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聽了傅延羅的話,小蝙蝠的腦海里不斷地復習著人工呼吸的步驟,當電梯門被撬開,耀眼的白光趕走電梯里的黑暗的時候,奚米露還沒有達到需要渡氣的地步,她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塵,在救援人員的協助下爬出了電梯。
“喵嗚。”一道棕白相間的身影竄到了奚米露的懷里,圓溜溜的藍眼睛里流露出驚恐。
“沒事了。”奚米露輕輕地拍了拍水仙毛茸茸的小腦袋,抬頭看著一臉遺憾神情的傅延羅。
“哎,怎么這么快呢。”傅延羅對于救援人員過快的速度感到不滿,“沒親眼看到渡氣一幕真是可惜呢。”
“若老大想體驗被喂口水的滋味。”奚米露輕輕地碰了碰水仙的耳朵,水仙愜意地喵嗚了一聲,她抬起頭看著傅延羅,淡淡地說道,“這件事情完全可以請龍牙先生代勞,我們一定端著小板凳,嗑瓜子喝可樂然后扛著攝像機在旁圍觀,以便老大在未來的日子里可以無時無刻地回味當初銷魂的滋味。”
“咳咳……”傅延羅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已經理解了奚米露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的偵探所其余人均哄堂大笑。
消防門后,一道黑影迅速地朝樓下跑去。
小蝙蝠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消防門。
奚米露窩在沙發里,車鑰匙放在茶幾上,一陣香氣從小廚房的方向飄了過來,奚米露回過頭,只見云藤端著一個小托盤朝她走來,俏麗的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露露親,吃碗云吞粉壓壓驚哦。”
“喂,有本爵爺的嗎?”云吞粉的香味勾起了小蝙蝠肚子里的饞蟲,他半撐著身子看了看云藤手里的托盤。
“抱歉呢,我的云吞粉一次只煮一碗,如果蒜頭親想吃就看露露親分不分給你咯。”云藤笑瞇瞇地將托盤放在茶幾上,真的只有一碗。
“……喂,女人。”小蝙蝠撇頭看著奚米露,血紅色的眼睛里透露著渴望的信息,嘴巴里的唾沫分泌速度有些過快。
“嗯?”奚米露淡淡地看了小蝙蝠一眼,“想吃?”
“嗯嗯!”小蝙蝠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有被人類食物誘惑的一天。
奚米露捧著碗,溫度透過瓷碗傳遞至手心,紅潤的雙唇吐出了兩個字:“不、給。”
鏗鏘有力、毫不留情的兩個字敲打在小蝙蝠幼小的心靈上,瞬間,小蝙蝠的玻璃心碎成了無數塊,他非常自覺地縮到角落里畫圈圈,身旁那座神龕上供奉著的紅色小泥人的臉上掛著濃濃的笑意。
煮得接近透明的粉條被乳白色的湯汁浸泡著,湯汁上飄著些許細小的蔥花,幾顆造型圓潤豐滿的云吞浮在湯汁上,夾起一顆云吞,一口咬下,滿嘴的香味,奚米露眼睛一亮,抬頭看著坐在對面的云藤:“鮮蝦云吞?”
“嗯。”云藤笑瞇瞇地點了點頭,“味道怎么樣?”
“一級棒。”奚米露細細地咀嚼著云吞里的蝦仁。
“喜歡就多吃點,鍋里還有。”得到奚米露的贊賞,云藤非常高興,連她懷里的大倉鼠也齜起牙笑得看不見眼睛。
“喂,你不說只有一碗嗎?”蹲在角落里的小蝙蝠轉過頭憤然說道。
“是只有一碗啊。”云藤點了點頭,用手比劃出一個面盆大小,“就這么大一碗啊。”
“……”
鮮蝦云吞粉奚米露只吃了一小碗,剩下的被小蝙蝠、霍豆和小黑貓瓜分干凈。就在小黑貓舔盤子里殘余湯汁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屏風后面傳來:“哇,你們在吃什么?好香啊!”
“諾諾親每次都晚了一步呢。”云藤轉過頭笑瞇瞇地看著從屏風后轉過來的女子。
“啊,為什么每次都不能踩著下午茶的時間來!這到底是什么問題嘛?”安諾抱著一疊厚厚的資料出現在眾人面前,圓圓的臉上盡是失望的神色。
“人品問題。”偵探所里的眾人齊聲應道。
安諾將手上的資料放在茶幾上,有些不甘心地朝小廚房走去,最終還是失望地走了出來。
“諾諾,你又給我們帶什么麻煩來了?”霍豆彎腰把小黑貓抱在懷里,抽了一張紙巾在它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做好清潔衛生后丟到地上。
與地面親密接觸的小黑貓吃痛地叫了一聲,幽綠的眼眸狠狠地瞪了霍豆一眼,竄到角落里和憨豆、水仙窩在了一起。
“嘻嘻,不帶麻煩來那還是諾諾醬嗎?”江精衛將視線從八點檔狗血言情劇中挪開,笑嘻嘻地說道。
“大家不要這么說諾諾親嘛。”云藤笑瞇瞇地看著安諾,“諾諾親只是來蹭飯而已啦。”
“切,誰來蹭你們的飯了。”安諾的腳步重重地踩在地磚上,她抱起資料一屁股坐到奚米露身邊,“我明明是給你們送生意上門的。”
“接生意的在那里。”奚米露抬手指向對面,偵探所的總指揮傅延羅正拿著平板電腦玩憤怒的小鳥。
“嘿嘿,露露。”安諾沒有搭理傅延羅,笑容滿面地湊到奚米露面前,將手中的資料塞到她懷里,臉上的笑容堪比怒放的菊花,“幫我寫季度總結吧,我剛寫好的被阿博原封不動地打回來了。”
奚米露低頭看著被硬塞進懷里的資料,沒有說話。
“麥當勞,肯德基,面點王,真功夫你隨便選。”安諾拍著胸脯承諾。
奚米露瞥向安諾,依舊沒有說話。
“要不繆氏川菜、巴蜀風、百度烤肉?”
“……”
“四海一家?”
“……”
“旋轉餐廳?”
奚米露將手伸向安諾。
“什么?”安諾眨了眨眼睛,突然明白過來,“露露,難道你不要吃的要錢啊!我是窮人,我家小安心已經上幼兒園了,雖然我和阿博都是公務員,但是在S市這個地方要供房供孩子讀書還得贍養雙方父母那點工資真是傷不起啊傷不起。”
“你剛寫的季度總結。”奚米露淡淡地說道。
“我真的……誒?季度總結?”安諾準備繼續哭訴,但在她徹底消化了奚米露的話后,哭腔戛然而止,“你要我寫的季度總結?”
“是。”奚米露點了點頭,“既然被打回來,那就要找原因。自己學會了的東西是什么都偷不走的。”
安諾又眨了眨眼睛,忙從資料的最底部將她寫的季度總結抽了出來,遞給奚米露:“喏,就是這個。”
奚米露伸手接過總結,掃了一眼開頭,突然來了一種語文老師改作文的興致,從褲兜里摸出一只筆,盤腿坐在沙發上,認真地圈圈改改,涂涂畫畫,嘴里還時不時地念叨一句總結中的內容,嘟囔著語句不通、用詞不當、表達歧義、意思不明……
這么一改,半個小時過去了,待安諾喝完一壺茶跑了一趟廁所,傅延羅將憤怒的小鳥玩得死去活來后,奚米露總算放下紙筆,將視線轉移到安諾的臉上。
喝茶的、玩游戲的、看電視劇的、抓著小黑貓撓癢癢的、抱著倉鼠笑瞇瞇的、雙手環胸直視某地的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齊刷刷地看著奚米露老師。
奚米露抬手推了推眼鏡,輕咳一聲,坐正,將總結放在桌面上,說道:“安警官……”
“你叫我諾諾就好。”安諾糾正奚米露的稱呼。
“……好,諾諾。”奚米露微微一怔,隨后說道,“首先,你這是季度工作總結?”
“嗯,是的。”安諾點了點頭。標題上明明就是寫著季度總結,為何露露還明知故問。
“但為何我在里面看到了你早上送小安心去上幼兒園碰到高中同學,晚上去市場跟賣菜大叔討價還價用兩塊三買了三斤土豆回家煮了一鍋的土豆泥。”奚米露將總結推到安諾面前,纖長的手指指向了開頭一段。
“呃……”安諾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親手寫的總結。
“……”偵探所的眾人一頭黑線。
“晚上加班吃漢堡包當宵夜,你覺得有必要寫嗎?”
“沒……”
“周末休息帶小安心去游樂場玩有必要寫嗎?”
“沒……”
“那你這還是季度工作總結嗎?”奚米露一臉平靜地看著安諾。
“……不是。”安諾垂下頭。
“我們再來看看總結里的內容。”奚米露翻開總結,指向一處,“這里寫到她抵死不從,卻依舊被犯罪嫌疑人扯爛了衣衫。”
“有什么不對嗎?”安諾抬起頭,一眨不眨地看著奚米露,這句話是她卡了很久才憋出來的。
“據我個人的理解,工作總結的重點應該在于描述破案經過而不是犯案經過吧。”
“……嗯。”
“那這抵死不從卻依舊被犯罪嫌疑人扯爛衣衫是破案經過還是犯案經過?”
“……犯案。”
“安警官。”奚米露深吸一口氣,“你這是抄的受害人口供吧?”
“誒,你怎么知道?”安諾一臉詫異地看著奚米露。
“不過有一點還是做得不錯。”奚米露合上總結,“你好歹知道把第一人稱改成第三人稱,并沒有通篇全抄。”
“……謝謝夸獎。”安諾將總結拿在手上,看著上面被涂涂改改的地方,她的心在滴血,因為這總結花了她兩天兩夜的時間。
“諾諾。”奚米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把生活要素去掉,把犯案經過去掉,把類似的事件放在一個大段落里,不同的內容前面加一個小標題,將季度的數據放在其中,最后來一個愛黨愛國愛人民,誓死為國為黨為人民,保家衛國、保護人民財產安全等豪言壯語做結尾,那就是一篇非常不錯的季度總結。”
“露露……”安諾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著奚米露。
“干嘛?”奚米露頓時覺得毛骨悚然,雞皮驟起。
“你是我的偶像啊有木有。”安諾一把將奚米露抱在懷里,較為發達的胸大肌摩擦著奚米露的臉,她有些呼吸不暢,只聽安諾繼續說道,“我太崇拜你了,太感謝你了。露露,以后有什么用得著姐姐我的地方直說,我保證為你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你先松開我。”奚米露仰起頭,努力呼吸空氣。
“哦哦。”安諾忙松開手,依舊兩泡眼淚。
奚米露順了順氣,眼角的余光瞥見放在茶幾上的卷宗,淡淡地問道:“諾諾,你這調檔案經過上級同意了么?能看么?”
奚米露的話音剛落下,偵探所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個,我……”安諾有些遲疑。
奚米露將手從卷宗上縮了回來。
一道悠揚的鈴聲在偵探所上空回蕩,聲音的來源則是安諾,眾人齊齊看去,安諾摸出手機,當她的視線落在屏幕上時,臉色一僵,手指放在接聽鍵上遲遲沒有按下,手機不依不饒地響著,有一種“你不接我誓不罷休”的架勢。
“該面對的遲早都要面對。”奚米露拍了拍安諾的肩膀。
安諾苦哈著臉按下接聽鍵,丟在了沙發上,雖然沒有擴音,但也能聽到電話那頭接近咆哮的聲音:“安諾,你居然沒有打報告就把案卷拿走了!回來我一定好好地教你如何打報告!”
“啪”的一聲,電話那頭收了線,怒氣十足的聲音回蕩在偵探所上空。
“完了,我忘了打報告了,阿博發飆了。”安諾頓時就如同脫水的蔬菜般蔫吧了。
“出來混,遲早都要還的。”奚米露端著茶杯,朝辦公桌走去。
奚米露一走,偵探所的所有生物紛紛作鳥獸散。
剩下安諾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沙發上,面對一堆沒有經過批準被帶出來的案卷,對她回去后的命運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凄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