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諾語。”在蘇諾語的手即將觸碰到門的瞬間,楊妃出聲喚道。
蘇諾語轉過身來,略微驚詫地看著她:“還有什么事?”
楊妃尷尬地避開她的注視,不自然地說:“你知道我為什么會一開始就討厭你嗎?或者說,你知道為什么后宮中人會越來越討厭你嗎?”
蘇諾語沒有料到她竟有同自己談心的興致,搖搖頭:“不知道。”
楊妃來到桌邊,小小地啜飲一口,微微蹙眉,隨即放下茶盞,說:“因為我從未見過皇上對誰有對你這般上心!在你入宮以前,皇上待我也很不錯,大家都說我是盛寵不衰,對我羨慕不已。可是你來了我才知道,什么才是盛寵!你知道嗎?昨日當你病重的時候,皇上曾對太醫院的人說,若是你有個閃失,便叫太醫院的所有人陪葬!”
蘇諾語微微驚愕,這些話,她確是不知情的。然而這樣叫人羨慕不已的話,在她聽來卻覺得無聊且無理!她在心底嘆息,只要不是夜離,那么任何人對她的示好只怕都入不了她的眼吧。
“你可知道,當日小皇子病重時,皇上心急如焚,卻也沒有失去理智到說這樣的話!”楊妃說著,“還有我,皇上以為是我下了毒,便能不顧及往日我與他之間的情分,下令殺了我。可你知道嗎?當日我以小產這樣的借口,皇上也只是下令將那個貴人廢去位份,打入冷宮而已。”
蘇諾語看著楊妃,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可這一切壓根就不受她的控制,她其實也深受其害啊!
楊妃驟然轉身,直逼蘇諾語,道:“你該知道,皇上膝下子嗣單薄,按說一個皇子遠勝一個女人。何況,后宮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女人。后宮的女人就好像是御花園中的花朵一樣,永遠都有最嬌嫩、最美艷的!可在皇上心中你的地位遠勝皇子,遠勝這宮中所有人。”
“我說過,我對皇上沒有感情。”蘇諾語不厭其煩地重復著。
楊妃悲戚地笑道:“是啊,你對皇上沒有感情,皇上卻能對你如此在乎!我們呢?我們恨不能將一顆心捧在皇上面前,可皇上連看都不愿看一眼。”
蘇諾語蹙眉,眉宇間有一絲不耐,她嘆口氣,說:“你們想要爭奪他心中的寵愛,那么自己爭就是。何苦要將我牽扯進來?讓你們羨慕不已的寵愛,于我而言,卻是枷鎖與桎梏!”
“你知道嗎?凡是入了宮的女人,生命中便只有兩條路可以走:爭或者不爭。這宮里的女人啊,若是不爭,便會活得如螻蟻般任人欺凌;若是爭,便得每日都過著難以舒心的日子。因為但凡是起了爭心,就有輸贏。輸了的,可能就再無翻身之地,甚至賠進自己的一條命。而贏了的人,就得一直保持著狀態,隨時等著其他人來搶奪你的寵愛。”楊妃說起這個,語氣中有深深的悲哀。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所有身處其中的人。
蘇諾語無言以對,這個話題她不想觸碰,出聲打斷:“楊妃娘娘,我對你所說的后宮生存之道,毫無興趣。若無事,我先走一步。”
這一次,她沒有再給楊妃說話的機會,開門而出。
楊妃看著她的背影,想著她方才說的話,陷入沉思……
香茗急急忙忙進屋后,就看著楊妃站在那兒,看著蘇太醫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小聲地問:“娘娘,您在想什么?”
楊妃搖搖頭,沒有言語。今日一見,她才恍然,也許從前對蘇諾語存在著深深的誤解。
離開了冷宮,心云攙扶著蘇諾語上了轎輦,問:“小姐,咱們回太醫院嗎?”
“去嘉德殿。”語畢,蘇諾語疲憊地閉上眼睛。雖說她沒有真的中毒,但為了演一出逼真的戲,她還是自己配了藥吃。這些藥雖不會真的傷及她內里,卻也會造成她一段時間內的疲憊虛弱。
昨日傍晚時分藥效方過,且得些時日恢復呢。若不是楊妃一事迫在眉睫,她斷不會這個時候還在外面奔波。
嘉德殿外,章華遠遠地瞧見蘇諾語乘著轎輦而來,連忙應了過去。
“蘇大夫,您這身子還沒好,怎得出門了呢?您若是有什么事,著心云前來說一聲,奴才自會趕去太醫院啊!”章華嘮叨著。以皇上對蘇諾語的心思,這若是有個好歹,只怕眾人又免不了一頓責罰。
轎輦落地,蘇諾語在心云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她看一眼跟在身邊的章華:“章公公,我有要事想見皇上,勞煩你通傳一聲吧。”
章華點點頭,道:“好勒,奴才這就去。煩請蘇大夫在此稍后片刻。”
不一會兒,章華出來,恭敬地說:“蘇大夫,皇上請您進去。”
蘇諾語看著心云,示意她候在外面,獨自進了偏殿。這兩日為了她的身子,季舒玄沒少費心,尤其是昨日,連朝政都耽擱下來。今日一早囑咐人去詢問了情況,說是有了好轉,他才放心些,開始著手處理堆積的奏折。因而,他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時辰蘇諾語竟會突然求見。
蘇諾語一進偏殿,季舒玄便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說:“不必多禮,坐下說話吧。”
“謝皇上。”蘇諾語微微屈膝謝恩,來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季舒玄放下手中的筆和奏折,看向蘇諾語,問:“諾語,朕聽章華說,你有要事想要對朕說?”
蘇諾語點頭,在心底想了想,輕聲道:“皇上,我今日前來,實則是有一事想要懇求皇上收回成命!”
“楊妃的事?”季舒玄脫口問道。這兩日宮內若是有什么事值得她用“懇求”這樣的字眼,那除了賜楊妃自盡外,實在想不出旁的。
蘇諾語點頭,她絲毫不意外季舒玄能瞬間猜出她的目的。
“楊妃派人去找的你?她向你求情了?是不是她說服你來找朕的?”季舒玄一連串的問題問出口。說實話,諾語會來求情他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說事先便有想到。以諾語的善良,必定會心懷不忍。可這件事不同以往,楊妃已是心腸歹毒到對她痛下毒手,她竟還來求情?
季舒玄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蘇諾語微微一笑,溫和說道:“皇上,您誤會了。這些事同楊妃無干。”
“那是什么事?”季舒玄有些不相信地看著她。除了楊妃,還能有什么事,能讓她不顧惜身子前來求情?
蘇諾語見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緩緩開口:“我來是為了楊妃,但絕不是她讓我來的。”
季舒玄一聽,剛剛和緩的神色又陰沉下去:“朕就知道,你這個時候前來求情,除了她的事,沒別的事!”
“既然皇上早已猜到,那便說應不應允吧。”蘇諾語問得直截了當,叫季舒玄有幾分語塞。
季舒玄起身,來到她面前,語氣不善地問:“諾語,朕就不明白了,你為何偏偏為楊妃求情?那不是別人,那是楊妃!是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楊妃!你再怎么心地善良,也不能容忍一個對你痛下殺手的人活著吧?”
蘇諾語微微搖頭,說:“皇上這件事上,我非常地感謝您。您該知道我的性子,絕不會對敵人心慈手軟!只是,這件事另有隱情,或許不是楊妃所為!”
“你說什么?”季舒玄驚詫不已地看著她。
蘇諾語點點頭,說:“從一開始我就覺得這件事或許有些隱情,楊妃是想置我于死地,可她還沒來得及出手呢!皇上,您下令賜死楊妃,是為了保護我。可您總不希望,楊妃死了,而真正對我下毒手的人還逍遙在外吧?”
季舒玄面容凝重,脫口問道:“那是誰?你懷疑誰?還是說,楊妃懷疑誰?”
蘇諾語本想將吳妃的名字說出來,可想著吳妃之前因著和自己走得近,很是得了季舒玄的另眼相待。在證據確鑿、辯無可辯之前,蘇諾語不想貿然行動,打草驚蛇。不知為何,對于一個擅用毒用藥的吳妃,蘇諾語覺得事情沒有這么單純。
思及此,蘇諾語搖搖頭,遲疑地說:“現在并不知道,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件事或許不是楊妃所為。”
“直覺?因著這個,你就來為楊妃求情?”季舒玄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她的理由竟然是可笑的直覺?
蘇諾語看著季舒玄,說:“皇上,我知道您是想要保護我,可若是不將真正的兇手找到,我還是處在危險之中。我今日來并不是讓您全然赦免楊妃,只是暫且留她一命!好不好?”
季舒玄審視著蘇諾語,她一臉的認真,讓他不得不相信她。
“皇上,您知道我進宮時日短,和各宮的娘娘小主都沒什么走動,之前還與楊妃起了齟齬。所以,我只是就事論事,絕不會刻意偏袒她。”蘇諾語見他不為所動,又說道。
季舒玄沉吟著,覺得蘇諾語言之有理,道:“罷了,朕這次全看著你的面子。楊妃死罪雖免,卻不得離開冷宮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