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鏗鏘直落,執著寫在云箴的臉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倔強。
一旁浮落的燭光里,燈火旖旎的濛彩,映著云箴明明滅滅的眸色,不自覺的,宣無亦就被她此時的倔然奪去眸光。魂色失神的盯著云箴固執的小臉,定定的看了很久。然后,宣無亦重重的嘆過口氣,
“師妹,你又是何苦呢?”
“只要是為你,就一點也不苦。”云箴答。
霎那間,宣無亦只覺得無言以對。
索性,什么也不說,轉身往內室走去。云箴自然而然的跟上宣無亦的腳步,竟是見到宣無亦脫下身上的外袍,往邊上的山水畫屏一扔,人已經躺入床榻之上。閉上眼眸,宣無亦疲憊的跟云箴啟了啟唇,
“師妹,天色已晚,我要歇著了,你也回去歇著吧。”短短的幾日光陰,接二連三的真相浮出水面,讓宣無亦猝不及防。
他確實是累了,很累很累。
“好。”目光掃落著宣無亦臉上的倦色,云箴不再胡攪蠻纏下去,低聲應允后,邁步退出宣無亦的房門。離開的時候,不忘順手幫宣無亦將房門給帶上。
回到自己房中,已經有丫鬟跟著進來將燭火給點亮。
明晃晃的火光將室內照耀的亮如白晝,循著椅子的位置,云箴息身坐下,擺了擺手將丫鬟退了出去。
宣無亦的事情,她牽掛在心,盡管夜色已深,她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獨自默然的坐在燭光里,聽著燭芯偶爾爆開的聲響,云箴清眸底映著幾簇微小的火焰。心中猜度疑惑,攪合著擔憂糾纏,讓云箴的思緒根本無法清明。
連信堂都查不出來的事情,著實讓云箴恐慌。
腦海中浮過很多種想法,最后一一被云箴回絕掉。不行,還是不行。
想的終于累了,云箴起身走回到內室,褪下外袍罩衫,躺到床榻上。猛然間靈光一閃,云箴隱隱想到什么,低低驚呼一聲,
“有了。”而后,這才安然的進入夢鄉。
醒來后,云箴難得的沒有去纏著宣無亦。自顧的讓屬下給自己備了一輛馬車,偷偷摸摸的,連宣無亦都瞞著,云箴去了玉濃山。
云箴也曾拜在清晏子門下,對于清晏子的草廬亦是熟得很。
但馬車比不得快馬,縱然云箴一大早就啟程,來到清晏子的草廬前時,已經是日薄西山。不由分說的踏入到清晏子的內室,云箴沒有想到,在自己面前的,會是這樣的一副光景。
她跟宣無亦道骨仙風的師傅,摟著幾個酒壇子,醉醺醺的躺在地板上。
還好是用竹子搭建的地板,不似石磚一般,要寒涼的多。
小心的放輕腳步,云箴走到清晏子的身邊,推了推清晏子陷在醉酒中的身軀,
“師傅,師傅。”
在云箴的輕微低喚中,清晏子慢慢的睜開眼眸。看見云箴的時候,眸光明顯的怔了怔。不過也是眨眼的一霎那,很快就恢復正常。張了張嘴,酒氣從他嘴里涌出來,噴到云箴臉上,讓云箴隱隱有些嫌惡。卻還是聽的清晏子說,
“是你呀,你怎么來了?”
“師傅,您先起身吧,怎么醉成這副樣子。”不去回答清晏子的問題,云箴先是扶著清晏子起身,到一旁的案前坐好。扶手倒了一碗清茶,端到清晏子跟前來,
“師傅,您喝杯茶,解解酒。”
“嗯。”輕輕應一聲,清晏子端過云箴遞過來的清茶,飲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從口中潤下喉嚨,再咽入腹腔,冷冷的質感讓清晏子的酒醒了大半。
端坐好自己的姿勢后,理了理自己因醉酒而凌亂的衣袍,清晏子斂起眉目,看著云箴。神志清明之后,不用云箴回答他的問題,他也能猜出個大概,
“說吧,是不是軒兒出了什么問題?”
“軒兒?”不懂清晏子口中的軒兒指的是誰,云箴出口問起。
清晏子這才想起,宣無亦本名易無軒,在他得知真相之后,自己本能的喚的他軒兒。卻是忘了,云箴對這一切一無所知。遂爾,清晏子自嘲般的笑了笑,答,
“軒兒就是你師兄,宣無亦。”
“我師兄怎么叫軒兒呢?”已然猜出宣無亦近來定然是發生了什么事情,無奈從宣無亦口中什么也問不出來。不得已之下,云箴只能找到清晏子。沒想到自己這一趟倒是來對了,清晏子果然是知道的。
似乎不想瞞著云箴,清晏子直接開口道,
“他不叫宣無亦,他叫易無軒。”
“易無軒?”自己愛慕著宣無亦多年,又陪伴在宣無亦身邊多年,居然從來都不知道宣無亦還有這么一個名字。聽聞清晏子所言后,云箴已然愕住眉眼。
也不理會云箴的驚愕,清晏子繼續答著,
“呵呵,是啊,他叫易無軒,他姓易。乾元朝的皇姓,易。”
聽到這里,云箴也隱隱明白什么,瞪大著一雙眸子,不敢移開的看著清晏子,
“師傅,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像又喝醉了酒一樣,清晏子似哭非笑的,喃喃重復了云箴這話許久。然后,才是一臉愴然的出聲,
“我的意思是,他是當今圣上的弟弟,是先皇的肖貴妃所出的四皇子。不對,他是惠王,當年老皇帝可是將他封為惠王了。雖然老皇帝以為他死了,哈哈哈哈哈!”
“什么?”萬萬沒有想到,宣無亦還有這樣的身世,連云箴都覺得難以接受,
“師傅你是說,師兄他,他是皇族中的人。”
“皇族?”從云箴的話提取出自己最為排斥的兩個字眼,清晏子嘲弄的在臉上擠出一個笑靨,
“什么狗屁皇族,不過都是一群心狠手辣,狼心狗肺的劊子手罷了。”
“劊子手?”被清晏子一會兒一個樣的答話,徹底弄的蒙了。云箴不解的望著清晏子,
“師傅,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呀。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呵,你去問你師兄吧。”到了緊要的關頭,清晏子倒是犯起混來,不給云箴作答。
“師傅,不行,你今日非得告訴我不可。再說了,師兄若是愿意告訴,我還會上山來找你么。”聽見清晏子讓自己回去問宣無亦,云箴不禁就急了,跑到清晏子身邊,纏上他的袖子,追問起來,
“師傅,我求求你了,你全部告訴我吧。”
“丫頭,看來你是真的喜歡軒兒了?”仔細的打量過云箴眼中的眸色,清晏子的眼中凝起一抹深沉。嚴謹的模樣,絲毫沒有剛才醉酒的糊涂。又聽的他說,
“只是,這事茲事體大,你若知道,對你不是什么好的事情。若是你對軒兒當真是真心,告訴你也無妨。”
“師傅,我對師兄如何,難道還有人比您更清楚么。”毫不遲疑的,云箴立馬在清晏子跟前表露出自己對宣無亦的真心。
“好,好。”不是不知道云箴對宣無亦的心思,如今確定下來后,清晏子連連說過兩個“好”字,才是將宣無亦身世,一五一十的告訴云箴。
聽完之后,云箴瞬間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師兄他,居然有如此坎坷的身世。師兄他……”想起宣無亦承受的一切,面對的一切,云箴心中就忍不住的犯疼。忍不住的,簌簌落下眼淚。
“丫頭,看來還是你最愛他。”瞧見云箴因心疼而落下的眼淚,清晏子不僅不安慰云箴,反而還有些歡喜,
“軒兒若是真夠娶了你,倒也是他的福氣了。”
一直沉陷在宣無亦的身世里,清晏子后面的那句話,云箴根本就沒有聽清楚。更是管不得此時已經是暗夜,云箴起身跟清晏子告辭,
“師傅,徒兒先走了,師傅您多保重。”
“此時天色已晚,你倒不如明日再下山。”看了看門外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清晏子提醒著云箴。
搖了搖頭,云箴拒絕了清晏子的好意,
“放心吧師傅,駕車的是莊中的老手了,出不了什么岔子。倒是師兄,我想見他,迫不及待的想見他。”
明白云箴的意思,清晏子不再多留,放云箴下山去。
折騰一夜,云箴才是回到別院中。
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轉身就往宣無亦的房間走去。臨近門口,卻是似思鄉情怯一樣,不敢敲下門。遲疑很久,云箴折步轉了身。
從清晏子口中,云箴已經清清楚楚才知道,宣無亦雖然是先帝的皇子。但是先帝對他并不好,肖貴妃被人誣陷之后,先帝還默許別人在寢宮放火,將宣無亦母子燒死,借此來保住皇家的名聲。
這樣的父親,這樣冷漠的親情,不要也罷。什么皇室天家,云箴素來是不在意的,既然敢傷她心尖上的人,她定然不會放過。
盡管自己是如此的想著,但想到宣無亦跟易無風之間的真正關系,云箴的心猛的一陣抽痛。宣無亦他一定很難去選擇,畢竟是自己的親哥哥,讓自己落到這步田地的人又是自己放父親。
這個仇,不管是報還是不報,他都會很痛苦。
既然如此,他做不得的事情,就讓她來幫他做吧。
心中主意定下之后,云箴毅然的離開了別院,往之前落腳的古二的宅子走去。
宅子里的人很多都是見過云箴,到底云箴在那兒住了一段時間。聽的云箴說要求見古二后,門房的小廝立馬就去給云箴傳話。
沒有讓云箴的等的太久,古二火急火燎的就跑了出來,走到云箴的跟前,雙手抱著拳做了一個揖,哈哈的道,
“云姑娘大駕光臨,真是讓寒舍蓬蓽生輝呀。”
“先生不必客氣,小女子有一要事欲跟先生相商。”不想浪費時間跟古二多費唇舌,云箴徑直就將來意給說明白。
云箴的直接,讓古二稍稍愣了愣,反應過來對云箴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姑娘請。”
待去到客廳,古二馬上將在廳里頭伺候的下人全部遣散下去,才是對著云箴道,
“姑娘有何吩咐,還請直說。在下補湯蹈火,在所不辭。”
“吩咐倒是不敢當,不過是想跟先生做一樁生意罷了。”對于古二話中的虛言,云箴當是未聞,出口吟曰。
古二也不著急著回話,慢悠悠的等在原處,等著云箴再次開口。
于是,便再聽的云箴道,
“蠻國若想拿下中原,云水幫可以幫忙。”
“姑娘此言當真?”云水幫乃是江南江北兩州乃至整個乾元朝的第一大幫,這個古二是知道的。云箴的身份,在宣無亦兩人踏入京城第一步時,古二就已經查的清楚。如今聽的云箴做的這樣的言,古二一陣竊喜。
若是能得云水幫相助,那必定是事半功倍的。
緊接過云箴的話端,古二問著,
“那姑娘想要什么?”
“我要易家皇朝,萬劫不復。”噙著咬牙切齒的恨,云箴一字一句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