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衫松松垮垮地罩在齊顏身上, 他的臉是不健康的透白。
“你必須先征得他的同意。”駱天涯表示無能為力地聳肩。
齊顏慢悠悠地步出內室,將外衫交給跪地的樓丞,后者馬上會意, 起身為他著裝。“夫人如何?”
“都好。”樓丞言簡意賅地回答。
“齊家營呢?”將白發(fā)理到胸前, 齊顏像只剛睡醒的貓兒。
“均在蒼山, 一切安好。”司修祁和戰(zhàn)旭也跟著站起。
“老將軍……”齊府家破人亡, 不知兩老會如何面對。
“老將軍讓屬下轉告少將軍, 他已年邁,家國之事再也不是他在乎的,只要家人安好, 他便知足。”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是自齊嚴出生起他便已做好了心里準備, 也許有遺憾, 那便是無法尋回齊嚴的尸骨。
若是所有人都能像他這樣豁達……
“嗯。”齊顏應道。此時樓丞也提他穿好了衣裳。
“你……”駱清晏一臉恍然大悟。難怪第一次看到初夏時就有一股莫名的感覺, 好像他們似曾相識一般,原來……
“你想娶初夏?”齊顏悠閑地踱到駱天涯身邊, 取過他遞來的茶水,飲盡。剛起床,確實有些渴了。
“是!”消化掉所有的驚訝,駱清晏慎重地點頭。“請您成全。”
駱天涯揚眉。您?這小子,這輩子還沒這么正兒八經地跟他說過這樣的敬語呢。
“皇上后宮佳麗三千?”齊顏不答反問, 手指把玩著空杯子, 未曾正眼看任何人。
“朕會立她為后, 且最最珍愛她。”駱清晏信誓旦旦地保證。
“你信你皇侄的話?”齊顏抬眼瞥了駱清晏一眼, 轉而問駱天涯。
“呵……”駱天涯輕笑。“男人嘛……”
“他說他不信。”齊顏笑著“轉告”駱清晏。
“皇叔!”駱清晏微惱。不幫就算了, 怎么著也不行拖后腿!他瞪著駱天涯,那眼神分明在說:皇叔若拖朕后腿, 記得往后五十年里時時提醒朕鄙視你。
“不過……”駱天涯頗為無力地搖首,又道。“廢黜后宮倒不失為展現(xiàn)誠意的良策。”
“我正是此意。”聽到滿意的答案,齊顏清朗而笑。“皇上要娶小女,可以,但請先廢黜后宮,并發(fā)誓從此只有小女一人。若負心忘情,齊顏決不善罷甘休。”
從未想到會有這般“石破天驚”的條件,權利的制衡,朝廷的壓力,后宮的淚水,種種思量瞬間壓上駱清晏心頭,但暫時的錯愕后,他還是立刻點頭應允。“朕答應……”
齊顏舉手制止駱清晏。“我倆協(xié)議成立的前提是,初夏先答應你的求婚,自愿的。”
駱清晏沒有異議地點頭。
“你不許去。”齊顏轉身警告駱天涯。事實是,若他不點頭,百花谷亦不會點頭,他只是……不想離開駱天涯太久,僅此……
“樓丞,你親自去一趟百花谷,告訴柳谷主此事。”
武人的警覺,在房外有輕微聲響之時柳夕情便翻身躍起。
“娘……”輕輕柔柔的聲音。
“初夏?”放下武器,柳夕情趕緊打開房門。“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視線觸及女兒身上單薄的衣裳,她忙將她拉進房間。“只穿這么一點,著涼了如何是好?”
初夏低著頭任由母親的動作。
直到三日前一個絕色男子的到來,她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娘說那是樓丞叔叔,是爹爹的心腹。即使娘親從來不愿提及,她還是單方面地認定,爹爹早已不再人世……不然,爹爹不會丟下她們母女十多年不聞不問。
而娘親懸掛在密室中的畫卷徹底擊碎了她的奢望。那個在玥城市集偶遇的謫仙般的人物,原來就是她的爹爹……難怪她說自己叫初夏時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難怪看見他的背影她會莫名的不舍……
父女天性,不是嗎?
原來她的爹爹沒死,原來她的爹爹是天下人敬仰萬分的戰(zhàn)神齊顏……
可是,他為什么不要她?
“他說,你好,初夏。”初夏抬頭望著母親,眼神充滿了掙扎與迷惘。“娘,我見過他,那天我還以為自己看見了神仙……他的笑好漂亮,他笑著對我說:你好,初夏。”
淚光閃過柳夕情的美眸,她拉過女兒的手,母女倆相依躺在床上,面對女兒的悲傷,她無言以對。
他見到了看女兒,沒有震怒,更沒有心生柔情,只是選擇了漠視。
“娘,他為什么不要我?”初夏哽咽。
“是他不要娘給的所有,因為娘做了錯事,娘奪走了他視為生命的東西。”柳夕情動作輕柔地拍著女兒的背。“初夏,對不起,對不起……”
“他是姨母的丈夫,是娘的妹夫,確是我的爹爹……我曾經想過,要是爹爹沒死,他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會是什么……”
“爹爹應該說,你好嗎?初夏,我是爹爹。可他只是說,你好,初夏。”
柳夕情隱忍了十四年的淚水因初夏的自言自語全數(shù)決堤。
“娘,姨娘有個兒子,所以,我有個哥哥是嗎?”初夏又問。
“是。”
“聽說戰(zhàn)神齊顏很愛很愛他的兒子,聽說他視子如命……”
“……是。”柳夕情顫抖著回答。
“可是,他不要我……”初夏將頭埋進母親的胸膛,輕聲啜泣。
她不再奢望他的寬恕了,可女兒因她被“丟棄”卻是她心頭最深的痛。齊顏從一開始就不要這個女兒,她以為縱使哪天他知道了女兒的存在,仍會因對她的恨意而同樣恨著初夏……
可是他沒有。本該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兒漾著明艷的小臉出現(xiàn)在他面前,她不敢去想象那日齊顏看見這張與他像去了九分的小臉時心中是怎樣的震撼。
原以為他會恨……
他卻選擇了守護初夏……可能初夏永遠不被有機會叫他一聲爹爹,可他依舊將這個女兒放在了心上。
這就是齊顏。若說他善良,可他肆意妄為,視人命為無物;若說他無情,可又將家人那般小心翼翼地捧在心口。
“初夏,你是爹爹的女兒,他今生都不會忘,可是他恨娘,所以他無法面對你。”柳夕情拭去淚水,扶著女兒的肩,面對著她緩緩笑起。“你爹爹,他是世界上最重視親人的人,他永遠不會不要你,初夏,聽到樓丞叔叔說的話了嗎?你爹爹說如果伏羲國皇帝想娶你,要先得到你的同意,而且必須廢黜后宮,而且永不可負心忘情。”
初夏疑惑地看著母親。
“初夏,這是他守護你的方式。”淚水順著光潔的臉頰滑落,笑容亦綻放在柳夕情臉上。即使恨她,但他……他愛他們的女兒……這樣的認知讓柳夕情激動地淚流不止。
齊顏,這個無堅不摧的戰(zhàn)神,唯一卻致命的弱點,便是他的親人。
“娘,我答應。”
“什么?”柳夕情一時沒有反映過來。
“我答應這門親事。”初夏坐起身子,白皙的纖手抹去淚水。“他在那里,我也要去那里。”
在宮中被駱清晏魯了半天,駱天涯脫身回府時已時至午后。可他并未在自己的寢宮附近找到齊顏,甚至連樓丞三人也悉數(shù)不見蹤影。
“逛街?”從肖肆那里得到答案,駱天涯有些難以置信。
“啊。”肖肆同樣郁悶。一直沒有機會找樓丞比武,好不容易人回來了,又跟著他主子跑了。
逛街……
視線投向王府大門的方向,駱天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