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謚慕成哀歌,沉寂是唯一的布色。
七彩琉璃宮燈流瀲下來的旖旎燈火,依然散不去凝聚在芳華宮沉沉的哀重。默默的靜坐在內殿的床榻邊緣,于緋詩雙目無神的看著窗外。臨近十五的日子,月色極好,銀白的月光涼涼的從天際垂泄下來,凝成一片清涼的霜白。
點紅半蹲著身子,立在內殿里頭的柜子前,挑挑撿撿的收拾著于緋詩的衣物。滿目哀色看著讓人著實的心疼,手中的動作在進行過半晌后,猛的又停下來,轉眸看著于緋詩,帶著哀求的無奈,
“娘娘,真的只能這樣了么,一定要離宮么?”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如今皇后已死,于緋詩又有玉陽王府跟右相府的支持,登上后位不過是指日可待。就在這個時候,于緋詩居然請旨出宮,這個決定讓點紅很是不可思議。
看著于緋詩的目光,哀求多加幾分,希冀能讓于緋詩回心轉意。奈何,于緋詩像是鐵了心一樣,聽著點紅的話,回頭頭,看著她,道,
“既是如此,你可以不跟著我去沉香云水宮。你留在宮里,也是可以的。”
“不不,不是的娘娘,奴婢不是那個意思。”以為于緋詩誤以為自己不愿意跟她出宮,點紅急忙開口解釋著,
“娘娘去哪兒,奴婢就去哪兒。奴婢只是為娘娘覺得不值得,好不容易就要到那個位子了,娘娘你在這個時候出宮,豈不是便宜了別人。”
“呵呵。”聽明白點紅的話,于緋詩不禁苦笑出聲,
“你以為,那個位子就那么好么。與其在這宮里生不如死,還不如到宮外海闊天空。”
“這……”話已至此,點后果無話可說,只能低頭繼續收拾起衣物來。就在這時,兩道鵝黃色的身影掀開門口的珠簾,踱步進來,走到于緋詩的身邊,單膝跪了下去,
“娘娘,請讓奴婢跟隨娘娘一同到云水宮吧。”是秋葉,還有秋果。
“不必了。”看著眼前這兩張冷若冰霜的面容,往事回憶,一點一滴的充斥回到于緋詩的腦海中。直接就搖了搖頭,拒絕了秋葉跟秋果的請求。
“娘娘!”想起易無風的交代,秋葉跟秋果跟著于緋詩的話端,追加一句。等不及她們想說些什么,于緋詩霍然的站起身來,
“夠了,你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就說是我的意思,他不會為難你們的。”
沒想到,于緋詩居然可以猜到是易無風的意思,秋葉跟秋果當下不好再說什么。告禮后,只能怏怏的退出芳華宮,前往了御書房。
拿著筆的手,久久不見動作,易無風的耳邊仔細的聽著微弱的腳步聲。等的秋葉跟秋果進來時,易無風已經抬起頭,凝眸看著跪到自己跟前的秋葉跟秋果,啟唇輕問,
“怎么樣?”
“屬下無能。”頹廢的低下頭,秋葉跟秋果皆是不敢看易無風的眼,
“娘娘知道是陛下讓屬下跟去的,娘娘當下就回絕了奴婢。陛下恕罪,是屬下辦事不力。”
“罷了。”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易無風心中比誰清楚,他跟于緋詩之間已經走入死結。終歸是他對不住她,這樣也好,離開深宮她也許能得到她想要的平靜。
像是在說服著自己,易無風這樣想著,便站起身,擺了擺手,讓秋葉跟秋果退了下去,
“行了,你們都退下吧。”
“是。”恭敬的應和一聲,秋葉跟秋果起身,退出御書房。
在無邊的靜默當中,漫漫長夜緩緩流過,天邊的第一道晨光將夜幕撕開,縫隙越掙越闊,最后光明充斥著天地。
天亮了。
偌大的芳華宮,于緋詩就帶了點紅一人。多年來的相依相伴,于緋詩對點紅有著特殊的感情。本想將她留在宮中,而后想想,深宮險惡,離開也許才是最好。
點紅自然是愿意跟于緋詩離開,拿好行禮后,扶著于緋詩坐上了離開皇宮的馬車。
得到易無風的允許,馬車一直行駛到芳華宮前,接著于緋詩。
一如既往的天青色簾頂,馬車車門兩側掛著兩盞金色的鈴鐺。一路走過去,遇到清風,鈴鐺便會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清脆的聲音恍如長著翅膀,飛到御書房里頭,飛到易無風的耳中,讓他的神思都恍惚起來。
“皇上。”見的易無風久久沒有理會自己的話,良鑰上前一步,輕聲呼喚著易無風。
易無風方是回過神,看著良鑰,驚怔在片刻后恢復正常,回應著良鑰,
“好,就照你說的辦。”
哪里能不知道易無風的心思,良鑰沒有再接著剛剛的話鋒,而是將話題轉到于緋詩的身上。看著易無風,小心翼翼的開口,
“今日是皇貴妃出宮的日子,皇上,您真的不去送送么?”
聽及良鑰的話,易無風的神色忽然見愣了一愣,然后緩和過來露出一記苦笑,道,
“罷了,就這樣吧。好了,你也下去吧。”
“是。”不愿在去刺激易無風,良鑰順應著易無風的話,退了下去。
等的良鑰走后,易無風徑直的出了御書房。走到東華門的城樓上,注視著于緋詩乘坐的馬車越走越遠,聽著耳邊的鈴鐺聲越來越遠。
一絲絲難過恍如煙霧,以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姿態,籠罩在易無風的心間,讓他難以把握。整個人都好似陷入迷蒙的狀態當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如此的難過。
從頭到尾,于緋詩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枚棋子。冷妃在時,她是用來保護冷妃的棋子,冷妃不在時,是用來給冷妃報仇的棋子。甚至,連他們的孩子,他都可以狠心的去利用。
照理來說,于緋詩是走是留,他都不會有著任何的情緒的。
但是,易無風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想著于緋詩離的自己越來越遠,他的心就狠狠的疼。那種疼,跟他知道于緋詩的孩子死了的時候一模一樣。
這幾天,他甚至都會做夢,夢到初初見到于緋詩的時候,夢到他們在江南的時候,夢到,他們前去平亂的時候。
原來,他們之間竟是有著這樣多的回憶。
“皇兄。”不知道到何時,易無鳶也爬上城樓來。順著易無風的目光望過去,天邊已經一片茫茫,什么也看不見了。但是易無鳶知道,易無風看的是于緋詩,
“皇兄,既然舍不得,為什么……”
似乎已經知道易無鳶想說什么,易無風一來就絕了易無鳶的話,
“你怎么上來了,這里風大,你又是有身子的人,還不快下去。走。”說著,易無風已經扶著易無鳶一同走下城樓。
對于易無風這樣自欺欺人的態度,易無鳶很是不滿,
“皇兄,你這樣是何苦呢,你明明就喜歡她,你愛她。”
“愛?”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易無風眸色晃了幾晃。堅硬深沉的眸底,好似有什么東西在一點一點的破碎。很快,又復合回來,易無風淡笑著搖了搖頭,
“好了,別鬧了,我帶你去母后那兒。”
“你……”易無風這樣的固執,讓易無鳶一時也是無可奈何。
當然,宮里頭的這些,坐在馬車里的于緋詩是不知道的。聽到馬車輕輕蕩開的鈴聲,于緋詩感覺到自己在離的皇宮越來越遠,心中壓著的沉重恍如也在慢慢的散開。
她總算,可以離開那個讓人憋悶的地方了。
“娘娘。”點紅心中,還是有著不甘心,看著于緋詩,苦哈哈的擠出一絲表情。
“還叫娘娘,都已經出宮了。”用笑意去撫平點紅臉上的憂傷,于緋詩輕輕笑著,
“出了宮不是更好的,至少是自由的。”
自從出了小皇子的事情后,點紅就沒有見于緋詩笑過,如今見著于緋詩的笑顏,點紅也是非常的開心。心中的一縷不甘心瞬間也消失的殆盡,揚起笑臉湊向于緋詩,
“好吧,小姐。”仔細看過于緋詩的笑顏后,點紅的神色猛的變的慎重起來,
“我好久沒有見過你笑,看著你這樣開心的笑,我覺得,不管是怎樣的選擇都是值得的。”
“傻丫頭。”輕輕的捏了捏點紅的鼻頭,于緋詩寵溺的打趣她一句。
打打鬧鬧中,馬車往云水宮的方向駛去。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一天一夜,趕車的車夫知道馬車里頭的主子尊貴,夜間不敢貿然趕路,在鄉鎮上落角下來。挑了一間上好的客棧,給于緋詩跟點紅住下。
用過膳后,于緋詩早早的睡下,卻是沒有征兆的,在半夜坐起噩夢。夢里頭的影像太過可怖,讓于緋詩控制不住,驚叫出聲。點紅睡的太死,居然沒有被吵醒,倒是吵了一位不速之客。
“緋詩,你怎么了?”黑影不過眨眼的片刻,就從窗外跳入房中,來到于緋詩的身邊。盡管黑燈瞎火,看不清來人的面容,但是從聲音中,于緋詩依舊能知道來人是誰。
平復好自己的心緒后,于緋詩冷冷的吟出一句,
“宣無亦,你別再跟著我了。”
“緋詩,我……”滿腔的情誼好似被毒蝎蜇了一下一樣,宣無亦只覺得心痛難忍。本想去撫摸于緋詩面容的手,怔怔的停在原處。黑暗中,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于緋詩冰冷的目光。
宣無亦的心,驀然間就冷卻下去,別過眼眸不敢看于緋詩的眉眼,
“我只是擔心你,此番去云山路途遙遠,我好歹是有武功的人,可以保護你。”
“不需要。”都沒有等的宣無亦將話給說完,于緋詩立即就冰冷的回絕了宣無亦的要求,
“我不需要任何的人保護,哪怕我死在途中,跟你也是沒有關系的。”
“緋詩。”宣無亦還想說什么,被于緋詩話里的冰冷徑直的堵在喉嚨口,只能喚出于緋詩的名字。
“你走吧。”不再看宣無亦,于緋詩再次躺下身子,拉過被子蒙在頭上,
“天色已晚,男女共處一室總歸是不好的,你快走吧,免得多生是非。”
“好。”無力的應允下來,宣無亦順著來時的方向,跳出門外。
就在于緋詩的窗外,宣無亦方方站定腳步,一抬頭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云箴。看見宣無亦走來,云箴低低的喚了一聲,
“師兄,我……”
“天色晚了,回去歇著吧。”宣無亦似是真的累了,也不問云箴為何會在此,只是不著邊際的說了一句,便越過云箴的身邊,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