,他終究是沒好意思把這話說出口。畢竟圣后眼中,全天下都是戰五渣,她說咱是弱雞,咱也只好忍了……
“臨走前,媚娘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小綿她把遮天傘塞到白河的手里。
“什么來的?”白河問。
“遮天傘,原本是媚娘的隨身兵器。”
小綿說著沉吟了一下,又接著道,“其實……你造船出海,想法是挺好的,然而船體脆弱,終究難經大浪,這次你也見到了……”
白河聞言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一開始,因為圣后的要求,自己才造了這條船,一來方便“出差”,二來也有發揮的空間好讓圣后神念分身降臨。可是事實證明,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說真的,能經得起三次風來噴射,女神號已經足夠令人驚奇了。可是當時如果流風狠下殺心,恐怕人家只需要一個念頭,自己就船翻人亡了吧。
“正因如此,”小綿接著道:“媚娘才讓我給你送傘過來,只是來晚了一步,才令到你們幾個……”
“不!”白河抬起頭道,“應該說,幸好你及時趕到,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怎樣也好吧,都過去了……”
小綿輕嘆了一聲,又叮囑道,“總之從今以后,這把傘就歸你保管了。你要切記,無論任何時候都必須傘不離身,若遇強敵,開傘即可。”
“請轉告陛下,傘在人在,傘毀人亡。”白河笑道。
“那倒沒必要,傘沒了可以重做一把,可你要是沒了,我哪里去賠……”
小綿正說著,卻見白河忽然抬頭看了看天,眼睛瞇了一下,“有點曬啊……”
然后他就“唰”的一聲……
開傘了。
小綿頓時一頭黑線:“……”
她很想說,媚娘把傘給你,不是給你遮太陽用的。
她還想說,這把傘乃是媚娘當年的隨身兵器,飛升成仙之后,她更是以無上神力將傘祭煉過一番,不但威力遠勝以前,而且還含有媚娘的一縷神念。假以時日,甚至可以養成劍靈來,是名副其實的神兵利器!
最重要的是,你一打開傘,媚娘就會心生感應,隨時可以降臨神念分身助你退敵,比你那艘破船好上千百萬倍了!
可是想了想,她終究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心想,既然媚娘會把傘交給他,想來也早已料到他會如何糟踐了吧?既然皇帝都不急,那自己一個小宮女又急個啥?
于是搖了搖頭,小綿看了一眼遠處的新羅、百濟眾人,便意有所指的說了一句:“媚娘還吩咐,大丈夫行事,應該有始有終,你懂的?”
“明白。”白河會意,點了點頭。
“那你好自為之吧,我走了。”說完她搖身一變,就變成一只火鳥沖天而去。
“慢走,不送……”白河遠遠的大喊一聲了。
小綿一走,金政明和沙咤忠義二人便迫不及待的圍了上來:“白大人,此間海風潮濕,烈陽酷熱,大人您又重傷初愈,實在不宜久留。不如移駕隨下臣回宮,稍作調養如何?”
白河心下了然,所謂重傷初愈不宜久留云云,當然只是托詞罷了。
剛才小綿就很不留情面的當著大家的面解釋過,新羅、百濟兩國派出去“搶劫”修真者出了些簍子,兩位國主正急著回國處理爛攤子呢。
不過想著,誅仙陣是必須要做的,先天聚龍陣也是必須要布置的,早晚也是要走這一遭,再拖三拖死的搞小動作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于是白河便笑了笑道:“那便叨擾了,煩請帶路吧。”
“好!白大人,這邊請。”兩位國主如逢大赦,連忙招呼眾人起程。
一直昏昏欲睡的莊夢蝶忽然湊了上來:“我送你一程吧。”
白河看了他一眼,有點猶豫。
說起來,自己此番遭難,這條懶魚也有一部分責任。
但是既然小綿都說了,他修為不到家,才會在天劫降臨的時候迷失神志,也是無心之過。再說了,最后還是全靠他,小七和小流氓才撿回一條命,免遭流風毒手,說起來也是將功補過。
更何況,如今他還跟自己締結了契約?
于是沉吟片刻,白河點頭道:“也好。”
當下,便在上前修真者的簇擁下,眾人浩浩蕩蕩的往朝鮮半島飛去。
飛劍不比行船,速度當然是極快的。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眾人便已抵達岸邊。到了這里,莊夢蝶便不再前行了,對白河道:“我就送你到這了。”
“嗯,有勞了。”白河淡淡回道。
莊夢蝶等了半響,沒見他有什么下文,忽然問了一句:“你就沒什么想對我說的?”
“你說你留下,就是想跟我見個面。現在已經見過了,你覺得……我會有什么想對你說?”白河一句反問就把天聊死了。
“額……”
莊夢蝶愣了一下,心想自己血脈純正,身上還有莊圣人余蔭庇佑,乃堂堂獸中之圣,如今認你一個人類為主,與你兩位一體,以后說不得還要替你擋幾波劫數,就算你不感激涕零,磕頭便拜,好歹也說聲感謝吧?可是你倒好,非但不謝,還擺著一張臭臉好像我欠了你似的……
“哎……區區人類,算了,懶得跟你計較……”
心下默念一聲,莊夢蝶便打算離去。
誰知這時,白河卻忽然開口了:“你要到哪去?”
“哪里涼快哪里呆去……”莊夢蝶懶洋洋的回了一句,這鬼天氣這么熱,找個地方避暑才是正經。
“實在沒地方去的話,我倒是有個好地方推薦。”白河道,“那里非但風涼水冷,寒暑不侵,而且一年四季都有滿天飄絮,風景美不勝收。更重要的是,在那個地方,你可以躺著當大爺,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美好生活。”白河道。
聽他說得這么好,莊夢蝶一下子就豎起了耳朵。
寒暑不侵、美不勝收對他來說意義不大,關鍵是后面那句——躺著當大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這對于一條立志要混吃等死的咸魚來說,這種日子簡直是給個皇帝也不換啊!
如今自己好歹也已經化形了,總得學一學人類那樣,享受一下人生……嗯,是魚生……
“在哪?”他問。
“神都,白府。”白河道。
“你家?”
“對。”
“……”莊夢蝶猶豫了,問道:“咱們雖然定了契約,可說到底,咱們的交情也只是一般般而已。你會這么好?不會坑我吧?”
“咱倆都用同一條命了,我怎么可能會坑你?你盡管去就是了,保證分文不取。”白河一本正經道。
莊夢蝶又猶豫了。
想著,反正北冥那破地方自己呆了半輩子也呆膩了,去人類的世界逛逛也好。這家伙怎么說也是自己名義上的“主人”,去他家白吃白喝也是理所當然的。就算他有什么陰謀詭計,大不了自己見勢不妙一走了之便是了,怕什么?
再說了,小朱雀也在神都啊,自己去了不就整天可以見面了?那敢情好……
于是他便點頭說了一句:“那行。”然后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結果他一走,白河立馬就原形畢露,一把抓過小七,急聲道:“快快快!”
“快什么?”小七一臉懵逼。
“寫信、寫信!”
“寫什么信啊?寫給誰啊?”小七二臉懵逼。
白河道:“給家里寫信!說唐僧肉送上門來了,讓晴兒好吃好喝伺候著啊……唐僧是誰?這你別管了,總之是好東西……”
“這懶魚全身是寶啊,一點血就讓咱們三個脫胎換骨了,可不能浪費了!”
“……哦對,別忘了叮囑晴兒,讓她閑著沒事就找他比劃比劃,找機會給他放點血……什么啊?你這是什么眼神啊?……”
“你別這樣看我,我是認真的……”
“哎喲我去!我這不是為了大家好嗎……那家伙牛高馬大,放點血死不了人的……算了算了,我自己寫吧……”
“……”
“……”
“……小七,還是你來寫吧,我……字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