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夾道,兩面高墻架起沉重的壓抑。夜色籠罩下的詭異,在遠處懸掛于宮檐上的七彩霓迷燈光之點綴下,露出難以捉摸的可怖。
怵目驚心的黑暗中,稀稀落落的燈火根本驅不去內心的恐懼。幾乎是緊緊的抓著于緋詩的衣擺,織瑤跪在冰涼的宮磚上,顫抖的身軀不住的磕著頭。篤篤的聲音,聽在于緋詩心里,亂了一貫的冷靜,只聽的織瑤說,
“請于妃娘娘出手相救!”
“你先起來再說。”拂手過去,于緋詩平下內心浮躁,將織瑤拉起來。卻拗不過織瑤的力道,只好擰眉看她跪著。
“娘娘,我家娘娘真的是冤枉的。那夜柳妃將太醫院的太醫全部召集到昭元宮,娘娘您也知道,男女有別太醫給主子們把脈的時候都得隔著珠簾。其實太醫們哪里是給我們家娘娘把脈,而是給柳妃身邊的一個宮女把的脈。”
想起當夜的情形,織瑤猶如芒刺在背,明知道自家主子死的冤枉。偏生是無可奈何,莫說是為自家主子平反,甚至是連自己的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這……”每日都會太醫院的太醫來給于緋詩請平安脈,于緋詩當然清楚宮中的規矩。聽著織瑤說出來的事情,于緋詩臉色稍稍一變。終究是沒有說出多余的話來。
繼續聽著織瑤開口,
“在昭元宮中,柳妃還逼著我家娘娘喝下打胎的湯藥,禁軍統領是鎮南將軍的人,禁軍自然是由柳妃娘娘調動。那晚的昭元宮,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早上的時候,我還是跟昭元宮留下來的宮女換了衣裳,才能到芳華宮向娘娘求救的。”
聽到這里,于緋詩已經明白其中緣由。不過,到底誰真誰假,于緋詩也不敢斷言。如今依著易無風對柳煙兒的偏執,于緋詩更是無能為力。今日的情形,于緋詩已經看的很清楚,哪怕柳煙兒真的害死易無風的孩兒,易無風亦是選擇縱容與不計較。
無奈的搖了搖頭,于緋詩正想說著什么。
忽爾間,明明滅滅的燈光中,一聲聲呼喚聲由遠而近,
“娘娘,于妃娘娘,你在哪兒呢?”
聽出是懷袖跟點紅的聲音,于緋詩朝著聲源傳來的方向轉過頭去,應過一聲,
“我在這兒。”回過話后,再轉過頭,哪里還有織瑤的身影。空蕩蕩的角落里,空無一人,弱光拉著于緋詩纖弱的身影,顯得極其孤獨。
“人呢?”于緋詩喃喃自語。
尋思著也許是織瑤害怕自己會落到柳煙兒手里,所以自己走了,便沒有多做尋找。向著懷袖跟點紅聲音的方向走過去,走出夾道,于緋詩走往芳華宮的方向。拐入長長的回廊的時候,在玄關處突然竄出一人,緊緊的捂著于緋詩的嘴巴,將她拉到一旁。
嚇的于緋詩驚出一身的冷汗,被捂緊的嘴喊不出聲音,驚慌失措的等著黑暗中看不清的容顏。
“你這個女人,朕的話難道你一點都沒有聽入耳中么?”低沉純朗的聲音緩慢的從黑暗中流溢出,于緋詩已經可以聽出捂住自己的人是誰。
居然,是易無風。
終于放開于緋詩,易無風站在玄關后的身軀在黑暗中更顯得高大而壓迫。于緋詩慢慢低下頭,不去看易無風在黑暗中亮的發光的雙眸。規規矩矩的行過一禮,
“臣妾見過皇上。”
“起來。”難以壓抑心底的怒氣,易無風讓于緋詩起身。
對易無風更沒有好感,于緋詩遂的起身。站在易無風跟前,用沉默表達著自己的不滿,并不開口。
“說話,你到這兒做什么?”掩不住抑郁的語氣,易無風凝著一雙清亮的眸子,盯著于緋詩。
盡管身處在夜色當中,看不清楚易無風此時的神情,但無邊的壓迫還是漫無邊際的朝著于緋詩涌過來。滲的她心頭發慌,緊緊的抿著唇,小聲回答,
“臣妾閑來無事,到處走走。”
“你還在說謊,怎么,要朕治你一個欺君之罪么?”對于緋詩的隱瞞,易無風絲毫不掩藏自己的厭惡跟心里的不快,躁躁的惱了一句。
“陛下說的是。”于緋詩也來了火氣,直接對上易無風,
“陛下既然已經知道又何苦再問,既然不相信,問的再多又有何用。就算陛下要治罪,臣妾還是那句,閑來無事,到處走走。”
“你……”沒想到于緋詩如此的倔強,易無風的氣勢倒是被她壓了下去,聲色軟和下來,
“你倒是來了脾氣,說吧,你為何見音嬪身邊的宮女。不是跟你說了么,這件事情你不要攙和進去。”
盡管早就明白易無風的意思,于緋詩還是為音嬪的死感到不值。心中悲涼之際,越發的怨恨著易無風,
“并非臣妾攙和進去,而是音嬪的宮女找到臣妾為其主子申冤。陛下您說,音嬪會不會是冤枉呢?”戲謔的語氣,染著沉沉的嘲弄。聽入易無風耳中,怎么都覺得不舒服。
煩躁的吞了吞口水,易無風瞪過于緋詩一眼,
“不管是不是冤枉的,都跟你沒干系。”
“那是自然。”于緋詩苦澀的笑了笑,
“陛下情深意重,一個孩子算什么,就算拿來祭奠著陛下對愛的執著也是不為過的。只是可惜那孩子來的不是時候,本以為身在帝王家有享不夠的榮華富貴。可惜啊,可惜,還沒來得及看看這片天地就胎死腹中。”
酸楚中帶著諷刺的語調,讓易無風不難聽出她對自己的嘲弄跟譏諷。看著她的眼眸,忽爾變的深邃幾分,
“你又明白什么?”
一言落下,恍如無邊無際的哀傷瞬間降臨。于緋詩盯著易無風眼瞳的眸,恍惚中恍如看到他蓄滿的淚。不過一瞬,就消失不見。
不想跟一位易無風胡攪蠻纏下去,于緋詩覺得心中很累。退離易無風幾步,站到他跟前,
“如果皇上沒有其他的事情的話,臣妾告退。”
沒有阻攔,易無風默然的站在原地,任由于緋詩離去。
拐出玄關,踏著蒼茫的夜色。于緋詩獨自走到金碧輝煌的宮闈之間,看著五彩燈光里的紙醉金迷,種種讓人艷羨的富貴。回想著自己一步步走過來的艱辛,還有步步為營的不肯定不確定。
對前路不經意的產生著未知的擔憂。
夜風一陣一陣拂面過來,吹亂她額前的碎發,燈光下的小臉蒼白的不見一絲血色。
不知道走了多久,于緋詩總算回到芳華宮前。
然而,芳華宮外多出的軟轎,還有多出的燈火,讓于緋詩心中生不詳的預感。走近過去,點紅跟懷袖急急忙忙的靠近過來,在于緋詩面前福身一禮,
“娘娘吉祥。娘娘,你可是回來了,你可知道柳妃娘娘等了您一宿了。”
“柳妃?”于緋詩挑了挑眉,吟出一句淺問。她向來跟柳煙兒沒有什么交情,這種時候她來做什么。
忍著心底的疑惑,于緋詩踏入宮門。見到于緋詩回來,柳煙兒坐在椅子上的身軀翩然起身,像一只飛舞的蝶兒一般飛到于緋詩跟前,
“姐姐可算是回來,可是讓妹妹好等呢?”
“閑來無事,本宮到外頭走了一遭。不知道妹妹前來,倒是讓妹妹久等了。”不卑不亢的回著柳煙兒的話,弄不清楚柳煙兒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于緋詩小心翼翼的回答。
似乎對于緋詩的晚歸,及自己的等候沒有過多的計較。柳煙兒笑臉盈盈的攙著于緋詩到一旁坐下,落座后看著于緋詩被夜風吹的發白的小臉,再次開口,
“姐姐定然是累了吧,臉色不是很好!”
“多謝妹妹關心,許是吹了夜風的緣故。”淡然的回視著柳煙兒,于緋詩漠然回答。
猛的,柳煙兒“咯咯”笑出聲來,又問著,
“姐姐今晚是去了哪兒呢,怎么成這副模樣?”
不明白柳煙兒口中“這副模樣”是何解,于緋詩茫然的看著柳煙兒,不解的發問,
“不知妹妹這是何意,今夜妹妹前來,莫不是就是來探知本宮今夜去何處散心?”
“自然不是。”像是聽出于緋詩話里的不悅,柳煙兒收起臉上打鬧一樣的笑意,神色正經起來,
“是這樣的,妹妹身邊的柳言剛剛經過長門夾道,見著姐姐跟音嬪身邊的宮女織瑤在說著話兒。不知道姐姐跟她在商議著什么呢?”說這話的時候,柳煙兒的眼中泛著一閃一閃的光芒,神情溫厚的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于緋詩自然不會被她糊弄過去,正正經經的回答,
“本宮確實是見過織瑤,她跟本宮說她家主子是冤枉的,讓本宮幫她家主子申冤。后來本宮聽到懷袖跟點紅的呼喚,本宮轉個頭,她就不見了。”隱約中,于緋詩幾乎可以猜出柳煙兒的目的,索性如實回答,看柳煙兒玩的什么把戲。
果然,柳煙兒臉上輾轉過一個得意的笑意,悲憫的看著于緋詩,勝券在握的模樣布著幾許置人于死地的兇狠,
“只怕姐姐說的不是實言吧,音嬪欺君犯上,居然敢假懷龍胎。還妄想著借此來陷害本宮,姐姐身在其中難道不怕東窗事發么,這回,姐姐可是去殺人滅口了?”
“呵呵,妹妹能言善辯,本宮不是妹妹的對手,妹妹自然是怎么說都可以。如果妹妹不信,大可將織瑤傳過來一問便知。”原來是這樣,聽的柳煙兒將自己的心思道明。于緋詩心中恍然大悟。直面著柳煙兒,面無懼色的回答。
“呵呵,如今死無對證,姐姐當然可以如此的肆無忌憚。”冷冷哼出一口輕氣,柳煙兒瞥過于緋詩一眼。
“你什么意思?”聽不懂柳煙兒話里的意思,于緋詩跟著她的話,問著。
“什么意思?”只見的柳煙兒哼出一句輕笑,
“姐姐的演技還真是好呢。來人,抬過來。”
一句話落,便有四個小太監抬著一個木架子,架子上蓋著一面白布,走入芳華宮中。白布掀開后,躺著的正是已經死去的織瑤的尸體。
“啊!”嚇的點紅驚呼出聲,
“放肆,怎么可以將這東西抬入大殿中來。”
“這回,姐姐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么?”漠然的在眉梢間勾出一記冷笑,柳煙兒淡淡的瞟著于緋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