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妃將手中的饅頭放在一旁,端坐在椅子上,等著吳妃進來。
香茗開門,吳妃走進來,一眼便瞧見楊妃以及她旁邊那令人難以下咽的吃食。吳妃笑道:“喲!內(nèi)務府這起子奴才真是該打,怎好叫我們尊貴的楊妃娘娘吃這樣豬狗不如的膳食呢?”隨即,她看向一旁的雅兒,吩咐道,“快,吩咐奴才去桃花源,將本宮今日剩下的吃食端過來給楊妃娘娘。”
“是,娘娘。”雅兒面上帶著一抹諷刺,應道。
楊妃冷眼瞧著吳妃,沒有絲毫的不悅,道:“好啊,那就有勞了。”
“呃……是。”雅兒意外之下,也只得應是,轉(zhuǎn)身欲走。
吳妃見她如此從容應對,并沒有自己預料中的勃然大怒,心中頓時沒有了興趣:“站住!去外面候著!本宮同楊妃有話說。記住,沒有本宮的應允,不許任何人進來!”
“是。”雅兒訕訕地應道,退了出去。
楊妃輕哼一聲,示意香茗也出去候著。
吳妃見門關上,來到楊妃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道:“楊妃,沒有想到你也有今日,真是叫人惋惜啊。”
“不必如此假惺惺的,有何貴干,不妨開門見山。”楊妃不為所動,平靜說道。什么叫龍游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今日楊妃算是得見了。只不過宮里的人向來擅長拜高踩低,就連她自己也未能免俗,故而并沒有覺得有任何的驚訝。
吳妃之所以走這一遭,無非是想以勝利者的心態(tài)來看手下敗將的眼淚。沒想到楊妃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失魂落魄,反而比她往日看起來更多了一份淡然。
說實話,剛進門的那一剎那,她看著楊妃端坐在那兒,竟有一絲恍惚,就好像這里并不是冷宮,而是她的高陽殿。之后她原本想著出言折辱她,沒想到她也能四兩撥千斤地解了窘境。
楊妃的淡然令她心里沒有意料之中的暢快,倒是她有了幾分惱怒。原本她以為,能看見楊妃以淚洗面、憔悴不堪的樣子,可她似乎仍舊優(yōu)雅高貴。
吳妃皺眉,這個女人的心機之深,難道自己昔日里小覷了她?這樣一來,她勝利的喜悅頓時便折損了大半。平白少了些樂趣,真是令人遺憾。
楊妃見她一直沉默著,沒有言語,挑眉:“怎么?吳妃來此只是想與我相顧無言嗎?”
沒能看她失魂落魄,反被她促狹,吳妃蹙眉:“楊妃,你不必在本宮強作鎮(zhèn)定,難道你還沒有認清眼前的一切嗎?你現(xiàn)在是皇上心中最深惡痛絕之人,不過幾個時辰后,便要自盡而亡。都死將死之人,何必還強作歡顏?”
楊妃聞言,咯的一聲笑出聲來,她起身看著吳妃,道:“這才是你今日來此的目的吧?我之前還在奇怪呢,怎么好端端地你會來這兒?原來是想看我失魂落魄、傷心欲絕!不好意思,你若真是為此而來,我只能說讓你白跑一趟,還是請回吧。”
“你不過就是不想叫本宮看了熱鬧,何必呢,進了這冷宮,即便不死,也再無翻身的余地!”吳妃幸災樂禍地說道。
楊妃頷首:“不錯,我的確是將死之人,可那又怎樣呢?我便先走一步,看著你們也一個個地被皇上厭倦!吳妃,你別以為你親近蘇諾語,便能得皇上另眼相待!她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你……”她頓一頓,輕聲道,“什么都不是!”
吳妃微微聳肩,毫不在意地說:“那又如何呢?能夠看著你就死,本宮心里便暢快無比。楊妃,本宮想要的、所求的,你永遠也想不明白!就好比這次的事,你莫名其妙便被反咬一口,關進了冷宮一樣。本宮真是遺憾,昨日沒有親眼看著你在嘉德殿內(nèi)痛哭流涕、哀求不已!”
楊妃聽著她的話,腦海中嗡的一聲,有些一直想不明白或者說被刻意忽略的事浮出水面。她上前一步,逼視吳妃:“下毒一事,是你所為?”
吳妃輕笑一聲,微微側身,看向窗戶的方向,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毫無證據(jù),只能憑空猜測。皇上那兒,早已認定了你,你再無辯駁的機會!”
楊妃聽著她似是而非的話,心中恍然,這件事十有**就是吳妃所為!可如她所言,自己沒有證據(jù),皇上那兒又對自己早已沒了往昔的情分,恨之入骨。她笑了笑,的確呢,知道了又如何?她已是將死之人,便由得她們慢慢斗,斗個你死我活吧!
吳妃見她笑出聲,不悅地道:“你還真是不怕死,但愿等到那毒酒下喉、白綾繞頸的時候,也能如此淡然。”
“這個自然。”楊妃懶得在同她理會,坐回到椅子上,說,“若是無事,吳妃便請慢走吧。”
沒能看到自己預料的畫面,雖說有些遺憾,但能看著昔日的對手,被賜自盡,還是一件叫人痛快無比的事!吳妃得意地笑著,轉(zhuǎn)身,弱風扶柳般婀娜地離去。
香茗進屋看見楊妃淡然地端坐在那兒,心生敬佩:“娘娘,您沒瞧見,方才那吳妃離去的時候,臉色陰沉著,遠沒有她來時那般得意!”
楊妃看著她,本想將吳妃的話轉(zhuǎn)述給她,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若此事真是吳妃所為,那么此人的心機之深可見一斑。連自己都不是她的對手,更何況香茗呢?罷了,還是不將她牽扯進來比較好。
“沒有看見我哭哭啼啼的樣子,她自然是要失望的。”楊妃淡然地說著話,又將桌上早已冷透的饅頭拿起來,費勁地咬一口。
看著她吃東西,香茗想起方才吳妃那折辱人的話,憤憤道:“吳妃未免太過分!方才竟說那樣的話來羞辱您!”
“這有何妨?她沒有說錯,哪怕是她剩下不吃的,也比我的好。”楊妃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見香茗還有些氣惱,又說,“香茗,你要記住,你表現(xiàn)的愈是淡定,那么那些想看你笑話的人,便愈是失望!”
“是,娘娘。”香茗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楊妃滿意地看著她,指了指剩下的吃食,說:“你也吃吧。如今只有這東西,再不濟也好過餓肚子。”
香茗毫不猶豫地拿起饅頭咬了一口,心中暗道,連娘娘都能下咽,何況她一介奴婢呢?
吳妃走后沒多久,庭院中又傳來奴役比之面對貴妃和吳妃更加討好的聲音:“蘇太醫(yī),今日您怎得貴步臨賤地,來冷宮這種不祥之地呢?”
“這位公公,我有些話想問問楊妃,你看方不方便?”蘇諾語的聲音低柔悅耳。
“方便方便,蘇太醫(yī)您這邊走。”奴役的聲音更加地卑微。如今宮中誰人不知這蘇太醫(yī)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呢?大家巴結她都來不及,誰會與她過意不去!
屋內(nèi)的楊妃微微詫異,若說吳妃的造訪令她意外,那蘇諾語的到來簡直就令她震驚!她不是昨日才轉(zhuǎn)危為安嗎?怎得今日就下了病床,來冷宮呢?她有些好奇這蘇諾語來此的緣由,遞一記眼神給香茗,香茗會意地上前將房門打開。
楊妃坐在那兒,看著蘇諾語在身邊婢女的攙扶下進了屋。她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的確是帶著難掩的病容,但看上去絕對不像一個剛剛死里逃生的人!
在楊妃打量蘇諾語的同時,蘇諾語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以及周遭的環(huán)境。說起來,看見楊妃如此淡然的模樣,她是有些詫異的。看來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堅韌、頑強!
“蘇諾語,你怎會來冷宮?”楊妃傲慢地問著。雖說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打入冷宮,可該有的架勢是不能輸?shù)摹?
蘇諾語比她的態(tài)度更加森冷:“你別誤會,我對送你上路沒有任何興趣,對看你的笑話也沒有興趣。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些事想要問你。”語畢,她毫不嫌棄地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
楊妃看她目光淡淡掃過那些殘羹冷炙,眼神中既沒有驚愕,也沒有輕蔑,有的只是一成不變地淡然。楊妃心中有數(shù),蘇諾語不是吳妃之流,只怕也是不屑做那些落井下石的事。
楊妃示意雅兒將剩下的飯菜端走,候在外面即可。心云見狀,也隨著香茗一同走出去。以小姐的能力,對付區(qū)區(qū)楊妃是沒有問題的。
一時間屋內(nèi)只有蘇諾語與楊妃兩人并肩而坐。
不待蘇諾語開口,楊妃嘲諷地看著她:“昨日我聽皇上說,你生死未卜,命懸一線,皇上為你可謂是心急如焚。沒想到這才不到一日,你便能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到冷宮來看我。可見咱們太醫(yī)院的那些個太醫(yī)的醫(yī)術是越來越好!”
“楊妃,暫時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敵意!”蘇諾語不客氣地說,“要知道下毒一事,即便不是你所為,也必定正中你下懷。皇上將你打入冷宮,似乎也不為過。說來說去,我才是你們彼此算計的受害之人!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