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安局做完筆錄出來, 已經是半夜十二點。
在傅延羅高超的車技下,一個小時的車程硬是被他壓縮為十五分鐘,早已習慣了車速的云藤與蕭也面不改色地從車上下來, 而一路上屢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姬言和姬佐則表現(xiàn)得與霍豆一般。姬佐還好, 最多是作嘔而已, 但姬言卻是蹲在路邊一陣翻江倒海, 將晚上那頓還沒完全消化的晚餐悉數送給了水泥地。
留守家中還沒與周公約會的兩人打開大門帶領著一干動物列隊歡迎, 霍豆一臉同道中人的神色地看著姬言,江精衛(wèi)則是端上了一鍋熱氣騰騰的方便面,方便面上還飄了幾條長寬高與大拇指相類似的不明物體, 據制造者江精衛(wèi)介紹,那是肉絲。
雖然賣相難等大雅之堂, 但香味著實勾引了腹中的饞蟲, 以姬言為甚。
待姬言將鍋里最后一滴方便面湯掃蕩干凈, 眼睛所及的范圍已經沒有了生物的存在,他反手抹了抹嘴巴, 走到客廳,只見原本圍在飯廳里的生物們排成一字將客廳的大門堵得水泄不通,就連腿與腿之間的縫隙都被幾只動物的身軀占領。
“喂,你……” 姬言的話剛起了個頭,便被眾生物回頭用凍感死光掐斷, 姬言打了一個寒顫, 兩只手同時捂上了嘴巴,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眾人身后, 壓低嗓門問道, “你們在干什么呢?”
“當然是看戲啊。”江精衛(wèi)翻了一個白眼,迅速回頭。
姬言從兩腦袋之間探了出去, 庭院中站著一男一女,相擁而立,從背影上來看,一個是自家老幺蕭也,而另一個則是那九尾狐妖云藤。在姬言的心里,捉妖師與妖是對立的兩種生物,能實施和平共處五項原則那已是最大的限制,而如今……
正義感由心而生,姬言雙手叉腰,氣沉丹田,張嘴……卻被人死死地掐住了喉嚨:“姬言醬,你要敢出聲,我就將你人道毀滅了哦。”
□□的威脅就在耳邊,姬言僵硬地回過頭,對上了三道“你已經是死人”的目光,他再度打了一個寒顫,為何姬佐也這么對他……
“小雞眼,破壞人談戀愛是會被馬踢的哦。”涼涼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嗯嗯……”面前這三人非常配合身后那人的話。
“可他……”姬言的聲音被掐住,就如同一張已經銹跡斑斑的鋸子。
“不許說話!寫下來!”威脅依舊存在,而放在脖子上的那雙手也依舊存在。
姬言點了點頭。
“豆芽菜,紙筆。”
“我擦咧……憑什么又是老子去拿。”
“姬佐醬是客人,其余活著的幾只是動物,難道你準備讓老大去拿?”
“我擦……”
一張紙和一支筆遞到姬言面前,脖子上的禁錮松開了,隨之而來的又是一個威脅:“敢說話,就把你人道毀滅了!”
姬言認命地點了點頭,左手拿紙,右手執(zhí)筆,刷刷幾下將他想要表達的話寫了下來,遞給江精衛(wèi)。
江精衛(wèi)掃了一眼,將紙甩給了霍豆,朝姬言翻了一個白眼:“誰告訴你捉妖師不能和妖談戀愛的?哪個國家的哪條法律這么規(guī)定的?明天去問問老常!”
“現(xiàn)在崇尚戀愛自由,男人都能和男人談戀愛,為什么捉妖師就不能和妖談戀愛了?”好不容易得到了第二順位回答問題的機會,霍豆挺起胸膛說道,卻沒有意識到自己拿來打比喻的喻體與眼前這兩位壓根就不屬于同一個國度。
與霍豆有著三十厘米身高差的姬佐瞟見了霍豆手里的紙條里的內容,淡淡地說了四個字:“老大的事。”
姬言顯然明白姬佐這個啞謎所包含的真實內容,他收回視線,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唔……”身后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怎么了?老大。”眾人轉頭看去,江精衛(wèi)問道。
“我在思考一個問題。”傅延羅抬手摸了摸下巴。
霍豆順其自然地將話接了下來:“什么問題?”
“你說這人與妖在一起,會生出什么樣的后代?”傅延羅一臉正色地問道。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便聽到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人妖?”
“妖人?”
“……”對于大倉鼠和小狐貍過于敏捷的反應,眾人以無聲應對。
看戲的人漸漸散去,而戲中的人仍在獵獵寒風中互相擁抱取暖。
“吶,蕭也親。”云藤仰起頭看著耳廓微紅的蕭也,耳邊聽得“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她抿嘴一笑,喚了一聲。
“……嗯?”顯然是尚處于被眾人圍觀的羞澀中沒有回過神來的蕭也應了一聲。
“謝謝呢。”云藤伸出手指,戳了戳蕭也的胸膛。
“嗯。”第一次與女性有如此親密東座的蕭也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云藤輕輕地將頭靠在蕭也的肩胛處,輕聲道:“你是除了露露親以外第二個對我這么好的外人。”
吐氣如蘭,溫熱的氣息噴到了脖頸處,蕭也頓時覺得血液上涌,心臟缺氧,頭腦發(fā)熱地說了一句:“我會努力發(fā)展成為你的內人的!”話音剛落,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摟著云藤腰肢的手在寒冷的風中化成了灰燼。
云藤抬眸看著蕭也俊朗的側臉,心中一暖:“那努力哦親。”隨即踮起腳尖在他臉上印了淺淺一吻,“我去煮點紅糖姜茶,一會來喝。”說罷,離開蕭也的懷抱,轉身走進客廳大門。
寒風中,一男子迎風站立,背影雖然消瘦,但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只是男子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看起來不像是凍著了……
姬家的人很護短,自家的孩子只能自己欺負,若是被旁人欺負了去,那等待旁人的將是姬家鋪天蓋地的報復及天涯海角的追殺,更何況這次是死了人,雖然是旁支,但體內也流淌著姬家的血脈。
姬家三兄弟第一時間向本家匯報了情況后,便開始積極尋求各方資源爭取早日為那位有著十萬八千里血親關系的堂姐妹報仇雪恨。這日,他們將最近收集到的資料攤在茶幾上認真分析、研究、探討。
“阿嚏……”
在眾人曖昧的目光里,自某日吹了大半夜西北風從而被感冒大神相中了的蕭也如坐針氈地伸手抽了一張紙巾擤了擤鼻涕。
“大家都在忙呢?”一道如山間清泉般干凈清透的聲音從屏風外傳來,吹散了彌漫在偵探所這個不算大的空間里所有的旖旎氣息。
“是龍牙哥哥啊?真是稀客呢親。”正在小廚房里與小蝙蝠一同忙碌著奚米露的第三頓小點心的云藤探頭出來看了一眼,抿嘴笑了笑,算是打了一個招呼,又縮回頭繼續(xù)干活。
從屏風后轉出來的清雅男子正是曾被奚米露誤認為“傅太太”的許久不曾露臉的閻羅殿現(xiàn)任判官龍牙。
龍牙嘴角含笑地朝眾人點了點頭,當目光落在了奚米露身上時,嘴角揚起的弧度加大:“恭喜你啊,露露。”
“謝謝龍牙先生。”手里握著兩張資料的奚米露笑著應道。在經歷了一晚上來自醫(yī)院持證醫(yī)生的包票,外加危險對象的再三保證,尚處于即將升級做父親的興奮狀態(tài)中還沒回過神來的小蝙蝠終于打消了凡是進入以奚米露為圓心、五米為半徑范圍內均需要經過消毒處理的念頭,奚米露的世界也清靜了很多。
“喲呵,大牙來了?”傅延羅辦公室的門不知道什么時候開了,穿著一件皮夾克的傅延羅倚在門邊,腳呈圓規(guī)狀,臉上的笑容依舊是懶得欠揍。
“嗯,你要的資料給你帶來了。”龍牙接過江精衛(wèi)遞上來的茶杯,喝了一口,端在手上,隨即從衣兜里摸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憨豆搖了搖尾巴,走上前叼走龍牙手上的紙,又搖了搖尾巴,在霍豆與江精衛(wèi)好奇十足的目光中走到傅延羅身邊,將毛茸茸的大腦袋湊了上去。
傅延羅伸手摸了摸憨豆的大腦袋,抽出它叼在嘴里的紙,桃花眼微微一掃,嘴角上揚,聲調拖長,說道:“哦……原來是他啊。”
“是誰啊?”霍豆非常配合地負責捧哏。
傅延羅沒有回答霍豆的提問,瞥了雙目放光、一副渴望神色的姬家三兄弟一眼,嫵媚的桃花眼微微挑起,說道:“我說小野雞啊,這次你們幾個可能有點不夠看哪。”
“閻羅大人此話怎講?”蕭也與兩位兄長對視一眼,出聲問道。
“呵呵……”傅延羅但笑不語。
見傅延羅笑而不答,蕭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也知道事情達到了出乎了他們意料的程度,與姬言和姬佐商量一番后,忙與本家取得聯(lián)系,當看到傅延羅伸到眼皮子底下的手后,蕭也乖乖遞上了手機。
傅延羅拿著與姬家本家聯(lián)系上的電話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留下一群不知道真相的人們面面相覷,而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端著茶杯感嘆人世的茶要比地府的茶好喝。
過了一會,傅延羅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將手機還給了蕭也,蕭也接過手機,看了看還沒有掛線的電話,忙放到耳邊,只聽電話那頭傳來祖父大人沉穩(wěn)的聲線:“老幺,你與老四、老五隨閻羅大人回本家。”
“爺爺……”
“什么事情回來再說!”
“……是。”電話傳來一陣忙音,那邊掛了線,蕭也切斷電話,抬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姬言和姬佐,“爺爺讓我們回去。”