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不斷地奔跑,永無止境地奔跑。
奚米露想停下來一探究竟,但大腦的指令無法傳遞至雙腿,她只能在這沒有盡頭的白色長廊不停地跑著,沒有感覺到一絲疲憊。
“你跑不掉的。”一道陌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奚米露閉上雙眸,強迫自己停下,雙腿是停住了,但整個身體由於慣性往前一撲,她摔了一個狗吃屎。
“呵呵……”一聲輕笑傳來,皮鞋與地板接觸的聲音漸漸近了。
奚米露單手撐地站了起來,轉過身,身後沒有人,“蹬蹬……”的聲音也消失了,她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灰塵,但下手之處卻感覺到手感的不同,低頭一看,一件潔白的裹胸式婚紗不知什麼時候套在了身上,胸口中縫了一個精緻的蝴蝶結,還鑲著不少銀白色的亮片,她轉過頭,長長的裙襬拖曳在地上,月光滲透玻璃窗落在白色的紗裙上,她伸出兩根手指夾起最外面的那層薄紗,熟悉的觸感從指腹傳遞至大腦。
曾幾何時,她認爲自己今年會當上新娘,穿上最美的嫁衣,在親人朋友的祝福下,嫁給一個她當時認爲最愛她的男人。
“呵呵……你是跑不掉的。”那道聲音再度傳來。
奚米露鬆開手,薄紗披著皎潔的月光緩緩落下,她擡頭看著空無一人的長廊,大聲罵道:“媽的,有種你別給老孃躲在暗處。”
這一罵,把奚米露從夢中罵醒,她陡然睜開雙眸,一雙藍色的貓眼映入眼簾,她長吁一口氣,坐了起來,將被自己吵醒的水仙摟在懷裡,輕輕地撫摸著它的毛髮,轉頭看向窗外,月亮早已落下,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原來,那只是一場夢。但爲何夢中的那件婚紗卻那樣的熟悉。
“喵嗚?”水仙嗚咽一聲。
奚米露輕笑一聲,從牀上跳了下來,習慣性站在牀沿上往上鋪看,那個紙盒裡空蕩蕩的,並無一物,她纔想起小蝙蝠昨晚到傅延羅家去了。
“喵嗚。”水仙已奚米露的臂彎爲跳板,跳到了上鋪,一頭鑽進了紙盒裡,蜷縮成一團,沉沉睡去。
奚米露苦笑一聲,回到地上,吸噠著拖鞋打開房門,空氣中瀰漫著白粥的香氣。
原來,她已經習慣了它的存在。
早上的飯桌上,奚米露有些無精打采地扒拉著白米粥,對眼前這碟她最鍾愛的泡菜看也不看一眼,奚媽在桌底下踹了奚爸一腳,奚爸無奈地朝天花板翻了一個白眼,咬了一口饅頭,慢悠悠地開口道:“露露啊,早餐不合胃口?要不要讓你媽給你煎兩個荷包蛋?”
“不用。”奚米露搖了搖頭。
“露露,是不是昨天工作太忙太累了,要不要媽媽幫你請個假,你出去旅遊一下?”見丈夫毫無招架之力地被女兒擊敗,奚媽瞪了他一眼,轉頭一臉和藹可親地看著女兒。
“媽,我才上班不到一個星期,你就讓我請假,想讓我進太平間直說。”奚米露戳著碗中的大米粒,“我沒事,就是沒睡好。”
把牙牙學語的女兒撫養成大姑娘,奚媽又怎麼會不明白,平日裡打雷都敲不醒的女兒居然會沒睡好,那肯定是有心事,她還想說什麼,小腿被踹了一腳,她看向丈夫,奚爸衝她搖了搖頭,她總算忍住了。
“爸,媽,我吃飽了,先走了。”奚米露放下碗筷,打了一個哈欠證明自己真的沒有睡好,站起身,走進臥室拿起包,包沒有了往日的重量,因爲那隻喜歡在包裡呼呼大睡的小蝙蝠已經不在了。
“喵嗚?”褲腳處傳來一陣細微的扯動,奚米露低下頭,水仙仰起腦袋,圓溜溜的藍眸盯著她,奚米露彎腰將其提起,輕輕地碰了碰它嘴邊的六根鬍子,水仙有些不舒服地撇開頭,懸在空中的四肢拼命地蹬著。
“怎麼?想跟我一起上班?”
藍色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眨巴著。
“你認爲跟著我上班就能見到蒜頭?”
“喵嗚。”
“水仙,其實你上輩子是一隻老鼠吧?”真是可悲,原本她在家中的地位是高高在上的,如今卻被家裡三隻老鼠控給丟到了角落裡。人心不古,世態炎涼。
奚米露將水仙丟進了包裡,看著蜷縮成一團的貓,她拉上了鏈子,轉身走出房門,原本正在交流的奚爸奚媽一見女兒出來便閉上了嘴巴,奚米露推了推眼鏡:“爸媽,我出門了,水仙在我包裡。”
奚爸奚媽點了點頭,目送女兒離開,聽到防盜門鎖落下的聲音後,奚媽轉頭看著丈夫:“老頭子,露露這個樣子我還是不放心,我要去看看。”
“你這麼去太明顯了。”奚爸勸道。
“我自有方法。”
“……”
天有些陰沉,小道兩旁的樹木也蔫了吧唧地低垂著腦袋,就連知了也推遲了演唱會的時間。奚米露掏出包裡的門禁卡,剛踏出鐵門一步,便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露露醬,早上好。”
定睛一看,她有一種轉身回家的衝動。
一輛暗銀色的大衆商務車停在路邊,車旁站著相貌出色的兩男兩女,一隻棕紅色的巨型哈士奇朝她跑來,它的背上蹲著一隻灰色的巨型倉鼠,哈士奇旁跑著一隻禿頭禿尾巴的小黑貓,還有一隻黑黝黝的小蝙蝠飛在半空。
速度最快的小蝙蝠率先佔據了她的左肩膀,隨後是那隻灰色的巨型倉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佔據了她的右肩膀,緊接著左小腿和右小腿也被貓和狗分別佔領。
“喂,女人,本爵爺不允許你臨陣脫逃。”高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奚米露擡手就是一巴掌:“你是蝙蝠,不要說人話。”
“……”身子微微一歪的小蝙蝠連忙抓住奚米露的衣服,咬牙切齒地吼道,“本爵爺什麼時候是蝙蝠了?”
“這個時侯!”奚米露丟了一個“你是白癡”的眼神。
“……”
“喵了個咪的,你害得本大爺早餐都沒吃好。”抓著她左小腿的小黑貓仰著光禿禿的腦袋叫道。
奚米露低下頭,原本髒兮兮的小黑貓乾淨地無法用肉眼看見一個蝨子,她擡起腳:“你確定你身上沒蝨子了嗎?”
“喵了個咪的,別跟本大爺提蝨子,昨天晚上本大爺被三個瘋女人丟進熱水裡泡了三遍,皮都快被燙掉了。”懸在半空的小黑貓回想起昨晚的悽慘遭遇,也變得咬牙切齒。
“那我就放心了。”奚米露將腳放了下來。
“喵了個咪的,你放心什麼?”貓妖有些不明白奚米露話裡的意思。
“不會有蝨子傳染到我啊。”
“……”
“嗷嗚。”哈士奇憨豆的大腦袋在奚米露的大腿上蹭啊蹭,口水和眼角的黃色不明物體悉數蹭到了奚米露的牛仔褲上。
臉頰處傳來毛茸茸的觸感,奚米露回過頭,對上了那雙圓溜溜的如同黃豆大小的眼睛,“那個……你今天叫什麼?”
“它今天叫章魚燒哦,露露親。”雲藤笑瞇瞇地走了上來,朝倉鼠招了招手,章魚燒從奚米露肩上跳了下去,藉助憨豆的背,安全地著陸,隨後搖晃著肥大的屁股朝雲藤跑去,那速度讓人很難與它的身形相比較。
“露露……”傷勢復原的霍豆剛張開嘴,便被奚米露身後的一道聲音打斷了,“誒,你不就是上次送露露回來的那個小夥子嗎?”
一條黑線爬上了奚米露的後腦勺,她轉過頭看著從鐵門裡推著一輛自行車走出來的中年婦女:“媽,你怎麼來了?”
“我今天上早班啊。”奚媽拍了拍作爲證據的自行車。
有一條黑線爬上了奚米露的後腦勺,昨晚明明跟她說今天是上中班,母上大人說起謊來是從來不打草稿。
奚媽將自行車停到一旁,走向奚米露:“露露,這是你的同事?”
“嗯。”奚米露點了點頭。
奚媽一邊看一邊點頭稱讚:“這些孩子一個比一個好看。”她的目光在霍豆和傅延羅身上停留的最長,隨後看著奚米露,但視線很快地被蹲在奚米露肩上的小蝙蝠吸引了去,“哎呀,蒜頭。”奚媽大叫一聲,一把奪過小蝙蝠,緊緊地抱住,“蒜頭,媽媽可想死你了。腳傷好了?媽媽都說讓露露今天才放你走,她卻說昨晚已經讓你離開了,媽媽都沒做幾頓好吃的給你。”
小蝙蝠被摟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它張開嘴,卻被奚米露一個冷冷的眼刀迫使嘴巴閉上。
“媽,蒜頭快被你捏死了。”奚米露見小蝙蝠識相地閉上嘴巴,忙爲它解圍。
“哎喲,對不住對不住。”奚媽鬆開手。
小蝙蝠忙拍打著翅膀飛到了車頂,心有餘悸地看著奚媽。
奚媽的視線繼續移動,此時,她盯上了抱著女兒兩條腿的憨豆和小黑貓:“這狗長得挺壯實的。哎喲喂,這小黑貓咋這麼可憐。”說話間她彎腰將貓妖抱起,摸了摸它光禿禿的腦袋,“怎麼腦袋上和尾巴上的毛都沒了?可憐的小傢伙,嘖嘖……”
“喵……嗚。”小黑貓剛剛張口,便接收到奚米露再度飛來的眼刀,它聰明地合上了嘴巴。
“媽,你不是要上早班嗎?”奚米露將“早”字咬的比較重,“再不去上班就遲到了,遲到了會扣工資。”
“……哦,是是,媽媽這就走。”奚媽想起了自己的藉口,忙將貓妖塞進了奚米露的懷裡,轉身將自行車推了過來,笑瞇瞇地看向衆人,著重點落在了霍豆和傅延羅身上,“有空跟露露一起來家來吃飯,阿姨給你們做好吃的。”
“謝謝阿姨。”雲藤和江精衛笑瞇瞇地點頭應下。
奚媽心滿意足地踩著自行車走遠了。
奚米露無奈地扶額。
“露露的媽媽真熱情。”霍豆摸了摸腦袋,樂呵呵地說道。
“嘖嘖……那目光真是讓我無法承受。”傅延羅懶懶地靠著車身,脣邊的那抹笑容愈發慵懶。
“咳咳……她是母性光輝氾濫過度。”對於母上大人的異常舉動,奚米露解釋道,打死她都不會說母上大人剛纔是以看女婿的目光打量在場唯二的兩位男性。
“喵了個咪的……”窩在奚米露懷裡的小黑貓叫道。
奚米露低下頭,嘴角微微揚起,衝著小黑貓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貓妖,蒜頭,如果你們敢在我家人面前說一句人話,我不介意讓你們嚐嚐油鍋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