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曜日終究是做出了一個正常的突厥人都會做的決定。
大周人好戰,馬背上的突厥人則更加好戰,在他們的字典里,沒有“慫”這個概念。
誠如他自己所言,若是是圣后本尊親臨,天下群雄莫不退避三舍。然而如今,她只是一道神念分身而已,就算再強,又能有本尊的幾分實力?自己與流風二人聯手,未嘗不能一戰。
就算圣后真要以此為由向突厥宣戰,那又有何足懼哉?
突厥坐擁北方大草原,進可攻,退可守,而反觀大周,因為某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原因,修真者一出國門,實力就會遭到削弱,就算強如李白、圣后者,今時今日也不敢輕闖大雪山。
如此此消彼長,縱使兩國開戰,突厥也不懼一戰。
總之無論如何,也總比眼睜睜看著流風送死而無動于衷好。
于是一聲暴喝:“曜日!大光明尊——現!”
頓時,天空中便忽有漫天神輝破云而來,匯聚于曜日的身上。瞬息之間,一尊高達百丈的金剛巨靈便突然憑空出現,如同魔神一般依附在曜日的身后。
這尊巨靈雖然是由光芒凝聚而成,但卻凝實無比,宛如實體。面目栩栩如生,須發俱全,一雙眼睛,宛如烈日當空,讓人望之生畏。
一舉手,槍尖直破云端。
一揮舞,海面灼熱如熾。
一聲怒吼,聲震天地,鬼哭神嚎。
一跺腳,碧海濤生,地動山搖。
兇威無兩!
這就是大雪山五大巫王之首的實力——大光明尊!
據說,這一招“大光明尊”能借神靈之力為己用,威力足以移山填海,赤地千里,唯歷任曜日尊者方可修煉,乃大雪山鎮宮絕技之一。
如今,自己要面對的是那個天底下最強的女子,哪怕是一道神念分身,卻也絲毫大意不得,因此曜日一出手,便使出了壓箱底的絕技。
頓時,方圓十里之內,便連海水也下降了三尺有余。
熱量蒸騰,水汽氤氳,大紅宮袍在海面上翩翩起舞,圣后冷笑了一聲:“虛有其表!”
“是嗎?那就請你接我一槍如何?!”隨著曜日一聲怒喝,大光明尊手中長槍便如同擎天之柱一般壓了下來。
對此,圣后只是輕輕的一劍刺出。
霎那之間,劍尖便已對上了槍尖,簡直妙至巔毫。
與巨大的光強相比,遮天劍纖細得就跟筷子旁的牙簽似的,然而兩者一經接觸,無聲無息的,光槍竟節節潰散。
隨著光槍持續下壓,遮天劍鋒卻巋然不動,于是很快,隨著兩者對峙……
槍尖,沒了!
槍桿,沒了!
握槍的手掌,也沒了……
小小的一把細劍,卻如同磨盤一般,竟將巨大的光槍消磨殆盡。
最后一抹電芒掠過,遮天劍突然脫手而飛,竟當場將大光明尊握槍的臂膀也卸了下來,還沒落到水面,便已化作點點光華,消散于天地之間。
無盡的光華,自斷臂創口中噴出,如同大光明尊的血液一般,落下之處,海水沸騰,場面如同一場小小的火山噴發。
“啊!”
曜日當場怒吼一聲:“這不可能!”
大光明尊是他的化身,圣后這一劍就等同于將他的一條胳膊也廢了!如此重創,他又怎能不驚駭欲絕?
大周武后很強,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但是,她不應該這么強。
絕不!
區區一道神念分身而已,怎么可能一劍就破了大雪山最強大的大光明尊術?!這根本不可能!
要知道,所謂的神念分身是什么?說白了,那就是從本尊身上分出來的一縷神識,等同于本尊的一個投影。
神念分身妙用無窮,可以繼承本體的一切神通,只要你的神念足夠強大,隨時可以像佛典中的觀世音菩薩一樣,化身萬千。
但是它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就是——沒有真元。
縱然它能對天地法則的體悟再精妙,再玄奧,它本身也是沒有真元的。
要不然,遮天傘為什么要讓小綿來送一趟,而不是圣后的神念分身自己飛過來?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而大光明尊則恰好相反,它依附與本尊而存在,是由真元凝聚到極致而產生,至剛至強,故而無堅不摧,無物不破。
此兩者,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上的力量,也不能說孰強孰弱,只是各有側重而已。
就好比影子之于實體,影子怎么可能擊倒地上的人?同理,一個人又怎么可能殺得死一個影子?
——而這,正是曜日敢于對圣后出手的信心來源。
然而如今,他的信心卻崩潰了。
看著眼前驚駭欲絕的曜日,圣后只是冷笑了一聲:“米粒之珠,也敢于日月爭輝?”
俗話說得好啊,反派都是死于話多。圣后不是反派,所以她并沒有出一招就向敵人解釋一遍的習慣。
難道朕有獨創的天子望氣術,專供世間萬物弱點也要告訴你?
朕這神念分身雖然沒有真元,但是劍有啊!朕的遮天劍上鑲有靈石,含有朕本體的三成真元,難道也要告訴你?
力合則強,力分則弱,你這大光明尊看似光華萬丈,但實際上力量散而不聚,欺負小盆友可以,遇到高手就得歇菜,難道朕也要指點你幾句?
當日李白孤身闖雪山,一劍挑五王,還以為你們會吸取點教訓,學乖一點呢,誰知道……
呵呵!
圣后搖了搖頭,忽然覺得有點失望,同時還有點丟臉。
堂堂大雪山五大巫王之首,坐擁北方大草原與大周分庭抗禮,原來只有這個水平。真是化外蠻夷,恥與為伍!
說時遲,那時快。
從大光明尊出現,到圣后一劍斷其臂膀,這過程說來話長,實則也是電光火石之間而已。這時曜日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圣后卻已經抬起了頭。
然后,她便見到流風夾著血龍卷姍姍來遲。
修長的柳葉眉輕輕一挑,圣后便笑了起來:“曜日大光明尊既現,流云逐風靈尊何不現身一見?”
“哼!”血龍卷中的流風咬緊牙關,沒有說話。
曜日有大光明尊法身,她身為流風巫王,當然也有自己的法身,那就是圣后所說的流云逐風靈尊,同樣也是大雪山鎮宮絕技之一,非歷任流風巫王不能修煉。
但是……
講道理,如果沒有曜日一招斷臂敗落在先,流風還真打算召喚流云逐風靈尊法身的,可是如今么……
她不敢輕舉妄動了,怕步曜日后塵。
此時,血龍卷在狂舞,圣后持劍在手,遮天傘在她的頭頂緩緩旋轉。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血龍卷如猛虎下山般瞬間將圣后連人帶傘一起吞噬其中。頓時,海面上掀起驚天波濤。
狂風,在怒吼。
水龍,在肆虐。
隨著水龍卷的轉動,一個巨大的漩渦開始緩緩出現,轉眼間,便已擴散到方圓數十里之廣,吞噬所碰到的一切。
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淪為了配角的鯤魚、此時早已經連同白河、小綿二人一起遠遠的逃了出去。
像這種層次的戰斗,它“堂堂”一頭連第六層雷劫都沒渡過去的妖獸,完全沒有插手的可能。此時龍卷內的每一寸空間布滿了風刃水箭,置身其中不亞于承受千刀萬剮,哪怕是它皮粗肉厚、體魄堅韌,也完全承受不起。
風雨之中,又有笛聲嗚嗚低咽,忽而東,忽而西,飄忽不定。
流風的身影在神出鬼沒,一有機會,她就會發出真正致命的一擊。
可惜她沒有機會。
只見圣后身周十丈之內,風雨不侵。
她坐看狂風起,坐看水龍舞,任由龍卷如何肆虐,她腳下的那一片海面,始終是波平如鏡,宛如置身另一個世界。
流風在等,圣后也在等。
她們都在等著一個機會。
流風在等圣后松懈的那一刻,而圣后,也在等著流風力竭的那一瞬間。
像水龍卷這種天象級的手段,圣后當然也能憑著天子望氣術的神妙找出弱點來,然后將其擊潰。
但是這樣沒用,因為水龍卷的覆蓋范圍太大了。
就算她平了風,息了浪,對流風本身也是毫無影響的。
而另一方面,維持水龍卷所耗費的真元是相當巨大的,就算流風是個元嬰,根基扎實,真元雄厚,客戶數她又能堅持多久?
果然。
過了沒多多久,風浪忽然變小了。
流風也知道,這樣持續下去,除了虛耗自己真元之外,完全沒有別的作用。
說實話,她這一招“風卷殘云”若是放在兩軍交戰之中,絕對是核武級的大殺招,可是如今只面對圣后一人,卻有幾分高射炮打蚊子的嫌疑。
于是玉笛一揮,水龍余勢未消仍在旋轉不休,可是混在其中的風力,卻已經悄然在流風的身上聚集起來。
然后壓縮,再壓縮……
風,就是流動的空氣。所謂的控風能力,實質上也就是操控空氣的能力。如今一道龍卷風在一個人的身上凝聚,那會是什么情況?
只見一尊巨大的虛影,開始在流風的身后成型,慢慢的呈現出魔神之相。
——流云逐風靈尊!
到了最后,流風終究還是使出了這一招。
事實上,面對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圣后,她除了召喚靈尊法相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與曜日大光明尊有所不同,首先,流云逐風靈尊法相體積很小,只有三米多高,相比大光明尊,看上去更像是大人腳邊的小孩子。
然后,它并沒有光芒萬丈,而是呈出一種淡淡的青色。它的身影看上去有點模糊。但實際上,身體的每一寸都是游離激蕩的空氣,攻防一體。
“轟”的一聲!
法相一成,流風便忽然動了。
一舉手,一投足,都能引起音爆聲,所過之處,連空氣中也出現一圈圈的無形漣漪。然后隨著流風玉笛一指,法相靈尊的手中便出現了一根……
針。
一根由空氣高速旋轉而形成的針。
勁風鋪面而來,窒息之感不期而至,圣后的衣袂忽然輕輕飄動了起來。
第一次……
狂風暴雨之中仍然風雨不侵的遮天傘下,終于響起了一絲風聲。
圣后嘴角一揚,忽然微笑了起來:“就憑這一點,流風,今日你若不死,他日成就必在曜日之上,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她沒說。
不過,她卻舉起了手中傘劍,然后輕輕的一劍,向前刺去。
嗤嗤嗤!
尖銳的破空聲不斷響起,刺耳欲聾。風針有形而無實,直接將傘劍吞噬,在劍身上絞起無數電芒,噼啪噼啪……
這是……
何其似曾相識的一幕!
那日李白成功破境跑到神都挑戰圣后的時候,不正是如此嗎?
當日的李白,就是如今的圣后,而當日的圣后,就換成了如今的流風。
兩者,只是對調了一個位置而已。
然而……
圣后不是李白,流風,也絕不可能是圣后。一樣的畫面,卻注定有不一樣的結局。
當日李白以一曲青蓮劍歌闖進了圣后的雷域,結果卻劍斷、曲終,若非圣后手下留情,他甚至還差點身死道消。而如今,以一柄傘劍刺進了流云逐風靈尊法相,圣后卻是絲毫不受影響。
因為此時的她只是一道神念而已,根本就沒有實體。正所謂,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此時,傘劍仍在前進,風針尖銳,卻不能阻其分毫。
針鋒相對之間,仿佛跨越了千山萬里,最后傘劍直接穿過了靈尊法相,來到了流風的面前。
流風頓時面色大變。
只聽“咔嚓”的一聲輕響,傘劍便沒入了她手中的玉笛,如劍歸鞘一般。
奈何劍鞘太小,根本無法容納劍身,于是隨著圣后手腕輕動,玉笛便很干脆的從中分開兩半。
“啊!”
一溜鮮血,伴隨著流風的一根手指飛了起來,流風頓時痛呼一聲,眼中盡是駭然。
她撒手,棄笛,想退。
但是她猛然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法退。
因為就在玉笛碎裂的那一瞬間,一抹紫色雷光順著傘劍劍尖傳導過來,瞬間蔓延全身,然后她就渾身發軟了,一動不能動。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只是少了兩腿間的那一股濕滑而已。
“不要!”流風絕望了,仿佛見到了夢魘的陰影,下意識的驚呼了一聲。
然而話音未落,她便聽到圣后的聲音緩緩傳來:“朕曾給過你機會自裁,可你卻選擇了放棄。如今……你斷白河七節肋骨,那朕便賜你七劍……”
一抖手,嗤嗤嗤嗤嗤嗤!
一連七劍,劍劍刺在流風的兩肋。鮮血如雨飛濺,流風卻傷而不死。
“……白河五臟移位,你須以身代受之!”
圣后手腕繼續抖動,嗤嗤嗤嗤嗤……又是五劍!
“噗……啊!”
流風頓時鮮血狂吐,體內更是一連響起五聲悶響,紫雷所致,心肝脾肺腎盡皆遭受重創。
“……六腑震蕩!”
那就是六劍,嗤嗤嗤嗤嗤嗤……
流風頓時胃酸涌、膽氣喪、三焦斷、膀胱漲、還有大腸打結、小腸……總之就是場面十分血腥而華麗。
而圣后卻認真而執著,專注而平靜,一絲不茍。
她每說一句,手腕便隨之連連抖動。說是幾劍,就是幾劍,絕對不多一劍,也絕對不會少一劍。轉眼間,流風便成了個血人,全身由內至外都找不到一個完整的器官。
真是……
女帝之復仇,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