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離衣和關啟梵回來的時候是上午十點半,關瑾瑜和柳蓉各占據沙發的半邊,各干各的,關瑾瑜腿上放了一臺筆記本,又在研究股票基金。
柳蓉先打的招呼:“小薛,和梵梵出去玩得怎么樣?”
是個人都能聽出來她這話里有別的意思,薛離衣立馬看向關瑾瑜,赤.裸裸的眼神真心在場的除了柳蓉誰都看得明白,再這么看下去估計除非柳蓉眼瞎,才察覺不到。
關啟梵掩嘴咳嗽了一聲。
關瑾瑜:“媽,我剛才不是說過她有喜歡的人了么?”
她神色明顯不豫。
柳蓉“嘿嘿”笑了兩聲。
關啟梵這個總是十分有眼力勁的忙打圓場,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說:“咳,媽你又想什么呢?亂點鴛鴦譜不是,我在深城交了女朋友的,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柳蓉:“照片我看看?!?
關啟梵翻出手機里的照片,屁顛屁顛的跑過去,給太后大人過目。經過關瑾瑜身邊還不忘裝可憐,給了個“圣上饒命”的眼神,跟她姐搶女人,他是有幾個膽?
關瑾瑜點頭作答:算你小子識相!
關啟梵背在身后的手比了個“yes”,這亂點鴛鴦譜的事就算是徹底揭過去了。
那母子倆對著手機聊得不亦樂乎,薛離衣慢慢移步,坐在了關瑾瑜身邊,柳蓉在這里,她沒敢坐得太近,也沒敢看關瑾瑜的臉,只是繼續盯著勉強能看到點苗頭的花花綠綠的曲線。
然而這樣已經足夠了。她想。
十一點,柳蓉要去廚房做飯,薛離衣去幫忙,客廳只剩下關瑾瑜和關啟梵姐弟倆。
關瑾瑜:“女朋友照片也給我看看?!?
關啟梵低頭摸了摸鼻子,痞氣十足的笑著:“給?!?
關瑾瑜只掃了一眼:“前任?”
關啟梵義憤填膺狀:“說的什么話,這明明是前前任!”
“你怎么換女朋友跟換衣服似的,在外面不要說是我弟弟,”關瑾瑜說,“丟人。”
“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什么丟人的,再說我從來沒有腳踩兩只船過,都是和平分手之后再找的下一個,很專情的好不好,”關啟梵睨了她一眼,壓低了聲音,說:“我哪有你厲害啊,從來沒和人有過什么,一玩就玩個出格的,找個女朋友回家。”
他直挺挺的倒進了沙發里,說:“真是醉了?!?
“醉你個頭,你早上找她出去干什么?”
“打了一架,”關啟梵哈哈大笑,揶揄道:“怎么?心疼了?”
關瑾瑜:“……”
她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著關啟梵:“心疼你,你打不過她。”
關啟梵不可一世的說:“好歹我也是個擁有八塊腹肌的男人,就你家那位?細胳膊細腿,我讓她一只手,輕輕松松無壓力啦?!?
他又哈哈補充了一句:“就和揍你一樣?!?
關瑾瑜心說:我哪天非得讓你見識見識不可。
“兔崽子,你給我說正經的,到底干什么去了?”關瑾瑜飛起一腳踹在他腿上。
“哎哎哎,女子動口不動手,小心嫁不出去,”關啟梵把自己囫圇個的縮起來,團成個球窩在沙發上,露出對賊亮的雋黑眼睛,說:“也沒什么,就是給了她點忠告,讓她小心著點,敢對不起你當心我揍她?!?
關瑾瑜沉默了一會兒。
“誰讓你背著我去找她了?”她垂了垂眼,冷聲說,“你經過我允許了么?”
關啟梵嬉皮笑臉不為所動,他這個別扭姐姐的性子他是一清二楚,打娘胎里出來現在都認識二十五年了,吃軟不吃硬,眼下明顯是被感動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只好板著一張臉,他心知自己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戳破她,最好繼續嘻嘻哈哈,不然估計得挨頓胖揍。
“你給我說說到底是怎么認識的?照理說你不可能會看上一個學生的,你不是喜歡成熟穩重的么?”關啟梵怎么也不忘吹捧自己,拍著胸口補了句:“喏,就跟你老弟我一樣。不但成熟穩重,還英俊逼人?!?
“你只符合最后兩個字,”關瑾瑜說,“手動拜拜?!?
關啟梵求饒:“好了好了,你把最后那句話忽略好么?我只想知道我姐的愛情故事。”
“沒什么好說的。有天晚上我剛在外面應酬完,回來的時候在小區里的長椅后面看到了她,灰頭土臉的,腦袋上全是支楞八叉的野草,然后我就把她帶回了家……”
關啟梵拾樂:“喲,膽兒真大,陌生人就隨便往家撿,你也不怕把自己搭進去?!?
關瑾瑜怒目而視,又踹他一腳。
關啟梵忙縮回龜殼,“得得,女王大人您請?!?
“我也不是膽兒大,可能是腦子進水了。我想著屋里也不止我一個人,然后小區還是很安全的……反正亂七八糟就把人給撿回來了……”
關瑾瑜嘴里說著沒什么好說的,可直到吃飯她也沒把這事說完,時間在指尖流逝得不知不覺,只有從頭說起,才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哦,原來我們之間已經發生了那么多事。
一件又一件,關瑾瑜娓娓道來,好像所有的往事歷歷在目,一切都那么清晰。
關啟梵看著她的表情,平靜而甜蜜,唇角總是可疑的上揚。就知道這個姐姐是一頭栽進去,再也出不來了,雖然有句話說情人眼里出西施,但從她的話里來看,那個女孩應該是個靠得住的人吧?
柳蓉隔著玻璃門看見本來還坐在沙發上,后來直接坐在客廳地上聊天的姐弟,雖然時不時能看到關瑾瑜施加給對方的暴力,她臉上不自覺的揚起笑容,兒女雙全,家庭和睦,實在是一個母親再欣慰和幸福不過的事情了。
薛離衣自然也看到了,不過她可猜不到雙方討論的話題的重心竟是她自己。
柳蓉問:“小薛,你有兄弟姐妹么?”
薛離衣系著深藍色的布圍裙,把切好的土豆絲下鍋,油爆出噼里啪啦的聲響,說:“沒有。我和師……爺爺住在一起?!?
關瑾瑜爸媽并沒有問她關于父母的事情,她也沒有必要去扯什么父母在國外的謊,只說了自己是霖市本地人。
油煙機呼呼響著。
柳蓉看她跟電視里大廚師似的顛勺,驚訝得嘴都合不攏,有薛離衣在,她幾乎打個下手就行了。
柳蓉:“我聽毛毛說你有喜歡的人了,誰能娶到你,那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她又想了想關瑾瑜,多少有點恨鐵不成鋼:“你看我們家毛毛,跟鍋碗瓢盆好像是天生有仇,她也不是沒學過做菜,每次都跟要炸了廚房似的,以后鐵定會被婆家嫌棄的,可愁死我了?!?
薛離衣嘴唇抿出點笑來,頗有點無奈的味道:“這有什么,以后找個會做飯的不就行了。哎,阿姨,你瞧我怎么樣?我嫁給瑾瑜,您說好么?”
柳蓉左瞅瞅右瞅瞅,笑瞇了眼:“好好好,我們家毛毛要是個男的就好了,我一準讓她抓住機會,一定得把你這個兒媳婦娶回家。可惜了她是個女的,梵梵也有女朋友了?!?
薛離衣笑道:“現在時代不同了,你看新聞里還有好多出柜的呢?!?
“出柜是什么?”
“就是那些喜歡同性的人跟大家公開自己的性取向啊,叫做出柜。”
“這怎么行呢?家丑還不可外揚呢,這種事說出來不是讓人戳脊梁骨么?”柳蓉頓了手里的菜刀,憤憤的說,“也不知道這個時代是怎么了?有個詞叫什么來著,世風……什么的,這種丑事也能拿出來說?!?
薛離衣覷著柳蓉的臉色,適時的打住了話頭,敷衍了兩句蓋過去了。
同時心里也是一沉。
看來昨晚聽到的話是八.九不離十了,關瑾瑜越孝順,勢必會越為難,等到她真的和家人攤牌那天,自己能幫她什么?
柳蓉:“我去叫他們吃飯。”
她一手端著熱菜,單手拉開廚房門,腳步卻忽然一頓。
——媽,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對……你對同性戀什么看法?
——你看我這么久都沒交男朋友,指不定哪天就領回來一個女朋友呢?
柳蓉回頭看了看正在裝盤的薛離衣,目光又落向客廳席地而坐的關瑾瑜,端著菜碟的手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薛離衣解了圍裙,看到柳蓉還站在原地,好奇地問:“阿姨,你在看什么?”
“哦,沒什么?!绷負u了搖頭,不知道是在回答薛離衣的問題還是在暗示自己,她提高了聲音,沖著客廳招呼道:“孩子們,過來吃飯了?!?
聽到召喚,關啟梵麻溜的從地上爬起來,關瑾瑜卻仍坐在原地。
“叫吃飯了,還不起來?!标P啟梵剛想伸手拉她起來。
關瑾瑜看著他,忽然說:“倩倩給我打電話說,說今年過年要回江城一趟,所以……大概會來我們家吃飯,你……”
她不往下說了。
關啟梵笑容驀地斂去,比常人略薄的唇緊抿起來,竟隱隱透出一絲失血的蒼白來,他垂下眼,聲音放得很輕:“哪天,我避一避?!?
“還不肯見她?你要躲到什么時候?”關瑾瑜伸手拽住他的袖子:“關啟梵你還是不是男人?!”
也許每個放浪形骸的男人心中都有一塊不能被人觸及的角落。
關啟梵一把甩開她,低吼道:“我他媽就因為是個男人才不能見她!你想要我不管不顧的把她搶過來么?!還是眼睜睜看著她和別人你儂我儂,無動于衷?!”
他拳頭攥得死緊,咔嚓作響:“我他媽為什么要當一個君子!”
關瑾瑜起身,手掌貼著年輕男人溫熱的手臂,搖了搖。
“你放心,結婚典禮我一定會去的,親眼看著她嫁給別人,屬于了別人。我也好……”關啟梵閉了閉眼,低聲說:“也好徹底死了那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