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時候起,風忽然小了很多,深秋的夜晚,枝不搖葉不動。天上有淺淺的云朵慢慢聚集著,將本就有些明昧不定的月色,遮掩的越發朦朧起來。
空氣中漸漸的透著一股壓抑的沉悶,有絲絲的濕氣,在不知不覺中氤氳著。
蕭天微微有些氣喘,整個人貼靠在一堵墻上,如同溶入其中一般。至少從外表看去,若不是刻意留心,絕不會有人看出,那兒站著一個大活人。
偽裝,潛伏,這是一個殺手必修的專業。而蕭天,更是這其中的佼佼者。
四下里,圍殺的人仍未放棄。從間或傳來的短促哨音,還有不斷圍攏來的腳步聲可知,對于蕭天,他們今夜顯然是報了必殺之心。
肩膀上隱隱生疼,那是被一支羽箭擦過留下的后果。當時幸虧他意識敏銳超乎一般人,否則,這一箭,只怕已然釘在他脖頸上了。
只是他雖然躲過了這一箭,但是好容易抓到的一個活口,卻在他一躲之后,被這一箭直接射入眼中,當場便透顱而死。
對手的狠辣和決絕,并沒引起蕭天多大的反應。從開始的襲殺到現在,他早已看出來,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他自己就是殺手出身,自然明白,對于一個殺手而言,從進入這一行伊始,這一生的結局就早已注定,不是殺人,就是被殺!
倘若再加入某一組織,那么,被殺的幾率就更大了無數倍。不但要小心執行任務失敗時死亡,還要時刻提放著來自組織的拋棄。畢竟,殺手是見不得光的。
越是高等級的殺手,了解的就越多,而一個不容于陽光下的組織,自然不會容許過多的隱秘有泄露的可能。那么,滅口,就是最管用的招數。
許多殺手也不是不知道這個,但依然毅然投入其中的原因,不外乎就是利益的吸引,再就是,對自己的信心。
信心,是每個殺手必要的心理素質。不然,也根本就入不了這一行。他們每個人都認為,自己只要小心,完全有把握避開這種危機。只可惜,這樣的人,大多數都最終死在了這種信心上。
所以,蕭天從不加入任何組織。他只相信自己!
可是,讓蕭天感到心中沉重的是,從眼前這個剛剛死去的殺手眼中,他并沒發現任何的不甘。
那人最后的眼神中,甚至還滿帶著一種譏諷,還有…….滿足。是的,就是滿足!
這是一個什么樣的組織啊!能讓人這么甘心為其拋棄自己的生命?這,已經超越了殺手的范疇,確切點的說,這些,都是死士!
死士一詞,貌似是源自戰國時期。那時候,對于死士的描述,大都是慷慨悲歌、任俠義氣的。及至后世,這種特殊的產物,才在大環境下,漸漸消失不見。
蕭天沒想到,自己如今卻有幸遭遇上。
不過,這種凜然也只是在心頭一掠而過。代之而起的,是熊熊燃燒的戰意。
后世時,沒機會遇上,可算是一種遺憾。那今天就看看,究竟是后世的巔峰獵人強,還是這些傳說中的頂級存在利害吧。
所以,雖然一連串的交手之下,讓他跌遇險情,非但沒讓他害怕,反倒激起了他的豪氣。
圍殺的人,開始時,大約在十幾個之多。個個都是老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蕭天如鬼魅般的犀利反擊,現在剩下的,不過只有四五個而已。
隱身在暗影之中,他靜靜的站著,無悲無喜。這種狀態下,他的心跳維持在了一種玄妙的跳動頻率上。這使得他身
體各部分機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最好的恢復效果。同時,也使得耳目變得更加敏銳。
前方有極輕微的聲響傳來,蕭天依然靜默不動。只是原本微闔的雙目,卻悄悄開啟一絲,有寒光在內閃爍著。
今夜的局勢,處處都透著幾分詭譎。除了開始的吳富貴的那場如同兒戲般的刺殺外,后面接下來的圍殺,從頭至尾,都在一種無聲中展開。
而讓人驚奇的是,這么多人,幾乎在半個城中的圍追搏殺,竟然沒遇上任何一隊巡夜的兵士。
蕭天現在也拿不準,這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提前的布置?若是前者,一切不必多言。但若是后者,那又是何人能調動的縣衙的兵士呢?
五城兵馬司、兵曹掾使、幾位主官,都有這種權利。拋開縣令龐博外,可謂人人都有嫌疑。
他也曾暗暗思索過,但卻仍是毫無頭緒。以他來到這京口縣短暫的時日,跟衙門里的人并沒多大的交集,究竟是誰,這么欲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他想不到。
看看能不能盡量抓個活口吧,他心中暗暗盤算著。雖然他也知道,既然對方都是死士,就算抓住活口,也未必能問出什么,但不試試,總是心中不甘。
如今,對方剩下的人不多了。只要再干掉一兩個,對方圍殺他的口子就等于廢了。到那時,便是他真正反擊的開始。
又或者,等喬冽那邊的火點起來后,將事兒挑大,必然會擾亂對方的安排,等對方一亂,也是動手的好時機。
可是,怎么喬冽那邊這么久了,還是沒動靜呢?他不由的皺皺眉,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起來。
放松的身子忽然猛地崩了起來,借助敏銳的感覺,他察覺方才靠近的家伙,已經摸到了身后這面墻的另一面下了。
身子微微離開墻壁,只有這樣,行動時,才不會因衣服和墻壁的摩擦,而發出任何聲息。
一把鋒利的短刃扣在手中,隱于袖口里。古代服飾的特性,讓他能更好的隱藏。不至于因光線的折射而暴露。
腳步輕輕踮起,小碎步交替邁動,這一刻,他整個人如同一只靈巧的貍貓,迅捷靈動,卻又落地無聲。
略微跑出一段距離,差不多離開了對方的感知范圍,這才收住步子,抬眼打量一下左右。隨即,微微后退半步,隨即一個加速跑,在到了對面墻壁前的一瞬,猛地拔身而起,兩腳急速的交替在垂直的墻壁上點去,一個身子已是騰空而起。
就在去勢將盡之余,半空中上身扭動,一腳悄然用力一蹬,一個身子已是如同夜鳥般折向對面的墻頭飛去。
左手微微一搭,身子忽然似失去了所有重量,就那么輕輕的吊在墻頭下。
單靠著一只手的力量,將一個百余斤的身體掛起,這種大大違反地心引力的現象,如果讓后世人看到,定要大聲驚呼不科學了。
側耳細細凝聽,墻后有微弱的呼吸之音,顯然那人還沒走。或許正在疑惑,為何忽然察覺不到剛才的感應了。
蕭天嘴角微微勾起,殺手都有種玄妙的感應。無法用語言描述,那純粹就是一種常年積累而成的直覺。可以不通過耳聽目見,就能感知到危險的氣息。
對方顯然也是此道高手,這才能潛伏過來,想必是想給自己來個驚喜。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碰上了蕭天這種宗師級的殺手,這點伎倆,真真可謂班門弄斧了。
手臂微微用力,一個身子便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慢慢的向上牽引著,
半絲聲息都沒有發出。
待到眼神越過墻頭,微一打量,便發現了正側耳靠在墻上的傾聽的那位。
天上有云朵飄過,從月色中浮動著游走之際,使得地上一陣明昧不定。
就是此時!
毫無半分遲疑,一直攀在墻頭的手,忽然發力,一個身子便如水流般,貼著墻頭滑了過去。
再下一刻,就在那殺手忽然有所感覺的瞬間,剛要扭頭,卻只覺脖子一涼,隨即全身的力氣,便猛然從那宣泄出去。
一手徒然的捂住噴濺的傷口,那人滿眼不可思議的試圖轉頭來看,卻終于在扭到一半時,頹然倒下。
伸手扶住尸身,將其慢慢的靠在墻上,蕭天兩眼中閃著幽光,瞄向暗影中的另外一處。
略略察看一番,腳下一動,幾步間,已是竄入另一處黑影中。
噗!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輕響,正移動中的蕭天不由的微微一皺眉,眼中閃過一抹懊惱之色。
那聲響,是方才那具尸身處傳來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歪倒了,還發出了聲響。
這下,只怕要驚動對方了。他暗暗想著。
果然,短促的哨音又起。從幾個方位的回應之后,對面忽然沉默起來,但不過片刻,忽然哨音又起,這一次,卻是全不似先前那般頻率,而是急促而簡短。
蕭天聽的微微一怔,隨即面色一變,再顧不得隱藏身形,猛然縱身而起,望定離著自己最近的一處哨音處撲去。
目光所及處,三道身影忽然次第縱起,分成三個不同的方向,只在黑暗中閃了幾閃,便不見了蹤影。
蕭天目中噴火,心中又是恚怒又是嘆氣。
對方竟然如此謹慎,剛才的哨音,分明是通知撤退的訊號。他本以為,對方既然鐵了心要殺他,不會那么輕易的放手。
卻不料對手竟然如此謹慎,在還略占上風的時候,一發現又損失了一人,立刻便果斷收手。
這要是被對方逃過了,下次再想抓對方尾巴,可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放任一個藏在暗中,時刻想要置自己死地的敵人不管,這在蕭天意識里,是絕對不能忍受的事兒。
所以,他顧不上可能會受到偷襲的危險,當機立斷,就算拼著受點傷,也要拿住一個再說。
前方一條身影已經在數十步開外了,眼瞅著拐過街角就更難追上,蕭天怒發如狂,猛然提氣,將全部實力使出。只幾個呼吸之間,便堪堪追到那人身后十米處。
前面那人顯然沒料到蕭天來的這么快,駭然之余,不由慌亂起來。腳下一個踉蹌,原本疾馳的身子,頓時慢了下來。
蕭天大喜,腳下又再加力。
正在這時,卻忽見前面一片火光顯現,隨著這火光的出現,那個殺手的身形頓時顯露出來。
“什么人,竟敢闖夜?”
“啊!有人!”
“唉喲,他拿著刀子,定是賊人,快快,快放箭!”
隨著一片聲的喊叫,蕭天不由大吃一驚,隨即就是一陣的叫苦不迭,急怒之下,連忙縱聲高呼道:“留活口!”
只是隨著他這聲高呼,但見一陣亂箭,猛然爆出,下一刻,那殺手,已是瞬間成了刺猬。
蕭天心中猛的一沉,幾步搶上前去一看,那人卻哪還有半絲活氣兒?
他心中惱怒,不由猛的抬起頭來,欲要喝罵一番。只是目光所及之處,卻不由的忽然一愣,腦中瞬間轉過千百個念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