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玄輕哼一聲:“既是欣然同意入宮,還故作清高地說什么寧死不做朕的女人?她心中到底是打著什么算盤?若是單純了為了引起朕的注意,那么她成功了!”
章華也不知該如何說,半晌后,問:“那皇上的意思是……”
“無妨,無論她心中如何想的,有求于朕總好過無欲無求。她若是真的無所欲求,那么朕反倒棘手。如今這樣,她有求于朕,一切倒是好辦!”季舒玄并不動怒。說白了,蘇諾語只是同后宮中的這些女子一樣,真要論起來,后宮諸人哪個又是無欲無求的呢?
章華附和地道:“是,皇上說得是。”
季舒玄嘴角噙一抹笑:“章華,你下午便再出趟宮,親自將諾語迎進宮。無論如何,朕還是屬意她為后,她如今說得信誓旦旦,朕倒要看看她能硬到何時!”
“是,奴才遵旨。”章華點頭道,“只不知蘇大夫入宮后,該住在何處?”
季舒玄略微沉吟,道:“如今宮中已經整理出來的宮殿要么太偏,要么太小,既然她不愿為后,便先暫時將朕的東配殿指給她住。同時收拾一處離嘉德殿近些的住處給她,另外囑咐人去將鳳鸞殿收拾出來,隨時恭迎諾語!”
“有皇上如此細細考量,想必蘇大夫縱然是鐵石心腸之人,也會被您感動的!”章華說道。
季舒玄命令道:“好了,按朕的吩咐去準備著吧!”
直到章華躬身退下,季舒玄方才在心底暗道:諾語,對你,朕志在必得!朕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堅持到何時!你不要叫朕失望,保持你的清冷孤傲,不要同這后宮中的女子一樣,庸脂俗粉!
而宮外,客棧內,心云也已經按著蘇諾語的要求將兩人的行囊都收拾妥當。本以為要等到第二日的,然而不過是午后小憩后,章華就帶著人來了。
“蘇大夫,您若是準備好了,咱們便進宮吧!皇上在宮里等著您呢!”章華說得恭敬。
蘇諾語微微頷首,示意心云將東西都準備好。心云沖著她點點頭,表示都已備好。隨即就有侍衛上前從心云手中接過行囊。
眾人出了客棧,蘇諾語看一眼那華麗的馬車,面無表情,心如死灰。心云也沉默著,扶她上了馬車。不愧是皇家的馬車,里面寬敞舒適得很,只是身在其中的蘇諾語并未感覺到有任何一點好。
快行至宮門口的時候,蘇諾語突然站起來,用力地拍一下馬車,揚聲道:“停車!”
章華一聽,雖不明緣由,卻仍下令停車。章華來到蘇諾語所乘的馬車外,關切地問:“蘇大夫,您怎么了?可是有事要辦?您吩咐奴才就是!”
侍衛們看著章華那畢恭畢敬的態度,面面相覷。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更何況是皇上用慣了的大太監呢!別說這些侍衛們,就是宮里的小主娘娘們,也都要給章華幾分面子。可章華卻在這個號稱蘇大夫的女子面前如此的誠惶誠恐、畢恭畢敬。那架勢就連著平素里面對貴妃,也是有過之而不及的。
每個人心中都在猜測著蘇大夫到底是何方神圣,而看向蘇諾語的眼神也都充滿了好奇。即便現在尚無定論,但大家心中都有數,這個蘇大夫絕對是個不能隨意招惹的人物!
蘇諾語低聲回應:“不必,我只是想下車透透氣。”隨即,心云扶著她下了馬車。
蘇諾語看一眼面前不遠處的宮門,眉心微蹙。她背過身去,看著另一邊更廣闊的天空,心底溢滿悲哀。身后這個地方是她當日費盡心思離開的,總想著能夠離開,可沒想到,繞了一圈,竟還要親自再踏足這里。
她想起之前心云勸告的話,這次再進來,只怕便難以出來。其實哪里還需要別人說呢,她心里比誰都清楚,這兒是皇宮,守衛森嚴,銅墻鐵壁!
蘇諾語仰頭癡迷地看著碧空如洗,心云見她久久地仰望天空,問:“小姐,您在看什么呢?”
“這樣好的藍天白云,這樣好的街頭人群,這樣好的自由空氣,等會進了身后那道門,就再也感受不到了!”蘇諾語輕聲道,心中不無感傷。
她這話聽在心云耳中,也滿是惆悵,她神色黯然,勸道:“小姐既然這樣不舍,何苦要執意如此,為難自己呢?您現在還未進宮,可要想清楚,這可是最后的機會了!”
蘇諾語搖搖頭,說:“心云,不必再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語畢,她幽幽嘆氣,轉身準備上車。
章華原本站在相隔五步外的地方,見蘇諾語走過來,恭敬道:“蘇大夫,若無事,便上車吧!皇上還在宮里等著您呢!”
蘇諾語點頭:“上車吧!”說話間,馬上有侍衛端來了馬凳放在蘇諾語的腳下,蘇諾語抬腿邁步,剛準備上車,衣袖突然被心云扯住,心云低聲道:“小姐,您看,石海和清然小姐!”
蘇諾語猛地回頭,街對面果然站著石海和清然,兩人的臉上均滿是愁云,低聲正交談著什么。蘇諾語看著清然,眼眶微微濕潤。若說離開清然,她實在也是舍不得。清然是她這兩世來,最好的朋友!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灼灼,清然猛地抬頭,蘇諾語尚來不及避開,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蘇諾語心頭一慌,連忙垂下眼瞼,避開清然的注視,匆忙間上了馬車。
心云眼尖地捕捉到蘇諾語眼角那一滴閃爍,心中悵然: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不過兩日的時間,怎得就走到這一步?然而來不及多思,心云也隨之快步上了馬車。
章華站在馬車下,并未瞧出什么異常來,見蘇諾語和心云都上了車,他下令出發。
馬車上,蘇諾語緊靠著馬車壁,微仰著頭,閉上眼睛,一顆心如墮入了暗黑的地獄般,再也看不到一絲光亮……兩行清淚順著眼角緩緩流下……
心云知道這個時候再多的言語都顯得蒼白,她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手帕小心翼翼地為蘇諾語擦拭臉頰上的淚水。出宮這些日子,她也是深深地愛上了宮外的自由自在,那是從前在宮里從未感受到的。
而街對面,石海見清然一直盯著那輛入宮的馬車,問:“塵夫人,您在看什么?”
“諾語!”清然朱唇輕啟,吐出兩個字來。
“哪里?”石海一聽,連忙四下張望。
清然看見那高大巍峨的朱門緩緩地關上,那輛馬車漸漸消失在她眼前,猛地頓足,憤憤道:“方才那輛進宮的馬車!里面坐的人就是諾語!”她方才就覺得那女子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雖說容貌是陌生的,但那身材,那感覺,分明就是蘇諾語!
石海大吃一驚,聲音忍不住抬高幾分:“什么?您說蘇小姐在那馬車上?那分明不是……”他的話戛然而止,他怎得忘了蘇小姐擅長易容!
清然臉上滿是懊喪:“那一定是諾語!她出谷這兩日到底發生了什么?怎得會進宮呢?”
“塵夫人,您會不會看錯了?以蘇小姐的性子,即便相信了冰雁的鬼話,怎么也不會選擇入宮啊!”石海跟在夜離身邊,清楚地知道皇上看上了蘇諾語,有意立她為后的事。但公子說過,蘇小姐是決計不會入宮為后的!
清然沒有說話,她一臉的諱莫如深。許久后,方才看著石海說:“宮里不是有暗線?讓他們打探一下,方才那女子是不是諾語!”
石海面上一凜,連忙道:“是,我馬上便去落實這個事!”
清然點頭:“好,你去忙你的。我再找找看,你說的不錯,也許是我的感覺出錯,那人不是諾語。”這話說得頗無底氣,只不知是在安慰石海還是在安慰自己。
石海點點頭,快步離去。他心中隱約猜到,這次的事是鬧大了!公子這才離開京城,蘇小姐便不見蹤影,如今看來,甚至有可能是進了皇宮。這若是叫公子知道,只怕冰雁……
石海不敢再往下想,現如今看來,他唯一的能做的,就是盡快找到蘇小姐!
而進宮后的蘇諾語下了馬車,換了轎輦,一路被人抬至嘉德殿外,方才停下來。蘇諾語抬頭看一眼匾額上的燙金大字,微微蹙眉,心云以為她不知情,連忙在她耳邊小聲說:“小姐,這里就是皇上居住的宮殿。”
章華走過來,恭敬地說:“蘇大夫,請吧!皇上在里面等著您呢!”
蘇諾語斂去心思,面無表情地隨章華一步一步走上石階。來到大殿外,章華方才對心云說:“心云,你便在這里等候蘇大夫吧!”
畢竟是在宮里待了十余年的人,心云知曉這些規矩,點點頭,恭敬地候在殿外。
蘇諾語深深呼吸,隨即跟在章華身后,一步一步地踏進大殿。像這樣獨自來這兒,還是第一次,蘇諾語并沒有尋常人所說面圣的那種緊張感,有的只是心底無法抑制的深深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