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很安靜,安靜的幾乎可以聽見燭火跳動的聲音。
沉寂像是浮散在火光里的煙霧,一層層慢慢的逐開,漫到易無風(fēng)的眼里。半瞇起從心底浮起的深沉,放下手中批閱奏折的御筆,擰著眉,定定的看著堂下的良鑰,
“什么,貢銀被劫了?”
愧疚的跪在冰冷的地上,良鑰低著頭,不敢回視著易無風(fēng)的眼眸,答,
“回陛下,是的。在汾水嶺的谷口,突然冒出一群黑衣人。他們一個個身手了得,是臣護送不力,請陛下恕罪。”
“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緩慢的散開擰著的眉,易無風(fēng)平靜著心思,詢問著良鑰。
沒有任何的隱瞞,良鑰從云袖里掏出一塊在現(xiàn)場撿到的腰牌,站起身,遞到易無風(fēng)手中,
“這是微臣在谷口撿到的,但是微臣也不敢確定。”
“你是說……”半截話說到一半,將另一半留在喉嚨口,易無風(fēng)接過良鑰遞過來的腰牌。璀璨的燭火中,檀木色的腰牌流瀲著異樣的芒光,用小篆刻著的柳字,看起來格外的顯眼。
“柳。”易無風(fēng)喃喃自語,吟出腰牌上的刻字,捏了捏犯難的額頭,
“難道是,鎮(zhèn)南大營?”
聽的易無風(fēng)無所顧忌的說出這句,良鑰的眸色亦是暗沉下來,彎著腰站在易無風(fēng)跟前,小聲的應(yīng)著,
“微臣亦是不敢確定,所以才回來請陛下定奪。”
不動聲色的瞟過良鑰一眼,易無風(fēng)“噗”的就笑出聲,
“好你個良鑰,什么時候也學(xué)會了朝中那些老狐貍的花花腸子。說吧,你有什么發(fā)現(xiàn)。”
“陛下英明,果然什么都瞞不過陛下的眼睛。”被易無風(fēng)看穿,良鑰也不往心中去,反而變得坦然,直接說出自己探到的消息,
“微臣的人確實查到,柳家三公子柳御從鎮(zhèn)南大營中挑走了十幾名身手了得者,入了京城。而且,就在太后壽誕前,他們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京城。曾經(jīng)汾水嶺出現(xiàn)過。”
話說到這里,良鑰不再多言,想來后面要說的事情,易無風(fēng)也已經(jīng)明白,
“那你可知道他們在哪兒?”若真如良鑰所說,那事情絕非沒有將貢銀劫走那么簡單。
此批貢銀,乃是從江南江北兩州,及南方一帶一起收上來的。多大五百萬兩,因為事關(guān)重大,所以易無風(fēng)才讓良鑰一路押送。而且隨行的路線,還是許皖年跟鄭國公一同制定的。隨行的護衛(wèi),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實在沒有理由,如此輕松的,就被劫了去。
“知道。”良鑰點了點頭,
“只是,微臣擔(dān)心,此事會牽扯到柳家。”
“若真是他們,那么朕定然不會留下余面。貢銀都敢劫,他們還不是要翻天了。”沒有對良鑰的所有顧忌,易無風(fēng)緊緊的捏起拳頭,憤憤的開口。
明白易無風(fēng)的意思,良鑰不再試探,跪下身去,
“微臣明白,請陛下放心,定將兇手緝拿歸案。”說完,良鑰起身,退出門口。
寂靜無聲的夜,隨著良鑰離開宮廷的腳步,以著一種寂寞無聲的姿態(tài),悄無聲息的展開了一出無為人知的好戲。
從汾水嶺回來,柳御就一直心神不寧。明明從鄭怡媛口中探出來的,他們押送的應(yīng)該是皇后用純金打造的金剛經(jīng)才是,為何他們搶回來之后,居然是整整幾車的貢銀。
膽敢搶劫貢銀,這是誅九族的大罪。柳御從小就跟隨著父親出入朝堂,這種事情不會不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才更加的為難。搶也搶下來了,還回去幾乎不可能。照著這么幾大車來看,想必數(shù)目不小,
朝廷很快就查這里來,他該如何是好。
想著,柳御就感到頭疼。
就在柳御拼命的想著解決之法的時候,一個黑衣男子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公子,不好了,有人來了,好像是官兵!”
“什么?”當下坐著的身子立馬站起,柳御好看的俊顏擰出猙獰的模樣。咬了咬唇,做出不得已的決定,
“把那些東西留下,我們走。”此時他們藏身的地方是城郊的一所破廟,背靠著山林,如果他們往山上跑去的話,應(yīng)該還有逃脫的可能。
希望將東西留下后,可以讓前來的官兵放松追逐他們的心思。只要他們可以逃出京城,回到江南,他們就能平安無事了。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情絕對不能牽扯到柳家,還有在宮里的柳煙兒。
不敢在耽誤下去,柳御吩咐著手下,
“走,趕緊走,往山上撤退。”
還沒等的柳御等人行動起來,一道不緊不慢的男音闖入他們的耳中。應(yīng)聲而來的,是良鑰挺拔的身影,
“別走了,本王已經(jīng)來了。上次輸你一籌,今日本王怎么也得贏回一籌才是。”
“噗。”不慌反笑,柳御收起剛剛緊張的態(tài)度,泰然的站住腳步。定定的看著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良鑰,看著良鑰的人密不透風(fēng)的將自己包圍住,
“玉陽王爺,久仰大名呀。”
“柳三公子,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呢。”彼此彼此,良鑰含笑著回應(yīng)著柳御的應(yīng)話。聽良鑰不假思索的就說出自己的身份,柳御臉色忽的一變。
“如何,柳三公子是束手就擒呢,還是讓本王動手?”看著柳御變了的臉色,良鑰好脾氣的問道。絲毫沒有捉拿犯人的氣勢,反而像是老朋友在相互問話。
還沒等的柳御做出回答,站在柳御身邊的黑衣人們已經(jīng)先一步拔出腰間的長刀,跟包圍住自己的官兵打斗起來。一邊喊著,
“公子,快走。”
被屬下的呼喊聲喚回心神,知道自己的身份,更明白自己會給家族帶來什么樣的危害。柳御不敢戀戰(zhàn),在屬下的庇護中殺出包圍圈,往山上撤去。
“想走,休想。”看出柳御的意圖,良鑰躍身而起,大聲一喝,
“站住。”拔劍擋在柳御跟前。
兩人武功本就不弱,高手過招,華麗的劍氣在周圍鋪開劍花,一圈一圈,將破廟前的柱子都刻畫出許多深刻的印子。糾纏許久,誰都沒有落下敗勢來。但是,越來越多的官兵,紛紛涌過來。
知道再這樣拖下去,柳御只有被擒一條路。這個時候,柳御帶來的黑衣人們團團涌來柳御身邊,攔住良鑰的攻勢,將良鑰的腳步拖住。
為柳御贏得了逃脫的生機。
感激的看了一眼為自己舍棄一切的屬下們,柳御不得已的跳出包圍圈。躲開良鑰的糾纏,那些蝦兵蟹將們哪里是柳御的對手,在刀光劍影中,柳御成功逃脫出來。
奔跑在帝都漆黑的夜里,柳御根本無處可去。
想著突然發(fā)生的變故,柳御對鄭怡媛的恨如絡(luò)繹不絕的長江之水。恨不得將鄭怡媛碎尸萬段,想起為助自己逃走此時落入良鑰手中的屬下們。柳御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腦門一熱,竟然跳入了玉陽王府。
輕車熟路的尋到鄭怡媛的房間,柳御匿了進去。
從門外進來的鄭怡媛,冷不丁看著坐在椅子上的柳御,著實被嚇了一跳。急急忙忙的關(guān)上房門,冷著眼盯著柳御,
“你還來做什么?”
心里的恨意漫上嘴角,柳御兇狠的吐出一句,
“殺你。”說著,身影快如閃電的閃到鄭怡媛身邊,大掌握住她的脖子,將她甩到一旁的榻上。緊緊的掐著她的脖子,
“你好大的膽子,你居然敢跟皇后一起陷害我們。”
“我,我,我沒有。”在柳御力大無窮的禁錮之下,鄭怡媛腹腔內(nèi)的空氣越來越少,就要喘不過氣來。艱難的喘著氣,吐出一句,
“我也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
“還在說謊。”壓抑著心底的憤怒,柳御壓抑的壓低著自己的聲音,
“你還在說謊。”一把將鄭怡媛摔離自己的手掌,受不住他強大的掌力,鄭怡媛跌到一旁。抬起眸,鄭怡媛憤憤的看著柳御,心中的不滿油然而生。
這些日子來,她受的委屈可不必任何少,皇后責(zé)怪她,柳煙兒想教訓(xùn)她,如今柳御也來想殺她。她做錯了什么,她不過是想保住自己的心上人罷了。
也罷,如今連安已經(jīng)在皇后手中,她對柳家的人也無需顧忌。想著,鄭怡媛抬起眸,漠然的盯著柳御,
“怎么,你們斗不過皇后,就來將氣撒到我身上么?別忘了,我今時今日的處境,如果沒有你們的推波助瀾,我會落的如此境地么,你們還有什么資格來怪我。”
“所以你就倒戈相向?”從來沒有想過鄭怡媛會背叛自己,誤以為連安在自己手中,鄭怡媛就會乖乖聽話。被橫出來的一舉,弄的是狼狽不堪,柳御心中諸多的不滿。
“倒戈相向?說的好難聽,我從來都不是你們那邊的,別忘了,我姓鄭。如果不是你們拿連安逼我,我又怎么會嫁入玉陽王府,借機挑起玉陽王妃跟于妃的爭端,挑起于妃跟皇后的爭端,挑起玉陽王府跟皇后的爭端。這一舉三雕的事情,你們柳家不是也收足了漁翁之利么?”
“你……”字字句句,鄭怡媛說的都不假,鄭怡媛所做的事情,確實讓柳煙兒收不少的漁翁之利。但是一碼歸一碼,如今柳家被推到這滔天的大罪上,柳御也是寢食難安。
怕極反怒,柳御抬起手掌,壓抑的怒喝一聲,
“我殺了你。”
鄭怡媛絲毫不懼,迎著柳御的掌風(fēng)閉上眼睛,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你殺呀。劫了貢銀不算,你還入玉陽王府殺了玉陽王側(cè)妃。正好皇后愁著沒機會將你們柳家一網(wǎng)打盡,你盡管給她提供著罪名。”
其實,鄭怡媛說的也不假,刺的柳御心中憤怒難填,偏偏抬起的手掌久久不能落下去。
“你倒是動手呀。”久久沒等到柳御落下來的掌風(fēng),鄭怡媛睜開眸子,鄙夷的看著柳御,
“怎么,不敢動手了么?”說著,輕蔑的扯開一道笑靨,
“如果我是你,這個時候我就不會出現(xiàn)在玉陽王府。玉陽王很快就回來,憑著他的能耐,你覺得你還能從他的府里逃出去?”
“你。”鄭怡媛的話雖然說的極為諷刺,但是也提醒了柳御。玉陽王府確實不是他久留之地,不敢在多做停留,狠狠剜過一眼鄭怡媛后,柳御跳出窗外。
等的柳御的身影走遠后,鄭怡媛重重的松下口氣,跌坐到地上。
懸著的心,才是放了下來。
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在她的窗沿下,一直趴著一道單薄的身影。將她跟柳御的話,已經(jīng)一字不落的聽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