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聽彩紋說完,眼前一亮,隨即又暗淡下去。她承認以目前皇上對蘇諾語的態度來看,她此舉的確可以讓皇上另眼相看。可反過來想,她貴為貴妃,卻要靠另一個女人去獲取夫君的好感,想想便覺得可悲。
心生厭倦的貴妃不耐煩地揮揮手:“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本宮要歇著了。”
彩紋見狀,知道貴妃是為著蘇太醫的事心中不痛快,便也沒有多言其他。
而此時,蘇諾語帶著心云正往嘉德殿的方向走,心云偏頭看一眼身邊的蘇諾語,好奇地問:“小姐,您這幾日是怎么了?怎得如此頻繁地往嘉德殿去?”
蘇諾語反問:“你覺得呢?”
心云搖搖頭:“我說不好,總感覺您是在打聽什么事。”頓一頓,她詫異地看著她,“小姐,您該不會是對皇上動心了吧?”
蘇諾語淡笑著,故意逗她:“你原來不是一直覺得這普天之下,除了皇上外,沒有人能配得上我嗎?若是我此時轉了性子,改而喜歡皇上,不是也挺好的?”
心云一聽,唇角垮下來:“小姐,我說句僭越的話,您別生氣。說實話,我覺得您不該和皇上在一起。”
“為何?”蘇諾語頗為詫異。這丫頭甚少這樣反對她的話呢。
心云說:“真的,雖說皇上可以許您皇后之位,可自從您醒來后,我陪著您出了宮,在您臉上我看見了您發自內心的笑容。在我看來,沒什么比您的幸福更重要!”
蘇諾語心下感動,看著心云,示意她繼續說。
心云停一會兒,又說:“小姐,說真的,我覺得只有公子才能給您幸福。”
“夜離?”蘇諾語聲音有些顫抖。自從清然走后,便沒有再提過這個名字。可一旦觸及,便覺得心底微微有些疼痛。
心云點頭,神色有幾分怯怯:“小姐,您別生氣。我跟著您在逍遙谷住了那幾個月,眼見著公子對您的付出與用心。”
蘇諾語長長地嘆口氣,目光落在靜明湖畔已漸漸枯萎的垂柳上,沒有說話。連心云都看得出來的事,她這個當事人竟毫無察覺。可見前些日子是真的心存偏見,誤會了夜離。
好在,她與皇上之間有著一年之約,一年之后,她便可以順利出宮。屆時,她必定會去夜離面前負荊請罪,對他表達自己的愛意……
“小姐,您別生氣啊,大不了我以后不提公子就是。”心云見她沒有言語,以為她還是不愿提及公子,連忙保證道。
蘇諾語看向她,笑著說:“不關你的事,和夜離也沒關系。是我自己的問題。你說的不錯,夜離對我這樣好,我不該隨意冤了他。”
心云聽她這么說,方才松口氣,笑嘻嘻道:“小姐,您終于想通了!這樣就好,皇上不是答應了您,說是一年之后便放您出宮嗎?等到一年之后,您便可以同公子團聚啦!”
蘇諾語點頭道:“是啊,不過就是一年,一年之后,便可以離開這如牢籠的皇宮了!”
進了宮才發現,還是宮外的日子好,自由自在,就好像從宮外看天,都要湛藍一些,花兒都要更芬芳一些,水都要清澈一些……
正走著路,迎面走過來的是剛從月華宮出來的楊妃和侍婢香茗。
蘇諾語心中想著心事,并未瞧見楊妃,直到走得很近,都沒有任何反應。心云連忙輕扯她的衣袖,說:“小姐,楊妃娘娘。”
蘇諾語這才回過神來,微微屈膝:“楊妃娘娘萬福。”
楊妃看著她,不悅地眉頭微蹙,也不叫她起身,就那么一直看著她。就這樣耗了一會兒,楊妃不叫起身,蘇諾語自然不敢起身,就那么一直屈膝半蹲著。時間長了,自然有些受不了。
心云見狀,心疼地扶著蘇諾語,不高興地說:“啟稟楊妃娘娘,您還未叫我家小姐起身呢!”
“本宮同蘇太醫說話,哪里輪得到你一個小丫頭置喙!”楊妃斥責道。
她已經有日子沒見到皇上,每次求見都被章華告知皇上政務繁忙,不見嬪妃。可據她所知,這些日子蘇諾語一日兩三次地往嘉德殿跑,每次一待至少都是小半個時辰,可從未見皇上拒之門外。更不用說,皇上每次都還派人用轎輦將她送回太醫院。
別說現在,就是從前,也沒有誰有這樣的待遇!
縱使是心機深沉如楊妃者,在這樣的情況下,也還是心中意難平。因而在看見蘇諾語對她這般視若無睹時,她便難以壓下心底的怒火。若非是顧忌著皇上,她只怕是將蘇諾語生吞活剝的心都有!
“娘娘勿怪,心云不是有意頂撞您。”蘇諾語連忙說。她實在不愿意再發生上一次的事,省得宮中又開始議論紛紛。
楊妃冷笑著問:“蘇太醫這話說的,難道是本宮冤枉了她?還是說本宮肚量小,容不得人?”
“微臣不敢!”蘇諾語恭敬回話。
自從得知了白府一事不是褚哲勛所為之后,蘇諾語的心情便前所未有的大好。因而在面對楊妃的刻意為難時,她并不會有太大的反感。
楊妃微微點頭,耳垂上的耳環隨著她的頭也微有晃動,她笑著說:“不愧是連皇上都看重的人,果真是懂分寸,懂尊卑。既如此,那么你見了本宮是否該跪下行大禮?”
“這……”
心云又想說話,被蘇諾語及時打斷:“是,微臣遵旨。”語畢,她恭敬地跪下去,鄭重其事地行禮,“楊妃娘娘萬福!”
楊妃滿意地看著她,心底終于有了些許的平衡。無論如何,她只是一介太醫,而自己卻是四妃之一,尊卑擺在這兒,她必須臣服在自己腳下!
正在這時,身后傳來太監的唱和:“皇上駕到……”
所有人的目光伴著這一聲都集中到章華的身上,楊妃心中咯噔一下,曉得不好。再回頭看一眼蘇諾語,也是一臉的詫然。她眉宇間隱隱劃過一絲恨意,說來說去,這一切都怪這個蘇諾語!若不是她,自己也不會如此動怒,自然也不會叫皇上瞧見這一切。
在她腦子里飛快想著應對之策的時候,季舒玄已經大步走了過來。見蘇諾語跪在地上,他眉頭緊皺,也顧不上理會楊妃,便親自上前將她扶起:“諾語,好端端的,你怎得跪在地上?”
眾目睽睽之下,蘇諾語自然不愿同季舒玄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否則更是說不清。她順勢起身,后退兩步,避開季舒玄的手,說:“皇上萬福。”
一旁的楊妃親眼見著季舒玄對蘇諾語的好,一時間愣在那兒,忘了行禮請安。
季舒玄伸出的手尷尬地僵在空中,半晌后方才收回來,他低咳兩聲,轉而怒視楊妃:“楊妃,怎么回事?”
“皇上萬福。”楊妃連忙屈膝行禮,“是這樣的,方才臣妾同蘇太醫碰上,可蘇太醫對臣妾視而不見。臣妾不過是說了她一句,她身邊的婢女便公然頂撞臣妾。臣妾……臣妾只是叫她按著規矩行禮,并沒有其他。”
季舒玄聽后,轉而看向心云,贊道:“好丫頭,知道護主,也難怪你們小姐如此護著你。”
“謝皇上夸獎。”心云連忙行禮謝恩。
季舒玄這態度分明是極大地拂了楊妃的面子,楊妃面上訕訕,不知如何應對,也不敢輕易說話。
季舒玄轉而吩咐章華:“告訴內務府一聲,賞賜心云半年的月俸,以表彰她忠心護主!”
“是,奴才省得。”章華應道。
楊妃聽了這話,將手里的手絹都快要擰碎。香茗見狀,趁著季舒玄沒注意,連忙扯一下她的衣袖,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沖動。楊妃深深呼吸,以平息心頭的憤憤。
蘇諾語不愿在這兒耽擱時間,說道:“皇上,您不必如此,楊妃娘娘位份尊貴,教訓我……微臣和心云是應該的。”
楊妃聽了這話,猛地抬頭看向蘇諾語,詫異至極。她竟敢在同皇上說話時,以“我”自稱,而皇上似乎并未覺得有何不妥。她敢肯定,這絕對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偶爾一次。
季舒玄眉頭微皺,知道蘇諾語有心避諱,也不愿拂了她的心意。然而,在這種情形下,若是叫諾語受了委屈,豈非是他這個皇帝無能?
思前想后,季舒玄道:“方才楊妃提及規矩、尊卑,朕深以為然。既如此,那么楊妃見了朕,是否也該跪下行大禮?”
楊妃面上一凜,皇上已經把話說得這樣明白,她縱然是心底再怎么不甘愿,也不得不依言行事。楊妃面帶著淡淡的微笑,恭敬地跪在季舒玄面前,像第一次覲見一般,按著規矩行大禮:“臣妾高陽殿妃楊氏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季舒玄居高臨下地看著楊妃臣服的樣子,對著蘇諾語招手:“諾語,你到朕身邊來。”
蘇諾語驚訝地看著他,遲遲沒有動。而伏在地上的楊妃聽了這話,幾乎要落下淚來。皇上這話分明是要她難堪,那個蘇諾語若是站在他身邊,那自己豈不是相當于也在跪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