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群雄很快將車開到了縣公安局門口。車剛停穩,他就快速推門下車,站在門樓下對著里面大喊道:“王正,小王,刑偵隊走了沒有?”
一個英俊的小伙子聞聲從大樓里迅速跑了出來,邊跑邊回答道:“張局長,他們早出發了。你的車剛走,他們的車就出發了。”
“那好。來,你開車!”說完,他打開后車門,對薛華鼎說道:“薛助理,坐后邊?”
薛華鼎只好也下車,坐到了后排。他笑問:“要我坐后面,不會是在車上就拉我喝酒吧?”
張群雄笑道:“呵呵,那倒不是。你不知道現在都是領導坐后面,秘書坐前面。如果我坐后面,你坐前面,那我豈不以下犯上?今后我還想混嗎?呵呵?!?
薛華鼎問:“你也開始窮講究起來了?”
“我講究個屁。有時任務緊,我一樣跟我的兄弟們坐大巴,擠公共汽車,就是卡車我也坐,一切都是為了工作。不信?你問小王。剛才我是怕你們縣里的領導講究前后座位,有忌諱。”說著,張群雄掏出了一包煙來,“抽煙不?”
“不抽?!毖θA鼎道。
“還沒學會?在鄉下工作的人不抽煙,那可比大熊貓還珍貴。你不怕別人說你縣領導高傲?”張群雄問道。
“我怕他一個鳥!”薛華鼎學著張群雄剛才的腔調說道,“難道老子連不抽煙的自由都沒有?”
車里的三個人都笑了。開車的小王心里還懷疑年輕的薛華鼎到底是不是縣里的領導,怎么這么隨和。但他說話還是小心翼翼。懷疑薛華鼎不是縣領導可以,他可不敢在自己的頂頭上司張群雄面前過于放肆。
薛華鼎有點好奇地問道:“張局,那個燒死人的游戲廳老板有消息沒有?一個大活人能跑哪里去?”
張群雄有點尷尬地說道:“還沒有。不過,……,我都懷疑我們內部是不是有鬼,那個家伙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想起就憋氣?!?
顯然,他不是很愿意說這事,這么久都沒有找到張國俊的痕跡,擱在誰身上都不高興、不光彩。
薛華鼎沒有再問,和他扯起了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
他們的車跑了很長一段路才趕上了同樣開著警笛、一路飛奔的刑偵隊的車。如果不是晾袍鄉的公路難走,影響了那些車的速度,估計到目的地也追不上。雖然張群雄這部車是進口的越野車。市場價格比朱賀年的那輛新奧迪還高。
看著擺在渠道旁腐爛的尸體,薛華鼎心里沒有多少害怕,只是有點惡心而已。經過那次火災事故,他已經對尸體有了相當的免疫力。
晾袍鄉派出所的人在他們到來之前已經在尸體周圍設立了警戒線,只有王冬至的老婆跪在那具看不出相貌的尸體前痛哭,一個干警在旁邊看著她,怕她激動起來亂動把現場的相關線索搞掉。
尸體沉沒的地方離那座橫跨渠溝的石橋有二百多米遠,在尸體和石橋之間有一個小型的抽水機排灌站。這條渠溝的水就是它排干的,岸邊的水痕還在。因為渠溝里剩下的水很少,在他們面前的淺水里有幾尾鯽魚在驚慌地游動著。如果不是發現了腐臭的尸體,估計這些鯽魚早被農民抓到了油鍋里,當著了下飯菜。
這具尸體還是當地農民今天清早發現的。因為是雙槍時節,一段時間沒有下雨,抽水機把渠溝里的水抽到正要插秧的稻田里去,水位低下來的渠溝,露出了水底的自行車。
清早一個在田里勞作的農民無意中看到溝里的自行車。他感到很奇怪,就小心翼翼地下渠,很快就發現了被壓在自行車下的衣服和尸骨。他嚇得連滾帶爬地跑上岸,對著田野大聲喊叫。周圍勞作的農民一下都跑過來看熱鬧。
因為大家都知道王冬至現在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也知道他失蹤的時候是騎了自行車走的。所以看見了自行車和尸體后,人們心里都不約而同地將死者認為是這個失蹤的游戲廳老板。幾個人還請來了王冬至的鄰居驗證。果然,他們其中的一人認出自行車是王冬至家的那輛。接著又有人認出死者的衣服也符合。
于是,有人跑出通知王冬至的老婆,有人打電話給派出所報警。派出所的人馬上就向縣公安局做了匯報。
薛華鼎在現場看了一會,就對張群雄說要到鄉政府去。他受不了那種尸體腐敗發出的臭味,也聽不了王冬至老婆悲慘的哭泣。說真的,他留在現場也只能說幾句要公安人員趕緊破案,搞清到底是落水身亡還是有人陷害而已,在這里幫不上一點忙。
聽薛華鼎要離開,張群雄連忙讓王政開車送他回鄉政府。而且還吩咐王政一直跟著薛華鼎,下午直接送薛華鼎回縣城后再過來。這讓薛華鼎小小地感動了一下。
當薛華鼎突然出現在蘭永章辦公室的時候,蘭永章大吃一驚,連忙問發生什么事了,為什么請了假又過來。
薛華鼎回答道:“沒什么事。我回來是趕寫報告的,縣里已經答應給我們一筆資金,但要我們拿出可行性分析報告和我們鄉里的請示報告?!?
蘭永章大喜,動作敏捷地從辦公桌后走出來,詳細地詢問薛華鼎在朱賀年那里的情況。等薛華鼎好不容易說完之后,蘭永章才笑著問道:“你就是為這事回來的?”
“是啊?!毖θA鼎說道,“這種報告可不是一二能完成的。我們還要召開一下會議,安排一些人搞這個吧?”
蘭永章大笑起來,大聲說道:“呵呵,不用,不用。這種報告不說有一車廂,至少有幾籮筐。只要改一下項目名稱,改一下日期,將幾個關鍵數據改幾下,最多改一些語氣就可以了。昨天告訴你了,晾袍鄉以前就吃了三次公路建設的唐僧肉。他們就是把公路名稱改了幾次,圖紙稍微改動一下,然后是幾個數據基本對得上就可以了。”
薛華鼎先是目瞪口呆,接著問道:“這樣行不行?能不能經得起上面的檢查、審核?要是出亂子就麻煩大了?!?
蘭永章大大咧咧地說道:“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其他的我不敢打包票,報告這件事我敢拍胸口。實話告訴你,越是窮鄉,寫報告要資金的這個功底就越扎實。為什么?就是因為我們平時沒什么大事可干,一天到晚就是琢磨怎么爭取到上面的貸款、資金、項目。為了打動領導,這么多人下了無數的心血,你說這些報告的質量還用懷疑嗎?無論是黨政辦公室、綜合辦公室還是財政所,里面都有高手,要怎么寫就怎么寫。呵呵,保證滴水不漏??梢詫⑺鼈儺敺侗居?。”
這真是聞所未聞,薛華鼎最后還是說道:“這次我們要有針對性,特別是你昨天晚上提到的那幾個項目。最好是與實際相符。”
“我知道。縣里的這幾份報告什么時候要?”蘭永章不以為然地說道。
“下周吧。朱書記說明天上午通知我具體資金數額。他們還要開會討論一些,可能不是很多?!毖θA鼎實話實說。
蘭永章笑道:“明天上午?這么快?呵呵,還是老弟你受領導重視啊。其他人去就是能爭取到資金,也是拖很長的時間,不說一二個月,半個月有音信就不錯了?!?
說著,蘭永章自信地說道:“既然他們要開會討論,這筆資金肯定不會少。如果只是一點點,還開什么會,用得著討論?朱書記、田縣長就可以當場拍板?!?
薛華鼎笑了,說道:“呵呵,蘭書記,你真是什么都往好的方面想啊。開會討論未必就是數額大,你考慮過我們三月份就得了一百二十萬資金這個事實嗎?如果又下一筆資金下來,他們能不討論,能不集體做決議?”
蘭永章哦了一下,說道:“呵呵,那也是。別人以為我們晾袍鄉是一個無底洞呢。”
薛華鼎說道:“蘭書記,既然這里沒我什么事,我就回縣城去了?!?
蘭永章點了點頭,明顯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不錯。他爽快地說道:“行,你回去好好休息。到時候我讓人把報告送到你家里。還有你要到上面去活動的報告,我也會給你準備好。下周你休完假上班你就可以拿。”
薛華鼎正要出門,突然想起游戲廳老板的事,說道:“還有一件事,就是那個失蹤的游戲廳老板找到了,我剛才去了現場。你聽說了嗎?”
蘭永章嘆了一口氣,收住笑容,點頭說道:“早晨派出所所長汪明潮打電話給我稍微說了一下。就是不知道這個人是自己落水身亡還是人為殺害的。我心里也是真打鼓,真不知那次火災是不是就這么平息了。你到了現場?……,以你的估計呢?是不是自己落水的。”
薛華鼎想了想,說道:“依我看他殺的可能性很大。他是晚上接到電話出去的,肯定是要他去會見什么人,深夜里不可能推著自行車不走大路而走田間小路,到無人的地方去。尸體沉沒的地方離大路那座石橋有不少的距離。只可能是別人故意拖他過去的。而且我看了那條渠溝,就是是滿水的時候,水也最多到脖子的位置。即使是他自己騎著自行車沖到水里,也可以自己爬上來。那田間小路很窄,走路都困難,不可能騎車。就是能騎車也快不起來?!?
“哦,會不會他從橋上掉下去淹死后漂過去的?”蘭永章說道,“從橋上掉下去,有時水不深也可以淹死人。人陷在淤泥里慌了神,應付不對就可能被水嗆死。以前發生過這種事?!碧m永章提出了一種假設。
“不可能是這種情況。如果是漂過去的,自行車肯定在橋下。自行車那么重,又是鐵的,和人糾纏在一起,漂不起來。尸體發現的時候,自行車還壓著它?!毖θA鼎搖頭。
“哎,我就怕游戲廳火災中被燒死的那些死者家屬起來鬧事,當時可被他們搞的焦頭爛額?!碧m永章想起那一幕還心有余悸。
“不會吧。死者都火葬了,他們都領到了撫恤金,還能鬧什么?!?
“我也知道是白擔心,可我們鄉實在經不起折騰了?!?
……
想不到自己抓緊拳頭而來,卻打在輕飄飄的棉絮上。自以為可行性報告很難寫,要花費不少精力,不想被蘭永章這么解決掉了。
薛華鼎心里真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早知這樣,打一個電話來就好了。
從蘭永章辦公室出來,薛華鼎也沒有再跟其他人打招呼,就坐著公安局張群雄的坐騎直奔安華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