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再說一遍還是再說二遍,手下告訴他的事實是:“前幾天存放在海關倉庫的五百噸茶葉被海關封存,進行嚴密看管了!”
手下不顧熊致遠的失態,快速地把事情向他匯報了說,茶葉從金豐縣茶廠裝車的時候就有全副武裝的警察陪同護衛。他們從茶廠出發一直護送進海關倉庫,而且在海關倉庫里面也有警察接應。
車隊來回運輸了好幾趟,警察們沒有落下一趟。那些雇傭來的卡車司機都很自豪,開起車來都是興高采烈的,見人就說他們享受了縣長級的待遇。
只有那些心里有鬼的人感覺到事情不對頭,似乎一切都不是按計劃來的。當時這個手下心里就想警察武裝押送可能是紹城市官方對外國專家團的尊重,估計等茶葉全部入庫之后警察們就會撤走。
但是,事情不是他所預計的,警察們不但沒有立即撤走,反而是有關方面加強了保衛措施。
有人還催問他們外國專家團什么時候提交報關單,因為他們茶葉占用的倉庫還是紹城市政府出面找了關系臨時租借的,海關沒有得到一分錢收入。所以海關的人要求他們盡快辦理一切出口手續,把茶葉裝箱啟運,騰出庫房。
今天上午,海關還發了最后通牒,告訴他說如果一周之內不把這些茶葉運走,他們海關就按正常的程序收取存儲費,而且是從他們入庫的那天算起。
因此,熊致遠一到家,手下就急急忙忙地跑來匯報。
熊致遠看到手下驚慌失措的樣子,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安慰了手下幾句,然后把他送出門。
關上房門之后,熊致遠煩躁地走到窗戶前,雙手抓緊窗簾繩猛地一拉,窗簾沒有如期打開,繩子卻斷了。
熊致遠氣惱地將手里這截繩子往地上一扔,如賭氣孩子似的狠狠踩上幾腳,然后才用手扒開潔白的窗簾,雙眼看著遠處的天空。
天空是藍的,高級賓館外面的環境是美的,但熊致遠卻沒有任何欣賞的心情。
“媽的,誰他媽這么陰?”熊致遠思考著。
怪不得熊致遠這么失態,這五百噸茶葉可是他炒作蓉洱茶最重要的法寶。按他的設想,他用比較高的茶價將這些茶葉用外商的名義買下來,然后其他炒作的朋友跟進,茶價自然會進一步提高。當茶價到達一個“理想”的高度后,他再把這五百噸茶葉和其他途徑收購的低價茶葉一起拋掉,讓后面進場的貪婪者接盤他則抽身走人。
這五百噸茶葉只是暫時借放在海關倉庫里,之所以放這里純粹是掩人耳目而已,只要不辦理報關、出口手續就沒事,等一段時間可以通過海關里的熟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出來。
可現在這些茶葉被警察扣死在這里,熊致遠就玩不下去了。茶價即使漲起來,他也只能干望著。凍結的茶葉完全打亂了他的一切計劃,要知道如果這五百噸茶葉不能在紹城市拋出去變成現金,那么熊致遠不但耗光了幾十年的積蓄,還把韓副省長等官員參股的錢都敗掉了。
得罪了韓副省長這些官員,今后他無法再在國內立足了,最好的結局就是回到美國,和他那個不喜歡的老婆一起苦苦經營那間小商店。這還需要他跑得快,跑得慢的話,他還可能被股東們抓住,將來是死是活可就難說了。
“不行,老子不可能就這么承認失敗!”熊致遠下了狠心,拿出手機就拔了起來。
但是,第一個打往海關熟人的電話就讓他吃了閉門羹,對方竟然用普通人的口氣跟他說話,全忘了酒桌上的稱兄道弟和按摩時的心照不宣。對方回答他的要求就是二個字:不行!
在熊致遠的追問下,對方才說出這事上面強勢人物直接插手,他無法按計劃將茶葉運出來。甚至他還否認以為參與了什么計劃。
對于熊致遠的威脅,對方猶豫了一下就干脆說道:或者熊致遠派人把送出的錢取回來,或者對方將錢交給海關的紀檢部門。反正就是承擔被降職、處分的危險也不敢幫熊致遠的忙。
其他朋友的回答基本差不多,不是一問三不知就是向他大吐苦水,處理意見則都是驚人的統一:他們收的禮可以退。至于原計劃,因為上面已經有人盯著,誰也不敢冒著進監獄的危險幫他。
一輪電話打下來,熊致遠只能干瞪眼。因為他送出的禮金都不多,每人也就幾千上萬的小意思。最大的好處只是他給了那些家伙一個口頭承諾:一旦茶葉運作成功,他就從里面拿出一部分利潤出來分給他們。
這種承諾既沒有紙面記錄,又沒有錄音,人家說沒有聽到這個事,他熊致遠也沒辦法。
熊致遠大罵一通這些家伙是忘恩負義的惡棍之后,卻也拿不去其他控制他們的辦法,只能自認倒霉。不過,這不代表他就不活動了:韓副省長還沒有充分利用起來呢!
到了這個時候,熊致遠不敢再像以前一樣只報喜不報憂了。雖然韓副省長現在在京城活動,但熊致遠還是詳細地把當前的情況匯報給他聽,而且還告訴他,如果茶葉不能從海關倉庫里運出來,那么,不但熊致遠自己會傾家蕩產,而且韓副省長自己和他的朋友那些入股也會血本無歸。
當然,在匯報的時候,熊致遠不忘記將馬春華、賈永明狠狠地告了一狀,話里簡直就把馬春華當著了壞他們好事的罪魁禍首。
聽了熊致遠的匯報,得知自己好不容易籌集起來的錢竟然血本無歸,韓副省長當場就發飆了,破口大罵熊致遠笨蛋,大叫著要他馬上把錢還給他。
熊致遠態度很好,真正做到了罵不還口,不過,也不斷提醒失態的韓副省長,這事要解決得好,非得他出面擺平有關領導不可。其中最關鍵的人物就是那個年輕的薛華鼎!
韓副省長在京城雖然活動了一周,也見到了相關人士,但他們給他的答復只是慢慢來,像這種茶葉炒作的事是短期行為,他們只能跟有關人士打招呼,不能直接插手。
事關自己退休后瀟灑的錢,韓副省長當然不能就這么放棄,他不管自己年紀大、職位高,不惜被別人恥笑而不斷在熟人面前奔波。最后,總算拉到了一名部長,他當著韓副省長的面給福江省省委書記張京泰打了電話,電話里說他接到群眾來信,反映年輕的紹城市市委書記不按經濟規律辦事,還搞過去老一套,竟然設關立卡阻礙商品流通,請他過問一下。
張京泰也爽快地答應會過問。
雖然韓副省長知道這些話都是官場上的套話,但人家做到這一步已經是難能可貴,他只好千恩萬謝之后回到了福江省。至于他開始出發的另一個目的早就被他丟到了一邊:為馬春華活動,讓馬春華上調一步或者為他向下打一個招呼,以改善他目前的窘境。
坐在回省城的飛機上,韓副省長心里道:“姓馬的,老子算是看透你了,如果這次你不出力,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
其實,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他心里想的所謂對馬春華不客氣,也就是說一說而已。馬春華已經喂飽了他,真要翻臉了,最先倒下去的還不一定是誰。這次茶葉炒作本來就是他自己和熊致遠想出來的主意,他也是在他的兒子和二個在熊致遠在國內公司“上班”的孫子鼓動起來籌集資金參股的。馬春華則只是他們的一顆棋子,現在棋子不聽話了,他也只能口頭上嚇一嚇。
“熊致遠一直是一個精明人,這次怎么就不行呢?”拋開馬春華,韓副省長認真思考熊致遠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的幫助的,這個熊致遠利用外商的身份在福江省內大展手腳,做的基本上都是空手套白狼的生意,通過股權置換、技術入股、銷售分成等等各種各樣的辦法他“購買”了好幾個效益不好的國營企業。也讓韓副省長獲得了不少的收入。每次滲透、瓜分、侵占、購買國有企業,這個熊致遠都是成竹在胸,每次都是大勝而歸。
這次茶葉炒作計劃最完備、運作的時間也最長、動用的資金最多,在即將收獲的時候卻反而遇到了這種傾覆之禍,這怎么可能?
韓副省長回到省城后的第二天就來到了紹城市。這次來他沒有找馬春華,而是直接找到了薛華鼎的辦公室。
“韓副省長,您怎么來了。快請!” 韓副省長的出現讓薛華鼎很是驚訝,他連忙放下手里的文件,熱情地迎了出來。
韓副省長笑道:“幾次打電話給你爺爺,想通過他邀請你到我家里坐坐,你都不去。我就只好來看你了。”
“不敢當。我好久都沒進省城了。上次去省城開會,您又不在家。下次一定專門登門拜訪,聆聽您的指示。請坐!”薛華鼎敷衍道。
“呵呵,一看你就是沒誠意。算了,我也是當領導的,知道大家都很忙。反正我是要退休了,事情少,既然你們忙,那我就下來走一走。”韓副省長故意營造一個寬松的氣氛。
薛華鼎笑道:“呵呵,我們歡迎您經常下來指導。”
韓副省長連連搖頭,說道:“指導算不上,我們聊聊天就行。雖然我沒有什么經驗可以傳授,但還是有一些教訓的。”
二人吹牛打屁說了好幾分鐘,就是沒有說到點子上。韓副省長幾次想把話題讓蓉洱茶上面帶,但薛華鼎總是不配合,總是將話題岔開。
等姜樂為送上茶水后,韓副省長喝了一口茶,問道:“這茶味道不錯,是不是蓉洱茶?”
薛華鼎說道:“不是,這是綠茶。”
韓副省長道:“你怎么不喝蓉洱茶?聽說它有很好的保健功能。現在價格都漲上去好多了。”
薛華鼎說道:“是啊。我們市里正在建造種苗基地。韓副省長,你認識種苗培植方面的專家嗎?我們市里想聘請幾位。我正準備這幾天抽空到省農科院去看看,聽說省農科院院長還是軍隊里出來的。這人還真是不錯,能文能武……”
韓副省長不滿地瞟了又一次岔開話題的薛華鼎。然后說道:“你們辦種苗基地就是因為茶農對種苗需求迫切吧?你們計劃擴種多少面積?”
“本來想多擴一點,可是現在棉花也漲價了。一味地擴大種茶面積也不行。現在我聽外省的同志說,他們那里有人干脆直接收籽棉,開著車到棉花地里問農民要才摘下的棉花。以前棉農把棉花收回來之后,先要曬干,然后送到軋花廠把棉籽出掉,然后進行分級,再出售。很麻煩,也耽誤了不少人工,現在好多了。我估計這是棉花漲價的前兆,我想派一個調查組到全國幾個產棉區和棉紡廠調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對我們有用的信息,現在信息就是金錢啊。韓副省長,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