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關瑾瑜起得比往日早了一點,正好看到薛離衣在廚房認真的做早餐,磨砂玻璃門隔開了廚房的氤氳熱氣,卻隔不開那道婀娜的倩影。
她系著粉色的花點圍裙,在那方寸地方間轉來轉去,像是蝴蝶。
有點……可愛。
關瑾瑜站在客廳,微微皺了皺眉。
她抬手按上左胸口的位置,心跳很正常,沒有快也沒有慢,才把那顆懸了一整夜的心給放下,一定是譚建瓴那地方風水不好,害她的身體起了奇怪的化學反應,那叫什么來著?
對,就是荷爾蒙。
“姐姐你心臟不舒服么?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薛離衣一手端著荷包蛋,一手端著熱牛奶從廚房出來,看見的就是關瑾瑜眉尖輕蹙,手按胸口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
“我沒事。”
關瑾瑜看著她,再次確認心跳正常。
用早餐的時候,關瑾瑜隨口提了句:“薛小衣,你去考個駕照吧,我幫你報名了。”
“好啊。”薛離衣抬頭看了她一眼,說。
關瑾瑜:“你都不問為什么的么?”
薛離衣答得毫無心機:“反正肯定是為了我好,我當然聽姐姐的。”
關瑾瑜咬了一口雞蛋,香氣四溢。
她點點頭,含糊道:“也是。我怕要是周末出差的話就不能送你去譚老家里了,你還是自己學個駕照比較好。”
還有……要是自己不去譚老家的話,應該就不會有那么奇怪的反應了吧。
于是薛離衣第一次見關瑾瑜有些慌亂的出了家門。
那天夜里突如其來的擁抱和意料之外的心跳就像生活中一段不顯眼的小插曲,被大而化小、小而化了的跳了過去。又一個周末,譚建瓴和薛離衣兩個人在他別墅里的小型研究室里待了一整天。
關瑾瑜和左婉知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眼睛都快瞎了,想不正常都沒有機會。
出來的時候,薛離衣氣色尚好,只是略有些蒼白,譚建瓴終歸是年紀大了,累得跟條死狗似的躺在沙發上直“哎呦”,怕都爬不起來,又挨了左婉知一頓罵。
關瑾瑜拉著薛離衣到一旁,捅了捅她的胳膊。
薛離衣低聲說:“你上次不是讓我給譚老露一手么?然后我就和他在研究室里比試針灸……嗯,還有別的。”
“別的?什么?”
薛離衣“唔”了一聲,說:“擲骰子。”
關瑾瑜:“誰贏了?”
薛離衣眨眨眼,賣了個關子:“你猜?”
關瑾瑜:“你!”
薛離衣一怔,似乎為她的斬釘截鐵感到吃驚,她脫口而出:“為什么是我?”
關瑾瑜:“什么為什么,你是我妹妹,我當然向著你了,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就算譚老贏了你也是最好的。”
薛離衣咬了咬下唇,不吭聲。
明明覺得自己應該為這個答案開心,然而卻又不滿足起來。至于為什么?她卻說不上道理,只得將這連日來的不正常,通通團吧團吧塞到那個“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的角落里。
“難不成你輸了?”關瑾瑜拍拍她的肩,安慰道:“輸了也沒關系,目的達到了就好。譚老的年紀都頂得上好幾個你了,輸了很正常。”
薛離衣看了她一眼,打起精神說道:“是我贏了。”
“那更好了啊。”關瑾瑜問:“贏了為什么還苦著張臉?”
“可是針灸我輸了。”薛離衣情緒有點低落,說:“雖然我速度比他快,但卻沒他精準。”
關瑾瑜歪著頭看了她好一會兒,心說:好像很難過的樣子,這時候如果不抱一下摸摸頭是不是很說不過去?
于是她就真的把薛離衣摟進了懷里,女孩的手很快順勢環上她的腰。
關瑾瑜輕輕摸著她的長發。
薛離衣倒不至于會為了輸了針灸而難過,只是心里忽然不舒服,她不會遮掩情緒,就全寫在臉上了,哪里知道會意外收獲姐姐懷抱一個,當下老老實實伏在關瑾瑜懷里,任由女人給她摸摸頭。
譚建瓴:“哎,真是閃瞎我的老眼。”
“要不要我也給你摸摸頭?”左婉知跪坐在地上,看著院子里你儂我儂的一對姐妹,邊捶著他的老蠻腰,邊說。
譚建瓴敏感的從她話里嗅出不對來,當即嚴肅的咳嗽了一聲,正色道:“摸摸頭那都是小毛孩子玩的,咱們不興這個。”
左婉知沒理會他,起身搬了條凳子過來,坐在上面繼續給他按肩膀。
屋內一片寂靜。
一會兒,左婉知忽然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出聲了:“我們家譚教授這么快松口了?”
譚建瓴一愣,明白過來她說的是什么。
“婉知,這小姑娘是個人才。”譚建瓴嘖嘖嘆道。
“有多人才?”
“不瞞你說,婉知。以前我收的徒弟也有中醫世家出身的,也有基本功純熟的,但像她天資這樣聰穎的,我沒見過。”譚建瓴莫名興奮起來,兩只手不老實的比劃起來:“婉知,你不知道,她和我比擲骰子,一局都沒讓我贏。”
左婉知臉僵了一下:“……晚上吃清蒸白菜。”
譚建瓴:“憑什么?!”
左婉知:“我對你不爽。”
此時院內,風聲寂寂,夏桐無聲。
薛離衣給摸得頭皮一陣麻一陣癢的,她微睜了睜眼,從對方懷里退了出來,沉吟說:“姐姐,我覺得譚老似乎對我很滿意的樣子。”
關瑾瑜:“怎么說?你不是輸了么?”
薛離衣:“直覺。以前我師父考驗我的時候,我沒有一次打得過他,但是有時候就會感覺到他很滿意,一旦他滿意了,就會陪我多切磋兩個時辰。我和譚老第一輪針灸很早就比完了,但是直到他累得下不去針才放我出來,可見一斑。”
“……”
關瑾瑜用那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薛離衣:“嗯?”
關瑾瑜:“既然譚老喜歡你,那你剛剛為什么難過?”
薛離衣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幾秒鐘,忽然側過臉,只留個通紅的耳朵給她,囁嚅道:“那個……我……我只是……”
關瑾瑜望天,欲哭無淚。
天吶,怎么一看到她臉紅窘迫,自己就感覺十惡不赦了?她明明什么都沒有做啊。
關瑾瑜牽過她的手進屋,一副認輸的樣子,說:“好了我不問了,我們進去看看譚老怎么樣了,老頭年紀這么大也不知道量力而行。”
薛離衣低著頭,側臉微紅,乖乖讓她牽著。
那廂譚建瓴早已活動好筋骨,容光煥發的坐在沙發上把玩著他的紫砂壺,眼睛卻有一搭沒一搭的瞟著門外,見薛離衣她們進來,又換上生無可戀臉,好像根本沒看到她們倆。
關瑾瑜:“譚……”
薛離衣一把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先別說話,才笑著開口:“譚老,我和姐姐這就告辭了。”
譚建瓴:“!”
他差點一躍而起,勉強端住了,冷著眉眼說:“告辭?去哪兒?!”
薛離衣無辜臉:“當然是回家了,上周末我和姐姐在這里叨擾過久,見譚夫人不快,實在是過意不去,所以今天早些回去,興許還能趕上做晚飯。”
關瑾瑜轉過頭瞪了她一眼。
你在干什么?現在是要臉的時候么?!
薛離衣拍拍她的手背,幅度極小的搖了搖頭。
沒事的,現在可以要點臉了。
在場的三個人,薛離衣最淡定,關瑾瑜被安撫得冷靜下來,譚建瓴已然炸毛:“不行!你們不能走!”
關瑾瑜雖然不知道薛離衣為什么這么做,但看譚建瓴的反應也猜了七七八八,當即說道:“譚老,你也太不講理了吧?你不收徒就不收,把我們倆吊著是怎么一回事?”
譚建瓴頭發都快急黑了。
她們要一走,這晚上就真的只能吃清蒸白菜了。
“我也沒說不收啊!我這不是在考慮么?等我考慮好了就告訴你們。”
關瑾瑜:“您就直說吧,考慮的希望幾成?”
譚建瓴比了一個二,試探道:“兩成?”
關瑾瑜默,拉過薛離衣的手:“走吧。”
譚建瓴:“等等,三成……四成總行了吧,五成!五成!不能再多了!再多也沒有了!好了,六成!最后底線!”
眼見都要出院子了,身后陡然傳來譚建瓴氣息不穩的吼聲。
“八成!”
蟬鳴聲靜了一靜。
很好。
關瑾瑜頓住腳,立即麻溜地拐了個彎,往大樹下矮凳上坐著的人走去,笑得跟朵含苞待放的龍爪菊似的。
左婉知看到她走近自己,背脊一涼,老太太險些當場中了風。
關瑾瑜雙手交握在身前,微微彎下腰,溫文有禮的說道:“譚夫人,我們今晚還得在這吃飯,就……麻煩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