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掙開了呂哲, 齊扣扣收到白月婷的短信,讓他趕緊回家吃餃子,他剛要把手機收起來, 不經(jīng)意間卻看到地上的一串腳印。
其實現(xiàn)在是深冬, 地面凍得硬邦邦的, 按理說應(yīng)該留不下半點腳印, 只能落下點點痕跡, 白天都不真切,更別說晚上。
可是,齊扣扣就是看見了。
腳印千萬, 略看又有什么不一樣,可是齊扣扣卻不知道為什么, 就是清晰地認(rèn)出了, 這是陸過的腳印。
他來過又離開的腳印。
他聽到了多少?
齊扣扣忙著去找陸過, 可是陸過不接電話,一路追回到學(xué)校, 值班宿管也說陸過還沒回來。他本想繼續(xù)出去找,但白月婷的奪命連環(huán)call又來了,他原不想接,可是白月婷又發(fā)來了信息,說是陸過來了, 讓他回家?guī)兔Π溩印?
“小深你可算回來了, ”見他一進(jìn)門, 白月婷就忙著滿手沾著面粉湊了過來, “快, 今兒給李嬸放假了,媽一個人得包五人份的餃子, 忙不過來,快來給媽幫忙。”
齊扣扣急道:“陸過呢?他在哪?”
“小過啊,他跟小洵就在樓上呢。”白月婷道。
“樓上?陸過在樓上?”齊扣扣驚喜道。
白月婷點頭。
陳子洵的房間。
“哥你看,我的房間都是按照你原來房間的布局?jǐn)[設(shè)的,怎么樣?”陳子洵拉著陸過的手,開心地給他介紹著。
“我的房間?”陸過扯了扯嘴角,“這個家里還有我的房間嗎?”
“當(dāng)然有,”陳子洵忙道:“一直都在,永遠(yuǎn)都在。”
“是么?不是聽說他們把我的房間改成了儲藏室嗎?”陸過看著他道。
陳子洵微微變了臉色,“不是儲藏室,是……靈堂……”
“哦?”陸過挑眉。
“嗯,爸媽以為你死了……所以才設(shè)了那個,現(xiàn)在好了,你回來了,那個靈堂沒有再設(shè)的必要了,哥,跟爸媽說明你的身份吧。”陳子洵道。
“有這必要么,”陸過冷冷地勾著嘴角,“也許我死了,比活著對他們更有好處。”
“哥,你在說什么啊?”陳子洵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哥,爸媽真的一直在等你回來,你就跟他們說實話好不好?把那個假冒你的人趕出去!”
陸過翻起眼睛看著他,“你很討厭他?”
陳子洵用力點頭,“就是他,來搶我的爸爸媽媽,還害得我哥有家歸不得。”
“我有家歸不得,與他無關(guān)。”陸過淡淡移開眼。
“哥,”陳子洵突然出聲,沉沉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喜歡他?”
陸過回頭看他。
“哥,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他?喜歡那個冒牌貨?”陳子洵有些激動道。
陸過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別逗了,我怎么可能會喜歡上他。”
“真的嗎?”陳子洵狐疑地看著他。
陸過忍不住輕嘲,“我接近他,不過是想利用他接近陳家,然后等待時機戳穿他的面具亮明我的身份,后來發(fā)現(xiàn)他是同性戀,我想著將計就計,不如就先讓他愛上我,再把他甩掉,好報復(fù)他假扮我,喜歡他?別逗了,我怎么可能喜歡上一個頂替我的騙子,還是個男人。”
陸過忍不住嘲笑起來,語氣中滿是鄙夷,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忽地,門外傳來什么東西摔在地上碎裂的聲音,二人順著聲音看去,才發(fā)現(xiàn)門沒有關(guān)嚴(yán),門外站著的正是齊扣扣。
那個冒牌陳亦深。
地上是一只已經(jīng)碎的四分五裂的盤子,旁邊還散落著幾個精致可愛的餃子。
一見到他,陳子洵的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似乎很不愿意見到他的樣子,伸手扯了扯陸過的袖子,小聲叫道:“哥……”
陸過懶洋洋地站起來。
血色從齊扣扣臉上褪去,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吃力地邁動雙腿,一步一步朝陸過走去。
“小、小不點,你們……剛剛在說什么?”
陸過盤起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在說你啊,冒牌貨!”陳子洵語氣不善道。
齊扣扣好似他不存在,只是定定地看著陸過,眼眶逐漸發(fā)紅,“小不點,你說什么?什么利用頂替冒牌?啊?”
他看他的眼神,近乎期待,近乎乞求,近乎渴望。
“我在說……”陸過故意拉了個長音,大步走到他面前,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才是真正的,陳、亦、深。”
齊扣扣踉蹌了半步,陸過緊跟上來。
“我就是十年前,陳霆和白月婷被綁架的大兒子,而后綁匪撕票,又被你救了的那個,陳家真正的大少爺——陳亦深。”
“你現(xiàn)在的身份、父母、兄弟、財勢、一切的一切,包括名字,都是我的,都是我陳亦深的,我從沒喜歡過你,你搶走了我的一切,我怎么可能會喜歡你,不過是利用你罷了,怎么?你不會當(dāng)真了吧?”
齊扣扣紅了眼眶,只是緊緊地盯著陸過瞧,眼神好像一下子空了,里面除了陸過誰都沒有,仿佛只有他一個。
陸過冷冷地斜了一眼,繞過他出門,陳子洵忙著跟上。
“哥。”追到樓梯的時候,見齊扣扣沒有追上來,陳子洵叫住他,“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從剛才陸過的角度正對著門口,不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門外有人,而且依照陸過的性格,怎么可能這么明確地說出對一個人的喜惡。
“哥,你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你……真的喜歡上他了?”
這一次,陸過沒有回答。
不過,這一次,陳子洵并沒有說錯。
他,就是故意的。
從而頭尾,從分手開始,就是故意的。他陸過怎么可能是個遇到挫折就退縮的人,被他認(rèn)定的事或人,又怎么可能輕易放手。
只要是他陸過認(rèn)定的,就必須得到手,哪怕后來不想要了,也得先得到,再拋棄。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得到的手段罷了。
“小過,小洵,快下來吃飯啦。”白月婷在下面招呼道。
陸過看了陳子洵一眼,下樓。
“阿姨,您要去哪?”
見白月婷拿著一盤餃子和一盤螃蟹要上樓,陸過不禁詫異,而且現(xiàn)在也不是吃螃蟹的季節(jié)啊。
白月婷一頓,干笑了兩下,“這是供品,這不過年嘛,儲藏室里有祖宗牌俸,這是貢給祖宗吃的。”
陸過摸了下鼻子,淡笑了下,側(cè)身給她讓開位置。
“陸過,小洵,快來坐下。”陳霆已經(jīng)在餐桌前坐好,對著陸過二人招了招手。
陸過帶著陳子洵走過來坐下。
“哎?小深呢?他說先煮出來的那幾個一定要先拿上去給你嘗嘗,怎么沒跟你下來?”陳霆問。
陸過淡笑道:“可能去洗手間了吧。”
陳霆不做他想,見筷子離陸過很遠(yuǎn),怕他夠不到,便拿起筷子遞給他。
“謝謝叔叔。”陸過伸出手想要接。
在觸上筷子的那一瞬間,陸過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臉上,瞬間變了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近乎透明,可是雙目卻紅得如同充血一般,滿滿都是紅血色。
他仿佛一動不能動,整個人如同雷劈了一般,事實上確實好似被雷劈了,陸過只覺得似乎一道無聲巨雷劈在身上,痛得撕心裂肺,每個細(xì)胞每寸呼吸都在痛,痛得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身體里似乎有什么,如同生命一般,在拼命地從身體里往外剝離,每脫離一分,他身體的痛楚就加劇一分。
他的雙目越來越紅,由初起的紅血絲,變成滿目血紅,如同被血染紅一般。
周圍的一切逐漸模糊。
“陸過,陸過……”
“小不點,小不點……”
他卻,再也聽不到了。
熟悉的冥界,熟悉的黃泉路,熟悉的閻王辦公室。
還有熟悉的少女閻王,以及她的那張電腦桌,不過不是那臺電腦了。
“哎,我本來以為可以晚幾年再見你的。”少女閻王嘆道:“我上次見你你三十歲,這次見你你才二十歲,你怎么越混越不不如前了?”
陸過站在她面前看著她。
“我猜你又不清楚你的死因吧,得,我來告訴你……”少女閻王剛要說話,陸過打斷他。
“我知道。”
少女閻王瞪大眼睛,“不可能。”
“我不知道,但我猜得到。”陸過道。
那晚,除夕夜,白月婷端著一盤餃子一盤螃蟹上樓,祭祖么,呵呵。
“是囚鬼陣啟動了。”這不是疑問,是陳述。
那家人啟動了囚鬼陣,把他的魂魄,生生地抽了出來。
只是他不明白,為什么?他明明已經(jīng)決定放棄復(fù)仇了,決定和齊扣扣離開出國,決定放棄他的兩個愿望,決定背棄他的承諾,為什么……還要這么對他?
他到底做錯了什么?能讓那家人非要他死不可?他們不是骨肉至親嗎?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讓他們非要他死不可?
少女閻王道:“咱們也算老相識了,要不……”
“再把我送回十年前嗎?”陸過打斷他,“十年前?我剛被綁架逃出來那年?”
少女閻王道:“十一年前也行,要不你投胎之前吧?”
判官忍無可忍地出聲道:“大人啊,不能再逆轉(zhuǎn)時空了!您看看您,逆轉(zhuǎn)一次您就折損一千年修為,您瞧瞧,幾萬歲的上神現(xiàn)在都變成幾千歲模樣了,再這么下去您就該變成嬰兒了!”
少女閻王郁悶地嘬手指。
“沒必要了,”陸過淡淡道,冰冷的眼神不帶一絲感情,看著自己的左手,確切來說,是指尖蔓延的紫光,淡淡道:“我入魔了,對嗎?”
少女閻王終于正經(jīng)了臉色。
“還能復(fù)活嗎?”陸過問。
少女閻王搖頭,“冥界和人間的維度不同,你覺得在冥界呆了沒多久,人間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個月了。你的尸體早已入葬,即使現(xiàn)在是冬天,你的身體也已經(jīng)腐壞了,復(fù)活不了。”
陸過的眼眶依舊是紅的,可他的嘴角,卻在笑。
“那就不活了,那就,入魔吧。”
哪怕會得罪三界六道,哪怕會被六族追殺。
就入魔吧,誰讓這個世間,已經(jīng)容不下他了。
爸,媽,你們知道嗎?
我恨你們。
真的很恨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