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水,乃是蠻荒以西,最為神秘古老的河流,渡過了這三千離水,才算真正意義上的脫出蠻荒境地。
但這片水域,亦是非比尋常,傳說自古至今,離水流域便是有著洪荒惡獸,它們平常都潛伏于水底,若有人到了他們的領地,便作起狂風,驚濤駭浪,將河面上一切生靈吞噬殆盡。
可近些年來,隨著中州的修真中人修行愈加高深,便有著奇人異士,前來此地探險尋寶,不過寶物渺無蹤跡,這片離水中的怪妖倒是被人清理了不少,時至今日,竟然也有人在這兇惡離水中擺渡撐船。
小小的渡船向西方漂流,蕩開潔白的水花,兩岸望不到頭的高山如同引路的標牌,指引這一葉孤舟,天晴云霏,水天一片,船上人的心情,似乎也應著天色,一片開朗。
渡船左右搖擺,王平躺在船頭,仰面觀天,但見白云開闔,天光璀璨,心中甚是欣喜,和身邊唐夢嫣道:“咱們此番,悄悄出了蠻荒,正道還是你爹那邊,都不曾知道。”
“呵呵,不過我心中有些不安,你我行了這么多路程,竟沒在蠻荒之中見過一個人,此番前來蠻荒,我們教中最神秘的精銳組織‘黑血堂’數百人盡被派來這里,分布各地埋伏,可這些人都沒有被我感知到。”
王平與那日,唐山親自帶領的‘黑血堂’弟子交過手,這些人雖然和正道的翹楚弟子有所差距,可一般的弟子卻萬萬不是其敵手,可以說是一支強悍勁旅,只是聽她所言,語氣鄭重,倒不像是胡言亂語。
他深吸一口冷氣,道:“那么我們也在蠻荒之入口,他們若是發覺,追將過來,咱們也只能拼了。”
“放心吧,畢竟他是我爹爹,想必也不能為難于我,到時候我為你說情,他心一軟,估計也能放過你了。”她輕聲笑笑,理了理眼角旁略作凌亂的青絲,看著兩岸山巒,思緒卻是也有些混亂。
她為了王平,孤身一人,帶著他想要離開自己的宗門,其中自是有些傷懷,可王平卻是她一直以來,深愛著的人,念及此處,即使很苦,很累,也不會動搖她心中對他的執念。
天很藍,不知名的飛鳥在長空中高歌,下方的小船在水流中疾行,那個船家女子,輕輕走來,還端著兩碗摻著魚肉的米飯,說道:“兩位從蠻荒之中出來,估計很長時間沒有進食了吧,些許粗飯,便用來添添肚子吧,不用錢的。”
她容顏本就清麗無雙,此刻展顏輕笑,更是傾國傾城,唐夢嫣心中暗想,這個女孩生得如此天生麗質,卻為何淪落在山野之間,做一名船家女孩呢?這其中必有蹊蹺。
王平卻不管這些,接過飯碗,塞給了唐夢嫣,再端起自己的那一碗,埋頭大吃起來,那女孩看著王平吃得贊不絕口,不禁莞爾而笑,笑容在她清麗的臉龐上,更添了一抹風雅。
“對了,謝謝你。”王平將一大碗魚肉米飯吃得一干二凈,方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向那女孩道謝,那女孩見王平向自己道謝,輕聲笑了笑,也沒說什么。
“請教姑娘姓名?”王平搭訕說道。
她剛要說自己姓名出來,但是那坐在船尾的老人朝著她輕輕咳了一聲,好似在示意什么,她神色有些古怪,但是還小聲道:“我自小父母雙亡,由爺爺撫養長大,這姓名……還是不說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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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不起姑娘,我不知情,便不問了。”王平見她亦是經歷悲苦,也不再多問,只聽她幽幽說道:“沒關系,這本來也不是你的錯。”
她性情內斂,也許是擺渡生活使得她變得沉靜,可是,她心中自有苦楚,又誰人能知曉呢?
忽然,狂風呼嘯,萬鬼嚎哭,天色都是轉陰了起來,王平兩人同時變色,不約而同地將手掌按到了腰間長劍上,看他們這等凌厲架勢,倒像是如臨大敵前來,只是誰也沒有留意,那船尾之上一直垂著頭,靜靜坐在那里的老者,臉上也有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劃過。
天色灰暗不見白日,小船也在水中打著旋,看起來是撞上了什么厲害的妖法邪術,兩人但見四周都是灰茫茫的一片,耳畔好似濤聲連連,仿佛置身在風雨交加的大海之中,一個不穩,便要掉落進萬丈深淵,永不能脫出。
三人俱是慌亂,唯有那老者不動聲色,緩緩站起身來,穩住身體,伸手抓過兩只厚木船槳,立在船中央,須發張揚,好似無盡海域中的孤帆,只見他出手,將小船用力向東北方向劃去。
王平剛想阻止,可唐夢嫣卻搖了搖頭,拉住了他,凝神看著老人操漿,他正不明就里,忽然見到,在老人操縱下的小船,猶有神助,破開一望無際的灰色海洋,竟是詭異的當空飄起,在漫天黑暗中穿梭。
一道怒雷當空之下,映照著老人滿是皺紋的臉龐,看上去森然可怖,但又帶著一絲不可抗拒,仿佛連天都沒有懼怕,那一道雷光,徑直落在了小船之上,王平等人都被那璀璨光芒,亮得睜不開眼。
須臾,卻感覺所處之處在微微搖曳,王平睜開眼,卻發現周遭異象,已然幻滅不見,小船回到了離水之中,緩緩漂浮著,似乎剛剛那場激烈的角逐,并未發生過一樣,只是此刻平靜的河面上,卻多了數個身影。
中央那個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衣,傲立在半空之中,自然而然的就流露出一股霸氣,而在他身旁,左有鬼老,右有傀女,只三個人,卻爆發出非同尋常的氣勢,讓得整條離水都似乎為這三人所震顫。
“爹!”唐夢嫣失聲叫了出來,那中央之人,正是如今拜月教主,唐山。
那日斷崖一戰后,天魔尊者就起行,獨自去尋找那神秘寶物,而四大護法由唐山本人率領,卻負責牽制正道前來此處的弟子,鬼老和傀女作一路,幻妖和尸魔作一路,此刻雖然沒有尋到正道中人,卻意外發現了那個神秘人的氣息。
雖說此人隱藏的極深,可唐山亦不是等閑之輩,在唐山身邊,鬼老也是暗自吃驚,他暗自修煉了數十年的“噬魂大陣”竟被這看似平平無奇的老者輕易識破,可站在唐山身后,他自然而然的便有一種凌駕于對手之上的感覺,大笑道:“我這大法,只用出了三分功力,便將你這小老兒嚇成這樣,還不快快受死!”
唐山忽然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多年不見了,前輩可是一切安好?”
“哼,唐山,百年之前,我便知道,你終有一天會再出現在我面前,現在果真如此,怎么,你還看我這把老骨頭,心中不舒服嗎?”老者此時已是氣勢一變,只見他昂首挺胸,一雙渾濁的眸子也閃著光芒,完全沒有了之前蒼老的模樣。
王平見唐山稱呼這老者為“前輩”,自然大是吃驚,不過又同時有著三分不屑,這人既然是唐山的前輩,那自然也便是拜月中成名的老魔頭,這種邪魔外道,在此聚會,他自是不愿多看一眼,可鬼老和傀女卻立于兩側,死死的盯著他,似乎他的一舉一動,都有著兩人出手的機會,想必他如果有所動作,便會同時受到兩大高手的同時夾擊。
“嘿嘿,鬼醫前輩,果真是見識超群,這一百多年下來,想必又是大有精進,唐山不才,前日里勉強爭到了如今的拜月教主之位,前輩還不知道吧。”唐山額頭之上,兩道臥蠶眉微微挑起,道。
“老朽身處蠻荒,自然是孤陋寡聞,既然你能爭到教主之位,那便是了不起,比我這個不中用的老頭子強太多啦!”說到此處,他又黯然說道:“那女子……她如今怎么樣了?”
“黑鳳她很好,這些年來她還在總壇等著你,你難道不想回去,再見她一面嗎?”
“唉,我自斷手足筋脈,荒廢全身功力,如今也已經是廢人一個,嘿嘿,想當年‘鬼醫’的名號,也是逐漸被人們所忘卻了啊……我曾說過,她在修真一途,有著不世出的天分,如今她已然是登峰造極,我卻是沒有臉面再見她了……”老人說著說著,打開腰間別著的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口,感受著其中辛辣,又緩緩道:“想不到我百年之間,竟蒼老了這許多,如今的我,還能像從前一樣,給她幸福和快樂么?”
唐山默然無語,竟是走過去,從老人的手中接過那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酒葫蘆,仰天大喝一口,方才道:“你這又是何苦,月姬尤其在這十年里,想你想得好生受苦,此番來蠻荒,我也是不愿讓她再來到這塊傷心地,才把她安頓在總壇之中。”
原來,那個老人,此刻竟是手無縛雞之力,但他憑借著淵博的見識,看破了適才鬼老施展出的妖法陣勢,并將其一舉攻破,這等不世出的奇人,究竟又怎會為情所困,以至于費去全身功力,淪落在荒蕪之中,當一個擺渡的過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