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玄看著蘇諾語虛弱地躺在那兒,滿心后悔,哪里還顧得上去沐浴更衣?剛要勒令小魏子滾出去,就見章華帶著一眾太醫(yī)進來。
有了之前的教訓,再加上一路上聽章華簡單介紹了情形,太醫(yī)們心中皆有數(shù),若是這個時候還顧著請安,必定還是難逃責罵。然而,為人臣子若是不講禮數(shù),只怕日后又會為自己遭至麻煩。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說來諸位太醫(yī)也是無辜。進了寢殿,所有人皆跪下請安:“皇上萬福?!?
果如眾人所料,季舒玄聽見這請安的聲音,憤然回首,喝道:“諾語現(xiàn)在昏迷不醒,你們還在這兒鬧這些虛文!若是她有個好歹,朕便讓你們提頭來見!”
“是,是,是。”一眾太醫(yī)心中惶恐,又是提頭來見?似乎每次蘇太醫(yī)有個什么閃失,皇上便會方寸大亂。
太醫(yī)們上前,季舒玄自然向后退去,負手在寢殿內(nèi)來回踱步。小魏子趁機來到章華身邊,一陣耳語。章華看一眼皇上,了然地點頭,示意小魏子先去準備。
章華想了想,來到皇上身邊,說:“皇上,您看這會兒太醫(yī)們在這兒忙著,您若是守著,只怕太醫(yī)們心中惶恐,醫(yī)術(shù)施展不開啊!您方才淋了雨,若是病了,不是讓蘇大夫心中難受嗎?不若這樣吧,這兒就交給諸位太醫(yī)們,您去沐浴更衣,興許一會兒回來,蘇大夫就醒了。”
季舒玄思慮再三,覺得章華言之有理,再三叮囑太醫(yī)后,方才大步離去。
章華跟在身后,經(jīng)過心云身邊,知道這丫頭方才承受的一切不遜于蘇大夫,只怕也是受不住。想了想,又折回去,吩咐了一個太醫(yī)為心云把脈診治一番,又吩咐了婢女為她準備熱水和干凈衣物。
心云渾身濕漉漉的,自從進了寢殿,她便不得機會上前照顧,站在那兒又是擔憂又是心急,加之方才跪了那么久,又是吹風又是淋雨的,身體也是有些吃不消。這會兒見章華如此,心中倒是溫暖:“謝章公公。”
“你倒乖覺!”章華點點頭,“好了,你是蘇大夫的貼身侍婢,若是倒下了,只怕蘇大夫那兒也沒有得力之人。好生照顧自己吧?!闭Z畢,他連忙追了出去。
心云同這些太醫(yī)都是極熟稔的,這會兒難得皇上不在,也顧不上規(guī)矩禮節(jié),上前兩步,問其中一人:“李太醫(yī),我家小姐怎么樣?”
李太醫(yī)看皇上不在,便壓低聲音道:“蘇太醫(yī)今日受了風寒,前不久方才死里逃生,本就體弱,今日又在風雨中跪了那么長時間,論誰也是熬不住的?!?
一聽這話,心云急得眼淚都要落下來:“李太醫(yī),按您的意思是,我家小姐情況不好?”
“倒也不是太壞,等會兒給開了藥,按時服下,好生休養(yǎng)一陣,便會痊愈。只是,”李太醫(yī)面上有些擔憂,“蘇太醫(yī)身子嬌貴,這跪了兩個多時辰,只怕是這膝蓋得要好一陣休養(yǎng)??!”
心云撲通一下跪下去:“李太醫(yī),無論如何,你們一定要治好我家小姐??!心云給你們磕頭了!”
“心云姑娘,你這是做什么?”李太醫(yī)連忙將她拉扯起來,“你是蘇太醫(yī)身邊的紅人,章公公面前,都給你幾分面子,你卻貿(mào)然跪我們,叫我們?nèi)绾胃耶敯?!?
心云站起來,卻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李太醫(yī)無奈地搖搖頭,道:“你還是先去洗個熱水澡,等會我給你看看?!?
心云點頭,擔憂的目光卻一直緊鎖榻上昏迷不醒的人。
李太醫(yī)知道她的心思,道:“你放心吧,蘇太醫(yī)就交給我們,不會有事的。”
李太醫(yī)再三保證,心云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去。說實話,若不是怕自己病倒了,小姐那兒無人照顧,她必定不會離開半步。這公子才離開,小姐就成了這模樣,讓她如何對公子交代??!
季舒玄的動作非??欤瑳]過多久,便沐浴更衣重新回到寢殿,見方才的太醫(yī)散去了幾人,問:“其他人呢?”
李太醫(yī)聽見這聲音,面上一凜,連忙躬身,畢恭畢敬地回答:“回皇上,鐘太醫(yī)回去抓藥,王太醫(yī)在準備煎藥的物件。其余人,皆候在外面?!?
季舒玄這才頷首,關(guān)切地問:“諾語她……怎么樣了?”
李太醫(yī)拱手道:“皇上放心,蘇太醫(yī)并無大礙,只需按著方子服藥,休養(yǎng)幾日便會痊愈。至于膝蓋,跪久了,也是需要好生養(yǎng)著的。臣等給蘇太醫(yī)開了外用的藥膏,按時涂抹便會無事。”
季舒玄剛想說話,心云的聲音傳來:“交給我吧!”隨即,她來到季舒玄面前,福了福,道,“皇上,上藥一事,交給奴婢便可?!?
季舒玄本想說自己親自來,但心云開了口,他反倒不好再說什么。
李太醫(yī)看出季舒玄的不爽,也不敢多說話,只是將如何用藥的具體細節(jié)囑咐給心云。
心云聽后,感激地看著他:“多謝李太醫(yī)?!?
李太醫(yī)連忙擺手:“心云姑娘太過客氣。”轉(zhuǎn)而看著皇上,“皇上,微臣先去外面候著。若是有事,您吩咐便是?!?
季舒玄嗯一聲,李太醫(yī)像是得了特赦令似的,連忙躬身退了下去。
待得太醫(yī)離去后,偌大的寢殿內(nèi)除了尚在昏迷的蘇諾語外,就只有季舒玄和心云。心云站在蘇諾語的床前,內(nèi)心忐忑不安。這樣近距離地同皇上同處一室,小姐又昏迷不醒,她實在擔心等會皇上會問及小姐和公子的事,那就不好辦了。
季舒玄見蘇諾語遲遲不醒,心中擔憂不已。雖然太醫(yī)已經(jīng)保證絕無大礙,但看著她慘白而無一絲血色的臉,他的心一陣鈍痛。明明知道她身子骨弱,為何還要這樣逼她?明明也不會賜死褚哲勛,為何還要這樣逼她?季舒玄難得的自責。
然而轉(zhuǎn)念想到褚哲勛,他心底仍有揮散不去的憤怒!目光從蘇諾語的臉頰轉(zhuǎn)向旁邊伺候著的心云,她是諾語的心腹,想必這些事她也知道。
思及此,季舒玄問:“心云,關(guān)于你家小姐的事,你都知道吧?”
心云面上一凜,心中暗道:真是怕什么來什么?。∷肓讼耄宰约旱墓α?,若是說謊只怕是瞞不過皇上,不如實話實說。打定主意后,心云跪在季舒玄面前,低著頭道:“皇上,奴婢知道您想問什么,但請您恕罪,奴婢什么都不能說?!?
“既然知道,就沒什么不能說的。欺君之罪,你可曉得后果?”季舒玄的聲音低沉,面上不豫。
心云點頭:“是,奴婢知道欺君之罪乃死罪。所以奴婢沒有欺君,小姐的事,奴婢基本上都知曉,但沒有小姐的允準,奴婢什么都不能說。”
季舒玄皺眉:“好大的膽子!還從未有奴才敢跟朕談條件!”
心云閉了閉眼,咬緊了牙關(guān),道:“皇上,縱然是您殺了奴婢,奴婢也不能背叛小姐?!?
季舒玄冷哼一聲,還真是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這蘇諾語是個軟硬不吃的,沒想到手底下的丫頭也能如此有氣節(jié)。
“心云,你該知道朕喜歡你家小姐?!奔臼嫘Q了個策略,“朕有意立她為后,之前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心云心底有些無奈,這若是在原來,她聽說皇上能這樣待小姐,只怕是欣喜若狂的??山駮r不同往日,一來小姐已經(jīng)找到了一生的幸福,二來小姐已不是原本的小姐,壓根就不愿留在宮里。心云叩首下去:“皇上,您就別為難奴婢了。有什么話,皇上問小姐就是,奴婢什么都不能說?;噬弦膊幌M具@么輕易就背叛小姐,不是嗎?”
心云聰明地將問題拋回給季舒玄,季舒玄一時間有些語塞,竟不知如何應答。這小丫頭在宮里伺候了十余年,他從前竟沒瞧出來,她不僅忠心,還很聰明。
季舒玄看著心云,目光中飽含深意。縱然心云一直垂著頭,依舊能察覺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的目光。心云在心底暗自祈禱,趕快讓皇上放了她吧!
正在這時,章華走進來,手里端著剛熬好的藥,輕手輕腳地遞給心云,隨即來到季舒玄身邊,說:“皇上,時辰不早了,您明日還要早朝,早些歇息吧?!?
季舒玄起身,活動了下筋骨,今夜折騰了這么久,的確是有些疲憊。然而,蘇諾語還處在昏迷中,他擔憂地看一眼道:“諾語這邊半夜還不知道怎么樣?!?
“皇上,您放心就是。蘇大夫這兒有心云,奴才又安排了幾個侍婢。另外還留了三個太醫(yī)隨時候在殿外。奴才還是扶您去歇息吧。”章華再度勸道。
心云見狀,也鄭重其事地點頭:“是啊,您去休息吧。小姐這里有奴婢在,不會有問題的?!?
季舒玄這才放下心來,點點頭道:“好,那諾語就交給你了。若是有任何問題,你只管吩咐那些奴才去做?!?
“是,奴婢遵旨?!毙脑圃俣冗抵x皇恩。
“夜離……”正當季舒玄準備離開的時候,床上的人兒虛弱地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