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甄倩和關瑾瑜逛街都是各看各的,最多給彼此一個參考意見,這次多加了一個人進來,不知怎么就變成她們兩個一起給薛離衣買衣服,關瑾瑜喜歡簡潔樸素一點的,甄倩則喜歡那些青春洋溢的,薛離衣第三十七次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覺得自己都要被磨掉一層皮了。
兩人眼前同時一亮。
白色的試衣間門緩緩打開,走出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孩兒,身形苗條,相當?shù)钠粒L頭發(fā),款式簡單的白色t恤外面套著一件中長款的灰色連帽針織衫,更襯得她的臉清秀白凈,胸口則掛著羽毛混搭皮圈銀環(huán)的墜子,下.身是緊身的黑色牛仔,棕色牛皮的半靴,說不出的年輕靚麗。
尤其是一雙烏黑的眼睛,澄澄湛湛像是含著水光,為她增添了幾分出眾的氣質(zhì)。
關瑾瑜和甄倩異口同聲說:“包起來。”
薛離衣看著一旁十來個包裝袋,忍不住輕聲“啊”了一聲。
“啊什么,放心,關關是個狗大戶,這點錢還不夠她塞牙縫的呢。”甄倩聽見了她的低呼聲,便笑著說。
薛離衣咬了咬下唇,說:“不是,我穿不了那么多。”
關瑾瑜把卡遞給商場的售貨小姐,回頭看了一眼薛離衣漲紅的臉,公事公辦的說:“你既然決定在霖市久待,多置辦些東西也好,買衣服的錢我會從你給我的那一萬五里面扣掉,包括接下去要買的單人床和手機,我回去給你列一份清單。”
薛離衣安靜地注視著她,輕輕點頭。
甄倩手肘輕輕捅了一下關瑾瑜,低聲問:“關關,你又不缺這兩個錢,為什么和一個孩子算得這么清楚,她不是你表妹么?”
薛離衣正在幫人把換下來的衣服折好,背影清瘦,脊背卻挺直。
關瑾瑜凝視著她的背影,輕輕嘆出口氣,也壓低聲音說:“尊嚴是無價的,我不想用金錢壓彎她的脊梁。你也說了,她還是個孩子。”
住在關瑾瑜家的這幾天,薛離衣在適應新生活的同時也在考慮其他問題,什么時候回青城山,怎么回去?靈修小師叔到底去哪里了?最基本的一個,青城山到底在哪?是現(xiàn)在這個世界的人所說的四川青城山么?如果是,自己要不要現(xiàn)在回去?如果不是……
薛離衣拒絕去想答案。很多時候家鄉(xiāng)之所以為家鄉(xiāng),是無論身在何處,只要凝望著家鄉(xiāng)的方向,就會覺得自己仿佛還在那里,從而獲得歸屬感。若是找不到家鄉(xiāng)的方向呢?那便身若浮萍,無所依托了。
她把這些想法說給關瑾瑜聽,關瑾瑜覺得既然機緣巧合的從深山里出來了,又暫時找不到回去的路,不如暫時在外面安頓下來,況且現(xiàn)代網(wǎng)絡這么發(fā)達,要找那個名叫靈修的人也更加方便。
至于是給她另找房子還是讓她住在自己家,關瑾瑜稍加考慮就選擇了第二種方案,霖市的房價不用說,以薛離衣的經(jīng)濟狀況肯定是負擔不起的,她也不會要自己的錢,而且沒有個照應,她人太過單純,被人賣了還幫著數(shù)錢。反正自己的房子基本算得上沒人住,雇個鐘點工定時打掃還要錢呢,不如就給這個孩子幫忙好了,這樣她也能住得心安理得一點。
后來,薛離衣堅決要求她負責伙食費,這才達成共識。
還有一點關瑾瑜一直藏在心里,她始終記得那天夜里,衣衫單薄的年輕女孩站在沉木書桌旁,身后朗月蒼蒼,她輕輕彎著眉,笑得很溫暖也很寂靜。
她不想讓那樣的笑容從此消失。
在家具店訂好了單人床,關瑾瑜三人大包小包的去手機城,剛剛走到第一家專柜,關瑾瑜放在口袋里的手機就響了。
是一首很和緩的鋼琴奏鳴曲。
薛離衣忙把她手上的袋子都接過來,讓她騰出手來接電話。
關瑾瑜向甄倩點了點頭,去了外面。
甄倩臉色倏地沉了下來,薛離衣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說話了,甄倩才發(fā)現(xiàn)自己嚇到了她,忙收斂情緒,領著她往里面的專柜走,說:“我們先看自己的,她一時半會回不來。”
薛離衣覺得甄倩這句“一時半會”咬得特別重,簡直恨不得嚼吧嚼吧嚼碎了咽下去,讓它尸骨無存。
不一會兒,就見關瑾瑜一臉抱歉的進來,低聲討好道:“倩倩,我得回一趟公司。”
甄倩懶得賞賜她一個眼神:“哼。”
關瑾瑜很無奈:“公司是真的有事,有個客戶企業(yè)要進行一次股權收購的關聯(lián)交易,由我們負責策劃,臨時把我叫回去的,我也沒辦法。”
甄倩惡狠狠的瞪她一眼:“行了行了,知道你大忙人,從來就沒好好逛一個完整的街,你說說哪次不是公司有事臨時走的?!算了,晚上記得過來吃飯就行。喂,你這一臉為難的表情該不會是……”
關瑾瑜苦大仇深的點頭。
“客戶在歐洲。”
安靜的手機商城陡然爆發(fā)出一聲咆哮,差點把屋頂給掀翻了。
“關瑾瑜你大爺!”
薛離衣給她吼得一怵,后背的汗毛頓時都倒豎起來。
“你又要去出差!姓關的,老娘要和你友盡!!!”甄倩捂著胸口,一口氣喘不上來,薛離衣真怕她兩腿一蹬就厥過去了。
關瑾瑜忙給她順毛,賠笑說:“女王您消消氣您消消氣,是個小項目,半個月就回來了。”
“半!個!月!”
薛離衣事先捂住了耳朵,還是被這聲波震得心臟狠狠一跳,這位甄姐姐難不成真的是武林世家出身,這便是師父曾提及的少林獅子吼吧。
手機專賣店的女店員一撇嘴,糟心的看了一眼正急火攻心的甄倩,本來以為是個窈窕淑女,怎么知道是個河東獅?親娘啊,她的客人都快被嚇跑了啊。
“薛小衣,買了手機記得發(fā)條短信給我,甄倩會教你怎么用。”
薛離衣:“哦,好。”
關瑾瑜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決定速戰(zhàn)速決,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卡,和車鑰匙一起囫圇個的塞到甄倩手上:“我的人就托付給你了,記得幫她配把我家的鑰匙,卡密碼是你的生日!車一會兒幫我開回去。”
甄倩:“啊?”
關瑾瑜用力的抱了她一下,然后就跟長了翅膀似的從手機商場里飛了出去:“女王大人萬安,小的告退。”
甄倩:“啊?”
關瑾瑜攔下一輛出租,抬起長腿跨了進去:“師傅,宏泰大廈,麻煩快點,我趕時間。”
她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心說這次出差回來,估計有得受了。
整個過程不超過三秒鐘。
甄倩愣在原地,呆呆的舉著銀.行.卡和車鑰匙,活活站成了一座望夫石。然后薛離衣聽見她咬碎了牙的聲音:“關!瑾!瑜!”
北.京時間下午三點,關瑾瑜飛往巴黎,當?shù)貢r間下午六點抵達,客戶公司的ceo——david親自在機場接待,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金發(fā)碧眼,高大挺拔,他穿著剪裁得體、熨燙整齊的西裝及白襯衫,頭發(fā)一絲不茍,皮鞋發(fā)出亮光,指甲修剪得整齊干凈,甚至涂了無色的指甲油,渾身散發(fā)出領導者的氣場。
關瑾瑜之前和david有過聯(lián)絡,她伸出手,露出職業(yè)化的微笑:“你好,鴻經(jīng)證券,關瑾瑜。”
看起來像是個好相處的合作對象。
david彎腰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指尖,有些深邃的灰藍色眼珠熠熠發(fā)光,“你好,來自東方的漂亮的小姐。”
關瑾瑜就笑了,她的眉目并不十分驚艷,但一顰一笑間總能品出幾分清秀溫婉的氣韻來,有種江南美人洗盡鉛華的感覺。
她微微頷首,大方答:“謝謝。”
david把關瑾瑜送到當?shù)匾患已b修豪華的五星級酒店,出于紳士風度david本來提議讓關瑾瑜先休息,第二天再商談工作的事情,哪知道關瑾瑜擺擺手,剛下飛機就馬不停蹄的開始為合作事項奔忙起來。
david心里對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子暗暗贊許。
關瑾瑜不是工作狂,單純的工作選擇而已,她喜歡速戰(zhàn)速決的先解決掉麻煩的事,剩下的時間可以安排得自由一點,在當?shù)毓涔浠蛘吒牲c別的都好,總比玩的時候惦記著項目要好很多,這是她忙里偷閑享受生活的方式。讓這位david先生誤會了,她也沒辦法。
當?shù)貢r間晚上十一點,david離開酒店,關瑾瑜才打開手機翻出那條早就收到的短信,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姐姐。
溫溫軟軟的,似乎帶著女兒香氣,關瑾瑜不用看也知道薛離衣是怎么紅著臉把這兩個字在手機屏幕里一筆一劃寫出來,再小心翼翼的發(fā)過來。
眼角自然的蘊上一絲淡淡的笑。
手指輕劃:新建聯(lián)系人——薛小衣——保存。
晚安。
關瑾瑜剛點完發(fā)送,才想起來那邊好像是早上六點,干脆又發(fā)了一條“早安”,然后定了一點的鬧鈴,倒頭就睡。
也不管薛離衣看不看得懂。
滴——
北.京時間早晨六點,聽見手機響,薛離衣從墻上利落的翻身下來,不太熟練的劃開手機屏,然后繼續(xù)懸在墻上翻開新華字典兢兢業(yè)業(yè)的進行比照。
許久,薛離衣眉眼淺淺的彎了一下。
窗外的晨曦照得她的眉眼格外的明晰和溫暖。
“晚、安。”她薄唇翕動,對著空氣輕輕的說。
遠在法國的關瑾瑜在酒店的席夢思大床上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