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這個還好,說起這個,夜離的笑容帶著絲令人背心發涼的寒意:“石海。”
石海心中咯噔一聲,一般而言,當公子如此稱呼他的時候,那都預示著公子已到了憤怒的邊界。他連忙飛速在腦海中反省了一遍方才發生的總總,開始立即擺出一副認錯的誠懇來:“公子,冰雁的事您不能怪我到我頭上啊!”
夜離滿意地點頭,很好,看來他完全知道是因為什么!那么,方才的所作所為,就是明知故犯!夜離的笑容俞盛:“既如此,接下去的日子里,你每日將我桌案上的宣紙全部拿去習字吧!”
全……部?
石海一聽這話,瞬間淚流滿面。他弦然欲泣地看著夜離,說:“公子,您在和我開玩笑嗎?”
夜離收斂起笑容,反問:“石頭,你公子我什么時候和你開過玩笑?”說罷,看一眼天色,留下一句話,“今日天色尚早,快去吧!”轉身離去。
徒留石海一人在那兒,努力抑制住想要撞墻的沖動。再次在心底告誡自己:飯可以亂吃,話也可以亂說,但是,公子的笑話,那是絕對不能亂看的!公子明明知道,他石海這個是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傷、不怕痛,最怕的就是叫他寫字啊!
石海一邊往公子的書房走去,一邊欲哭無淚地反省:是誰說公子比夜塵公子心軟的?明明,就是一樣的!罷了,罷了!全當接下去的日子是服苦役!誰叫他方才在看冰雁纏著公子的時候,沒有積極、主動地為公子分憂呢!正所謂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這樣的念頭支持了石海一路,當他來到夜離的書房,目光觸及夜離右手邊的那一摞厚厚的宣紙時,整個人瞬間成了一座雕塑。
夜離余光一掃,便看見石頭長著大嘴,目光呆滯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夜離心中好笑,不過是習字而已,有必要這么苦大仇深嗎?
一刻鐘之后……
石海依舊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小半個時辰之后……
石海還是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咳咳。”夜離低咳兩聲。
石海心中暗自想著,自己無聲抗議了這么久,應該已經足以向公子表明內心深處的哀痛了吧!好容易聽到那象征著救贖的咳嗽聲,石海微微地抬起低垂而呆滯的目光,緩緩地看向夜離……
一連串的動作尚未完成,便聽見夜離說:“石頭,你已經耽誤了半個時辰,可是這摞紙的厚度,并沒有減少。我想提醒你,以你的手速,再不寫,大概今夜就不必睡了。”
石海將原本醞釀了許久的說辭、話語一股腦地全部拋下,含淚奔向那一摞厚厚的宣紙,動作粗獷地一把自桌上拿起,轉身來到夜離對面的桌子前坐下,開始奮筆疾書。
夜離見狀,微微搖頭,轉而忙起自己的事。他的唇角微微上揚,石頭說得不錯,他的確是心情大好!
離月居內,心云有條不紊地將東西收拾整齊,來到蘇諾語面前,問:“小姐,您要喝水不?我去燒!”
“忙了這么久,你也休息會兒吧!”蘇諾語說。本來她也是要一起做的,但是心云說什么也不讓她動。在這個問題上,心云執拗得驚人。
心云抬手抹一把額頭,說:“小姐,我不累,您稍坐片刻,我去去就來。”
看著心云忙碌的身影,蘇諾語面上閃過一絲不忍。原先在家中的時候,也不曾像現在這樣養尊處優,再要是和心云待下去,非得變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廢人不可。蘇諾語的性子是閑不住的,所以當夜離提出這樣的要求時,她并沒有過多猶豫就答應,也有這個原因在其中。
正想著,心云回來了,手里端著一盞茶,遞給她:“小姐,喝茶。”
蘇諾語看著心云,說:“心云,這里不比從前在宮里,我的身份也不是什么尊貴的小姐。心云,我們做人,要能隨時適應新的環境、新的身份才行。在這逍遙谷中,你要記住,我只是夜離公子的一個侍婢而已。所以,以后有什么事,你不必處處搶著干。”
心云噘嘴,不服氣地說:“我只要一想著您以后會被人呼來喝去,心里就怎么都不舒服!”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是你不能一輩子跟著我啊。以后你會有自己的人生,有疼愛你的夫君,和乖巧的孩子……”蘇諾語娓娓道來。她知道心云對她是絕無二心,只是有些觀念在她腦子里根深蒂固,實在難以撼動。
心云搖頭,反駁道:“小姐,我不會離開您的。我已經想好了,等您以后有了孩子,我除了伺候您,還可以伺候小公子或是小小姐。您放心,在對小孩子上,我可有耐心了!”
蘇諾語聽她這么說,真有幾分哭笑不得。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說,才能叫心云轉變觀念。
這個問題每每提及,都是以蘇諾語的無奈閉嘴而結束,這次也不例外。
轉眼快到午飯時候,夜離吩咐石頭給蘇諾語和心云送飯。這個消息對于石海而言無異于是赦免——終于可以暫時放下手里的筆,活動一下他快要僵硬的手指!
像是怕夜離反悔,石海幾乎是轉身就跑。夜離只來得及囑咐一句:“不該說的不許說。”石海應答的聲音傳來,他哪里還敢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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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離月居,石海將飯菜擺好,方才叫蘇諾語出來用餐。石海知道,這蘇諾語名義上是侍婢,實際上她可是公子心里的貴賓!貴重到得罪任何人都不能得罪她!
蘇諾語有禮地表達了謝意:“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本來是來做侍婢的,怎么好叫你來送飯呢!”
“應該的,應該的。”石海狗腿地說道,不忘說,“蘇小姐,這飯菜有什么不合口的,盡管告訴我就是。”
聽他叫“蘇小姐”,蘇諾語連忙說,“石頭,別什么小姐小姐的,叫我諾語就是。”
石海一邊含糊地應著,一邊在心底想著:若是叫公子聽見,他叫蘇小姐為諾語……
想到某些可能性,石海忍不住渾身一個激靈,看著蘇諾語樂呵呵的,不說話。他可不會再找死了!
心云從屋里走出來,見是石頭,心中也覺得有幾分親切,想起之前的事,問道:“石頭,之前那個叫冰雁的,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蘇諾語暗自朝心云使一記眼神,告誡她不可多言。
石海倒是沒想那么多,看著心云說:“我們逍遙谷,有兩位公子,一位就是你們已經認識的夜離公子,另一位是夜塵公子。我呢,是夜離公子的心腹,那個冰雁則是夜塵公子的心腹。”
聽他這么說,蘇諾語心中微微有些吃驚。關于夜離的身份,她其實早已料到,不會是等閑之人。但是,也絕沒想過是默賢閣的老大。如今聽石頭說起,蘇諾語恍然大悟,同時在心底暗自慶幸。既然是老大,想必能力也是最強的,這樣一來,她大仇得報應該是指日可待的事!
心云點點頭,說:“難怪呢,說話那么沖!”她可不喜歡那個冰雁,話里話外的意思都像是在針對小姐。
石海笑著說:“其實冰雁那人挺好的,就是有些時候說話有些沖。蘇小姐,您莫要與她一般計較。”
“說話直來直去,是個爽利之人。我喜歡這種人,斷不會往心里去。你放心吧。”蘇諾語并不在意這些小節。在她看來,只要不觸及到她的原則問題,其余的都好說。
送走石海之后,蘇諾語忍不住薄責道:“心云,我知道你是為我抱不平,但是你要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現如今,是我們求于人家,怎么能一點委屈都受不了呢!”
“小姐,您就是太過善良!”心云說,“那個冰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喜歡夜離公子。您看她面對夜離公子的那副諂媚的樣子,像足了貴妃!”因著原來在宮里,那些個娘娘人前人后向來是兩副嘴臉。當著皇上,她們可以如春水般柔情,面對下人,她們卻如寒冬般冷冽。所以,心云心中最不喜歡的就是這類人。
蘇諾語笑著說:“對啊,她喜歡公子,那是她的事。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難道您沒覺得她對您有一股濃濃的敵意嗎?”心云不敢置信地看著蘇諾語。以小姐的聰慧,必定是能感受出來的。
蘇諾語雙手攤開,反問:“那又如何?我問心無愧,時日久了,她自會明白。”她在這逍遙谷最多也就是一年的時間,即便那個冰雁一直如此,她也可以做到心平氣和、不予理會。
心云點點頭,由衷贊道:“小姐,您心態真好!若是換了我,被人這樣夾槍帶棒地說,心里必定郁郁。難怪呢,您現在看上去,氣色愈發好了!”
蘇諾語一聽這個,樂了:“心云,就我如今這張臉,你也能看出來氣色好不好?”
“當然!”心云毫不猶豫地說,“小姐,您的這一招真絕!免去了不少登徒子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