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婉知今天剛和關瑾瑜大眼瞪小眼了一整天,充分見證了什么叫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尤其是在有一張好臉皮的時候。
現在一看到她那張笑得不懷好意的臉就發怵。
倒是薛離衣,恭恭敬敬,像個乖寶寶,一對比起來讓她忽然很有好感。關瑾瑜才不在乎左婉知怎么看她呢,反正她的目的達到了。
左婉知去廚房的時候,關瑾瑜朝薛離衣努了努嘴,意思是讓她也過去。
這頓晚飯吃得譚建瓴這個心花怒放,薛離衣的廚藝在日復一日的研習中爐火純青,再加上關瑾瑜還在一旁陪他喝點小酒,要不是左婉知拉著他,險些當場就答應下來。
臨走,譚建瓴紅著臉咋呼著“九成,九成”,被左婉知趕回去睡覺的時候,還撅著嘴老大不高興。
因為喝了點酒,關瑾瑜沒有立刻回市區,而是載著薛離衣到了一個附近幽靜的山坡上,銀河如練,在天幕下拉扯出一條繚繞的光帶。
月光如水,曠野寂靜。
遠遠的傳來青蛙和不知名蟲子的叫聲。
關瑾瑜躺在草地上,愜意的瞇著眼睛吹涼風,草叢里大片的螢火蟲在靜靜閃著。
有幾只螢火蟲甚至落在她的指尖周圍,毫不怯生。
薛離衣坐在她身邊,低頭靜靜地瞧著她。
她的眼睛那么黑,那么靜。
就這么坐在那里。
一時竟沒有人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關瑾瑜忽然說:“小衣,你家的夜空比這個好看么?”
薛離衣一怔,然后將視線從女人臉上移開,望向了浩瀚的天幕,星子如棋,每一顆都那么耀眼,卻再不會讓她覺得陌生和孤獨。
她來到這里的第二天晚上,也就是從派出所出來的那天晚上,也曾在霖市的街角枕著星星安眠,那時候她只覺得害怕和冷,可現在——
她重新把目光落在女人身上,輕聲說:“一樣好看。”
“胡說八道,怎么會一樣好看呢?”關瑾瑜沒睜眼,屈過一只胳膊枕在頸下,說:“城市污染這么嚴重,哪有山上的空氣清新。”
沒聽見薛離衣回答。
身旁的草叢被壓下去發出細微的聲響,有人在她身邊躺下,然后搭在腰腹的那只胳膊被人抱住,攬在了胸前。
關瑾瑜閉著眼睛笑:“小孩子,睡覺還喜歡抓著東西。”
薛離衣頭靠在她肩上,呢喃道:“姐姐……”
關瑾瑜側過頭,看見她已經闔上了眼睛,抬手看了一下表,才晚上八點。
眉間浮上淺淺的笑意。
關瑾瑜輕輕把胳膊抽出來,去車上取了件薄毯子蓋在薛離衣身上,然后也鉆了進去,薛離衣的身體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似的,又將她的一只手抱在了懷里。
“乖,放開。”她柔聲哄道。
關瑾瑜又掙了一下,沒掙開,也就隨了她去。
晚風清涼。
薛離衣睜開眼睛望著熟睡的女人,眼里何曾有半點迷蒙神色,她薄唇翕動,在月光下低低嘆息著吐出兩個字:“瑾瑜……”
然后她的眼神忽然就迷茫起來。
關瑾瑜醒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了,薛離衣還躺在她身邊,臉頰紅潤,兀自酣睡。
“小衣,”關瑾瑜拍拍她的臉,“該回去了。”
薛離衣立刻坐起身,直愣愣地盯著她,眼眸烏黑,好像將醒未醒,關瑾瑜拉著她站起來,把她連人帶毯子一起塞進了副駕駛座。
“要是還困就把座椅放下來繼續睡。”關瑾瑜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
薛離衣搖搖頭,格外的沉默。
關瑾瑜不疑有他,掛檔倒車,踩下油門,往市區駛去。
薛離衣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樹木、廣告牌,一直在走神,她想自己大概是犯了魔障了,不然怎么會生出那種心思。
看不到的時候想看見她,看見了又想得到更多。
七月的盛夏,車窗開著,冷風吹著她的臉,卻吹不涼已經開始燃燒起來的滾燙熾熱的感情。
一踏進玄關,關瑾瑜還沒來得及換鞋,便被抱了個滿懷,然后感覺脖頸處有冰涼的液體滲透進去,薛離衣……哭了。
關瑾瑜給她驚了個措手不及。
她抬手輕輕拍著薛離衣的背,邊柔聲問:“怎么了?”
薛離衣頭埋在她頸間搖頭,眼淚流得更兇了。
“到底怎么了?告訴我。”
“我沒事。”
“沒事你哭什么?”關瑾瑜臉色倏地一變,難看至極:“不會是譚教授對你做了什么吧?是了,他把你帶進去那么久,怪不得你今天出來以后就這么奇怪,現在爆出那么多老教授猥褻學生的事情,我還以為譚建瓴是什么好鳥,想不到是一路貨色。”
關瑾瑜怒道:“你吃什么虧了,告訴姐姐,我要去告那個姓譚的!”
薛離衣簡直要給她這天馬行空的聯想力跪下了。
“不是譚老,是我自己。”薛離衣安靜下來,從關瑾瑜懷里退出來,面上猶帶淚痕。
關瑾瑜:“你碰到什么解決不了的事了?”
薛離衣點頭。
關瑾瑜沉吟了一會兒,說:“可以說給我聽?”
薛離衣搖頭。
關瑾瑜往里走:“行吧。你哪天想說了再告訴我,想哭了的話……也可以告訴我,姐姐可以把肩膀借給你。等你以后有男朋友了,就該找他哭去了。”
薛離衣已經完全平復了情緒,她抹了一下眼睛,問:“男朋友?”
“嗯,男朋友,”關瑾瑜從冰箱里取出一瓶冰水,擰開瓶蓋:“就是一個你撒嬌會對著他、生氣會對著他、哭泣會對著他,見不到他會想他,見到他又想靠近他的人,也許將來能發展成老公,也就是你們所說的‘夫君’,然后過一輩子的人。”
她剛想喝口水,被一只手半途截住,然后礦泉水瓶被奪了過去,換上了一杯溫開水。
薛離衣開啟“大夫模式”,義正詞嚴道:“你腸胃不好,不能喝冰水。”
關瑾瑜不滿的敲桌子:“現在可是夏天。”
薛離衣:“夏天也不行。”
關瑾瑜拍案而起,心說:這還行?無法無天了都!
她把袖子一挽。
薛離衣怒目而視。
關瑾瑜:“……”
得,打不過。
眼見關瑾瑜乖乖的把開水喝下去,薛離衣才把話題拉回來:“那人為什么會交男朋友?”
“為什么?”關瑾瑜又抿了一口水,說:“大部分人是因為喜歡,荷爾蒙分泌過剩然后就喜歡上了,黏黏糊糊膩膩歪歪,大部分人又分手了,找了別人,或者相愛,或者不相愛,再然后大部分人又結婚生子。”
薛離衣表現得像個好奇寶寶:“那還有一部分人呢?”
關瑾瑜覺得自己是挖了個坑給自己跳。
她說:“還有小部分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吧,抱著玩玩的心態的,特別是現在的小年輕,很多都是玩玩,價值觀不同,愛咋地咋地吧。小部分相愛的,沒有分手的,最后大部分也會毀在雞毛蒜皮里,一天到晚的柴米油鹽,把當年的那點愛磨成了細水長流,算是好結果?還有那些遵循父母之命結了婚的,不管當初都有沒有愛情,到了一樣會磨成細水長流,唔,也算殊途同歸?”
怎么越說越覺得自己悲觀呢?難道這才是自己一直不談戀愛的真正原因?
薛離衣垂了垂眸,按捺下心里那點滾燙的心思,小心翼翼然而又似是漫不經心的隨口問道:“那姐姐呢?”
關瑾瑜:“我?什么?”
薛離衣看著她:“有男朋友么?”
關瑾瑜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唔”了一聲。
“算……有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