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離衣走了。
再心有牽掛,到底還是走了。
兩人都是理智的人,像譚建瓴曾說的那樣,一時的別離是為了長久的相聚,但卻又不是那樣,關瑾瑜發現自己很想她,難以抑制的開始想念她,這是以前她出差時所感受不到的,以前不管多忙多辛苦,只要想著家里的那個人,就覺得也沒什么。她原本以為薛離衣也是一樣。等她成為了在原地等待的人,才發現那滋味是多么難熬。
每天早上睜開眼睛身邊都是冰涼的枕頭,呼吸間也聞不到對方身上清新的香味,沒有人會接送她上下班,然后害羞而溫柔地在車里和她接吻。
時間一天一天的在走,要不是每天的短信和隔幾天的越洋電話,關瑾瑜都要以為之前三年的耳鬢廝磨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美夢了。
只要一想到過去三年她有一半的時間都是這樣度過的,心上就像被狠狠劃了一刀似的,除了心疼,只有心疼。
如果那么難熬,為什么不早點跟她說呢?
“瑾瑜,你現在在不在家?”薛離衣在電話里問。
“在家,剛洗完澡。”
“我給你發了封e-mail,你現在打開看一下好不好?”
“好,”關瑾瑜一邊擦著濕噠噠的頭發,一邊往書房走。
薛離衣給她發過來的是一張合照,背景是哈佛極具代表的古典紅色建筑,低矮古樸的樓房沉淀出的是這座著名學府厚重的底蘊。
照片上有六個人,中央站著的是一位穿著考究西裝的老人,厚厚的鏡片阻擋住了他深邃的眼神,更顯得難以接近。相反其他幾位倒是勾肩搭背、眉開眼笑對著鏡頭,薛離衣負手站在老人的左側,眼微微彎著,燦爛的朝暉自樓后升起,盡數收進她比常人漆黑的瞳仁里似的,愈發清潤透徹。
嗯……為什么有個金發女人手搭在她肩膀上,小眼神還挺寵溺的嘛。
薛離衣輕聲問:“瑾瑜,開個視頻好不好?”
關瑾瑜發送了視頻請求,不明所以的想:視頻而已,你害什么羞啊。
然后她就看到薛離衣沒穿……啊不,穿了一件穿了等于沒穿的衣服,關瑾瑜第一反應竟然是去捂住畫面上她的身體,氣急敗壞道:“門窗關好了沒有?要是給別人看到了怎么辦?”
薛離衣看了看拉得嚴實得密不透光的窗簾,和反鎖上的房門,點點頭說:“都關好了,你放心,不會給別人看到的。”
關瑾瑜把手拿下來,將目光落在畫面里年輕漂亮的身體上,白瓷般細膩的肌膚,優美如天鵝的頸項,包裹在輕紗材質的衣料下妖嬈有致的身段,以及那雙赤足而立的雪白筆直的長腿。
“你……是在勾引我么?”關瑾瑜瞇細了眼睛,以免讓對方看見自己因突如其來的情.欲而眸色漸深的眼睛,“還是說故意吊著我,讓我看得到吃不到?”
薛離衣臉燒起來,忙扯過一邊的毯子將自己全身裹了起來,坐在電腦桌前面,解釋說:“不是的,是claire經常聽我說起你,就……就就跟我傳授一些……嗯……技巧。包括這個衣服,都是她帶我去買的。”
“claire?”關瑾瑜皺起眉,問:“就那個照片上把手搭你肩膀上的女人?”
薛離衣乖乖點頭。
“那豈不是她把你這副樣子都看去了?!”關瑾瑜一拍書桌,差點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恨不得立刻飛到美國把人給揪回來,然后再把那個什么叫claire的胖揍一頓。
“沒有沒有,你別著急。”薛離衣急得一腦門子汗,“是她帶我去的,但我剛剛才是第一次穿,沒有試給別人看過。你相信我。”
關瑾瑜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眼里萬般情緒翻涌,想說句什么卻還是欲言又止。
“脫掉,不要再穿了。”她淡淡地說。
“好,我一會就把它扔了。”
“我的意思,等我過去你再穿給我看,”關瑾瑜一臉純良的說,“買都買了,不該浪費。”
薛離衣:“好,我等你。”
關瑾瑜:“……”
那群洋鬼子真的把人給教壞了!她們家薛小衣什么時候說得出來這么暗示性極強的話來,這才去了一個半月,自己再不過去管著點怕是就要翻天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彼此身邊發生的事,更多的時候只是看著彼此,一個小時后,才戀戀不舍的關了視頻。
薛離衣把那身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輕紗麻溜地換了下來,整整齊齊的疊回盒子里,自言自語的說:“claire,讓你躺槍了真是抱歉。”
話是這樣說,她眼里始終有著淺淡的笑意,絲毫沒看出半點愧疚來。
“倩倩,告訴你兩個好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甄倩這正忙著看劉思謙給倆孩子換尿不濕呢,冷不丁接到了大忙人關瑾瑜的電話還真有點受寵若驚。
她往沙發上一坐,翹起二郎腿,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說:“都是好消息?那就先聽比較小的好消息,再聽大的好消息。”
“第一個,公司打算破格提拔我當總監。”奇怪的是,關瑾瑜說起這個好消息的時候語氣是平靜得不能在平靜的,好像完全沒有半絲喜悅。
甄倩:“喲,好事兒。請吃飯。”
“請不成了,我在機場,”關瑾瑜這時卻笑了,分明是愉悅得很,“第二個好消息,我辭職了。”
甄倩真想把她腦殼拆開看看里面到底倒了些什么東西進去,“關毛毛,你是有病吧!公司讓你升職的節骨眼兒你玩辭職?你……”
甄倩罵到一半卡殼了,“哦”了一聲,才把思路捋順:“你是要去美國是吧,那沒事,去吧。我支持你。”
“倩倩,我想過了。我們本來就和大多數人不一樣,她只喜歡我,我也只喜歡她,注定這輩子只有我和她兩個人度過。愛情是個很脆弱的東西,如果我們不好好保護它,并為之付出努力,也許很快它就會分崩離析了。”
“三年四年,在一個人的一生里或許不算什么,但在兩個人的人生里,變數實在太多,我不能讓這些變數出現。我不是不相信她,我只是輸不起。”
“正好我也累了這么多年,是時候暫時放下工作,過一段只有我和她的日子了。”
甄倩掛了電話,劉思謙輕緩地把孩子放進小床里,聲音也壓得比平時低,說:“她決定了?”
“嗯。”
仿佛是為了響應她這一回答似的,一架飛機從窗外的浩渺高空飛過,拉下一道長長的白線,劃開層層巒巒的白云,直往西方而去。
今天的課程結束得早,薛離衣懷里抱著厚厚的書本從樓里出來,身邊簇擁著幾位嬉笑怒罵的同門,正是照片上那幾位。
claire甩了甩自己的大波浪金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薛,今晚……”
薛離衣面無表情的說:“我拒絕。”
claire眨巴了兩下眼睛,大海一樣蔚藍的眼珠很快涌起了無辜的水霧,“邀請吃個晚餐也能被無情的拒絕,真是太不幸了。”
某位男同門:“我想,親愛的小claire,如果你能用正常語氣說話的話。”
claire:“噢,這位美麗的小姐,是否有榮幸邀請你共進晚餐。”
薛離衣搖了搖食指:“還是不行哦,我有約了。”
claire順著她的視線往前看,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身極素雅的白色風衣,那人兩手插在口袋里,從落葉的林蔭道里慢慢走出來,再往上是一張白皙漂亮的臉,踏著落葉,一直走到薛離衣身邊,自然地牽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然后沖大家微微頷首。
她的美麗不像claire那樣霸道驚艷,也不像薛離衣那樣靈氣逼人,眉目一時清雅得像是中國古典畫里走出來的美人。
claire行了紳士禮,深藍色的眼睛笑得不懷好意:“噢,這位美麗的女士,世上最嬌艷的花兒見到您也會自慚形穢,是否有榮幸邀請您與我共進晚餐?”
關瑾瑜剛走過來的時候,聽到claire依稀問了薛離衣一句“d?”然后看見薛離衣搖了頭,好像說了句“mywife。”
關瑾瑜顯然心情很好,連帶著看這位claire也比先前順眼。
“這你得問我的妻子。”她十分得體的回道:“現在我的時間由她做主。”
claire撒嬌:“薛……”
薛離衣歉意地一低眸:“我很抱歉。”
拉著關瑾瑜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關瑾瑜問:“你這樣對她會不會顯得太無情了?”
薛離衣目不斜視的說:“嗯,我只要一松口,她就敢半夜爬上我的床,你信不信?”
關瑾瑜:“……”
你還是繼續無情吧。話說回來……
“難道她半夜爬過你的床?”
“爬過,被我打了一頓扔出去了。”能預料到關瑾瑜下一句會問什么似的,薛離衣緊接著又答:“放心,你的人一丁點也沒讓別人看到。”
你的人……
關瑾瑜心頭一甜,湊過去親她的側臉:“我覺得你好像越來越會說話了,嘴甜的跟那什么似的。”
薛離衣但笑不語,稍微偏了點頭,甜美的吻正好落在她嘴角。
她將關瑾瑜按在一張路邊的長椅上,說:“我去買兩杯喝的。”
道路兩邊的梧桐高聳筆直,皮青如翠,葉缺如花,妍雅華凈,闊大的葉子像是相思的巨手,揮舞著手掌在風里歡欣的搖擺著。
“瑾瑜,你這次過來是因公出差還是請假?嗯,就是……能呆多久?”
“我不回去了。”
“啊?”
“我辭職了,以后在這里陪你,再一起回國,”咖啡的溫度烘得掌心暖融融的,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雙手卻更加溫熱,“而且我打算深造,所以已經申請了哈佛明年的mba課程。”
“那不就是校友了?”
“嗯,”關瑾瑜沖她眨眨眼,難得浮現頑皮神色,“應該是這個樣子。”
梧桐樹葉的響聲越來越大,關瑾瑜的長發給風吹得凌亂不堪,薛離衣體貼的給她戴上帽子,攬著她的肩步行回住的公寓。
談話的聲音越來越遠,密密的樹葉落在身后。
“小衣,我剛想起來件事,你不是說經常和claire提起我么?為什么她一副不認識的樣子,還有,我不記得你是喜歡提自己私事的人。那件衣服?”
“那個……啊,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薛離衣!說!你是不是故意穿成那樣,讓我早點過來的。”
“做條清蒸魚怎么樣?”
“呵呵。”
“糖醋魚?”
“呵呵。”
……
“那要不要吃我?衣服我還收著呢。”
“呵……好是好,但你告訴我,是誰把你教得這么開放?”
“哈哈哈。”
夕陽自她們身后扯出大片薄暮的金紅,無論怎樣挽留,當故事落幕的時候,那雙人影終于是步入了目所不能及的遠方。
在人的一生里,家人是天生的,好壞看命;事業和財富一樣,是可以奮斗的;唯獨一個真心相待的人,可遇不可求。——bypriest《資本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