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西沉,終于覆沒在群山之間,一抹紅霞也是悄然褪去,迦藍(lán)峰上,喧嚷的一天也終于過去。
一片皎潔清輝替代了血色殘陽,天色也漸漸的由白晝轉(zhuǎn)為黑夜,眼見這皓月如雪,將銀白清光,抖落在大地。
夜幕替換了黃昏,潑墨般遮滿天地,天際之上,點點流光忽隱忽現(xiàn),一彎明月懸于星空,盡情的向世人展現(xiàn)那神秘的美。
若是沒有親眼見過這輪月,憑著想象,是很難能用語言描述出專屬于它的美,此時,王平便在這迦藍(lán)峰山頂,那迷蒙月色,卻好似與他只在咫尺間。
古往今來,不知多少文人雅客歌頌此時此景,但是那萬頃星河上的月,卻是永恒的存在,更迭千古,照亮了無數(shù)人的心。
此刻的王平就怔怔的仰頭望著那輪明月,清風(fēng)徐徐,吹動起少年的衣襟和頭發(fā),此時面對清麗的月景,王平不由得深深沉醉在此時美景之中。
四野寂靜,一個人,仰面對月!
那月光灑落大地,似乎也將他的記憶渲染進(jìn)去,他透過月色,好似看到了王家村里,一草一木,都是他兒時留下的印記,難以抹去。
那些少時的舊夢,如同在當(dāng)年月下重新浮現(xiàn)出來,他的過往令人心酸,可那些過去的東西,反而如今卻令他特別懷念。
正因為有了這些過去,現(xiàn)在的他才能得以堅強的面對現(xiàn)實,王平不知道自己的未來該往何方,但他始終相信著自己終有苦盡甘來的那天。
他想著,想著,月華如水,輕輕落在他肩上,猶如最美的輕紗,那略有些青澀的臉龐也在月色下迷蒙了幾分,如夢似幻。
……
入夜已深,千佛塔這個領(lǐng)袖正道的巨派也是歸于沉寂,可那正殿之中,卻依舊亮著兩面燭光,在已定格的黑暗之中輕輕搖晃。
燭影之下,那個身影猶如入定,映襯著昏黃的燭光,殿上的三世佛仿佛都籠罩在一片陰影當(dāng)中,爐中香早已燃盡,可空氣之中,淡淡的青煙還飄搖不定,如同若隱若現(xiàn)的霧氣。
“你來了,我深夜召你來此,請勿見怪。”靜坐的老僧突然說道。
門外之人一愣,要知道以他的修為,行路之時早已做到了無聲無息,可殿中人卻看也不看,就知道自己來了殿外,看他白色僧袍,如同披上一層月色,正是空智。
“阿彌陀佛,掌門的修為果又是大進(jìn),竟已經(jīng)把《伽藍(lán)經(jīng)》成功修煉到了‘無垠’境界的第七十九難,看來修煉到圓滿,也是指日可待了。”
老僧笑笑,站起身來,年邁有些佝僂的身軀在燭光的拉扯下,慢慢的矯正了些許,道:“《伽藍(lán)經(jīng)》真法威力絕倫,我在這些年里,潛心修煉,竟然發(fā)現(xiàn)了這精深莫測的佛家大法之中,有些語句頗為生澀,但絞盡腦汁,依舊想不出這其間是有何故,我已經(jīng)感覺到我要再進(jìn)一步,踏入八十難以上的境界,那卻是難上加難了。”
“這……當(dāng)初了塵祖師留下《伽藍(lán)經(jīng)》交給第二代祖師摩洛前輩,叮囑其好好修煉,振興我佛門修真,難道他遺留下的無上真法,竟會是假的嗎?小僧只是胡亂猜測,但始終不敢相信啊。”空智驚愕無比,低聲說道。
“此事也未可知曉真假,但似你所講斷定,倒是極有可能,不過了塵為何將晦澀不通的《迦藍(lán)經(jīng)》傳將下來?我感覺到,若是將真法中語句順暢下來,那么威力必將大大超越玄真派,聽雨門,如今我門中真法,力量也只能與這三家平起平坐罷了。”
空智聽得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只聽老僧又道:“你是我親自教出來的弟子,平日里更是深得我的真?zhèn)鳌=裉煳腋嬖V你這件事情,切勿讓外人知道,而且,你常年行走在外,要在暗中尋訪真卷《伽藍(lán)經(jīng)》的下落。”
“阿彌陀佛,小僧知道了。”空智點頭,又說道:“掌門,那王平已經(jīng)醒了,我已經(jīng)將他安置在門中。”
“好,明日他‘眾生幻境’的試煉,我要親自去看看,其他人的話,只你帶著他去就夠了。”
“掌門為何親自前去?您日理萬機(jī),卻要抽出時間,來看一個剛剛?cè)腴T之人呢?”空智奇道。
“你還記得吧,今日伽藍(lán)峰上,古佛玉像之前,王平所表現(xiàn)出對佛光的親和,便似我等盡是不如,想明日到了佛力更為濃郁的佛塔之中,卻又是何種景象?即使資質(zhì)差了些卻又有何難,老衲只想去親眼看看這孩子所擁的定力,將來若是能培養(yǎng)出一個如此厲害的弟子,那么天下正道必然不能威脅到我領(lǐng)袖之位。”
“是,明日一早我便帶王平前去,小僧還有事情,這便告辭了,掌門保重。”空智和老僧行了佛門禮節(jié),退出了正殿。
正殿里好似又暗了幾分,燭火搖曳,似乎連老僧面上的皺紋,都勾勒得滄桑起來,那如墨山峰,潭中孤月,似乎也被一縷輕輕的嘆息聲驚擾,久久不倦。
……
翌日,鐘聲陣陣,大殿那里的方向,還隱隱有著梵唱之音回蕩而起,這是此次試煉中脫穎而出,愿意削發(fā)為僧的新入門弟子的儀式。
晨鐘聲循著遠(yuǎn)山流浪,也將千佛塔下方的萬千百姓呼喚而起,開始新的一天,在這一天,王平也是早早醒來,是去是留,這一天,將裁決他的命運。
空智御著法寶‘紫檀念珠’,從天上飛將下來,當(dāng)他看到王平緊張的雙眉緊皺,一臉鄭重的時候,只是微微而笑,他雖然不知道王平的佛緣究竟有多高,但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心中所想,道:“小施主,今日試煉,只有我與掌門二人觀看而已,你大可不必多做緊張。”
“多謝大師。”王平忽然雙膝一軟,便拜倒下去,空智連忙扶住,白眉顫動,道:“你謝我做什么,老衲本是出家之人,以慈悲為懷,這些本都是分內(nèi)之事,小施主再不必言謝。”
“大師,我出身凄苦,家園都?xì)г诒I匪手中,本是無家可歸的等死之人,可您卻將我?guī)У角Х鹚覠o所以報,也只有日后修真有成,再好好報答大師恩情。”王平只是泣不成聲,對于空智,在他幼小的心靈之中,好似已經(jīng)將他當(dāng)成了這個世上最親的人,他也肯把心聲傾訴空智聽。
“阿彌陀佛,小施主放心,我這就帶你去見掌門吧,他已經(jīng)在佛塔那邊等著我們呢。”他知道,王平心地淳樸,雖是年紀(jì)尚輕,但也懂得事理,王家村之難恐怕已經(jīng)成了他心中無法抹去的陰影,但空智自覺佛學(xué)精湛,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將王平引渡。
“好,大師,咱們這便走吧。”王平點頭說道,空智“嗯”了一聲,再次將法寶變作船只大小,載了王平,向佛塔的方向飛將過去。
這是王平第一次接近佛塔,眼見這佛塔周遭,盡是珍稀樹木,成林遮蓋,而那總高十層的巨大佛塔,此刻正沐浴在日光之中,放射出一圈圈的燦金之色,好似西天雷音,坐落于此。
而這高塔修筑得也是極具古韻,每一層的塔沿邊上,層層疊疊,都雕刻出了一座座小小佛像,妙的是這十層寶塔,上方千尊佛像,神態(tài)各是惟妙惟肖,王平看了多時,竟沒有一座相同。
王平不知,數(shù)百年之前正魔大戰(zhàn),拜月教主唐海,曾大聚率眾,直搗黃龍攻進(jìn)千佛塔內(nèi)部,見了這十層佛塔,也曾感嘆:“此塔之構(gòu)造奇異,奪天地造化之機(jī),其中所供奉之物必是了得。”只因千佛塔上上下下,以命相搏,這才打退唐海,保全了這座古老的佛塔。
而時至今日,這座佛塔也成了聞名天下的佛家圣地,能通過千佛塔宗門的考核,而見到這最**的圣地,多令人自豪!可王平一接近這佛塔,卻感覺心頭一直壓抑著的憎恨、和暴虐,竟然有些控制不住,似乎遇到了什么東西的激發(fā),竟然要爆發(fā)出來。
那一晚,盜匪殘忍的血洗了他的村子,就在他面前,奪走了他摯愛之人的生命,在那時候,他的心中便種下了名為‘黑暗’的種子,本來他是用堅強,將這些傷痛壓在了內(nèi)心深處,但此刻卻越是靠近這座佛塔,他的心魔,便是愈發(fā)控制不住。
王平身體在顫抖,雙目也是籠罩上一抹赤色,四肢都是緊繃著,此刻的他好怕,卻根本無法抵抗那體內(nèi)噴薄欲出的殺戮渴望,他卻還有一絲理智,仿佛看到了佛塔那邊,散發(fā)出的佛光都成了血紅的邪光,塔中仿佛有幽魂呼嘯,發(fā)出尖銳刺耳的笑聲,甚至還有一些邪惡的魂靈氣息,竟然鉆入了他的身體里,與他同化在了一起。
“你怎么了?”空智自然感覺出了王平的不對,他在《伽藍(lán)經(jīng)》上浸淫多年,法力已是不弱,只感覺他身上竟有一種無法言表的暴虐力量,如火山般迸發(fā)出來,不由得大驚失色,連忙操縱法寶落地,扶住王平道:“你怎么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